盯着七七一臉薄汗,無名無奈道:“你累了便到一旁休息,還折騰個什麼勁?”
彈了兩個多時辰的琴,每一指都用上醇厚的內力,豈能不累?
那一臉的暈紅不是因爲害羞或是剛纔和楚玄遲做了什麼親熱的事,而是因爲疲累而生出來的。
她如今呼吸間還帶着低喘的氣息,這模樣讓他胸口被什麼東西堵上了,點點扎心的不好受。
“琴聲散去後,藥人過不了多久就會清醒過來,到時候不知道會生出什麼亂子,那邊的藥人,第二顆解藥已經服下,過不了多久便會呈現假死的現象……”
真的真的還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她,她沒有太多的時間了,說這些不是想要指責他,只是想告訴她,別再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掙扎上。
無名知道她所指,就連楚玄遲也在一瞬不瞬盯着依然被捆住坐在地上的藥人們,生怕他們忽然有人掙脫繩子跳起來,遠遠望去,還能看到他穿梭在藥人之間那道冷硬的身影。
他收回目光,眼底有幾分愧疚:“對不起。”
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他,依然坐在這裡享受着她的伺候。
但他知道,依她的性子,現在不讓她將傷口處理好,她就是走了也會走得極不安心。
既然不能勸她離開,不如放棄掙扎,也好省她一點精力和時辰。
見她將一小瓶藥取出,再掏出針管,他淡言道:“不用這種麻藥,這點痛我還能忍。”
“胡說八道什麼?”七七瞟了他一眼,依然想要將細長的針頭安在針管上。
無名卻伸出大掌覆在她手背上,聲音很淡,卻堅定:“不用這東西,我需要清醒。”
雖然受傷抽了他不少精力,但若真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他也還有那麼點能力可以保護她。
天快要黑了,今夜這個林場必定處處充滿危機,他豈能讓自己的意識消散?
七七看懂他的擔憂,但……
“傷在肩頭,若不用麻藥,得要承受刮骨之痛。”刮骨之痛,一般人就是想想都會覺得難受,更何況是親自承受?
他真當自己的超人,還是和這些藥人一樣,不知道痛?
“不用,直接動手,快。”無名放開她的小手,主動將包紮在肩頭處的布解開,將外衣和內衣一起拉開。
“我來,別再亂動這條胳膊。”七七收了針筒和麻醉劑,將他的手臂放回去,小心翼翼給他把衣服褪下,將他受傷的肩頭露出。
肩頭處,傷口看起來不大,但她知道里頭傷得有多嚴重。
生生承受刮骨的痛……
哪怕她是那個握刀的人,心也忍不住抖了,但她很快就將自己的情緒壓了下去,努力平復有幾分紊亂的氣息。
給傷口清洗,消毒,再看他一眼,俊逸的臉上依然清潤,但卻因爲消毒水的刺激,額角開始微微滲了點細汗。
“無妨。”無名垂眸看着她,看出她眼底點點不捨,不知爲何,傷口處傳來的痛,竟似在瞬間散去了不少。
這時候,忽然好想將她露在懷裡,用力禁錮,還有,她因爲不捨,緊抿着的兩片薄脣。
但他終於還是在自己差點失控的情況下,將多餘的心緒收了回來,聲音很啞,卻清晰:“動手。”
“若你受不了……”七七咬了下脣,緊了緊指尖的手術刀,忽然從天地鐲裡取出一條幹淨的毛巾。
“拿開。”無名瞳孔一收,要他在她面前咬着這破玩意兒,他寧願將自己一口銀牙咬碎。
“只是給你擦汗,想什麼呢?”她說罷,還真給他將額角上的汗跡擦了去。
雖然是真的打算讓他咬在口中,但只怕這心高氣傲的第一殺手放不下這尊嚴,她淺嘆了聲,放下毛巾,再次看着他的傷口:“再問一句,要不要麻藥?現在還可以……好吧,等會,千萬別亂動。”
在他陡然轉冷的目光下,她收回了所有的憐惜,再看他的傷口,目光已經平靜下來,平靜中,甚至還透着一份當它動刀子時,時常會有的冰冷。
手術醫生絕不能將自己的情緒帶入工作中,否則,害得極有可能就是一條人命。
刀尖抵在皮膚上,慢慢劃入皮肉之中……
七七的刀法已經熟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不過兩柱香的時間,留在傷口上的子彈碎片不僅被取出,甚至,連傷口也被縫上,被包紮收拾好了。
再擡眼,纔看到無名一張臉已經蒼白如紙,但不遠處的藥人開始騷動了起來,七七實在抽不出太多的心思來心疼這個倔強的男人。
取了礦泉水和消炎藥讓他服下,再餵了幾篇藥丸,她將東西收拾好,柔聲道:“天快要黑了,我得要去木屋那邊,你要不要隨我過去找間屋子歇一歇?”
無名只是點頭,不說話,劇痛還沒有完全散去,他有點……說不出話兒來。
當然隨她過去不是爲了找屋子休息,而是……她去哪他便去哪,至少,他要親眼看到她安好。
七七拿毛巾給他將新一輪溢出來的冷汗擦去,輕聲道:“我去去就回,稍等。”
忙站了起來,朝楚玄遲走去。
人來到楚玄遲跟前,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已多了兩隻早已涼透的包子。
天要黑了,別說晚膳,就連午膳她也沒碰過,雖然包子已涼,但卻看得她一陣食慾大漲。
“你呢?”見東方溟和兄弟們在分發包子,她問道。
“吃過。”楚玄遲看着她,目光還是有幾分冷然,直盯着她大口往包子上咬去,他眼底的冷意纔算散去了幾分。
七七吐了一口氣,這傢伙……還是那麼霸道,不過,這包子吃進肚子裡,卻是甜絲絲的。
“其實我身上一點都缺吃食。”取了一包餅乾塞入他懷中,她又擰開礦泉水瓶,自己灌了幾口,才湊到他脣邊。
楚玄遲一口氣喝完,竟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
一整日了,他其實一口水都沒有喝過。
七七又取出一瓶塞到他手裡,“別騙我了,你纔不會主動開口問東方溟要兩份吃的,你的我吃了,我的你拿去吃。”
“過去吧。”楚玄遲不再看她,轉身繼續行走在藥人之間。
身後的七七柔聲道:“一定要注意安全,若是傷了……”
“我身上有解藥。”他淡淡道。
七七心頭酸了酸,還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才轉身回到無名跟前,將最後一口包子嚥了下去:“你剛動過刀子,現在身體還弱得很,那些硬的東西先別吃,等會我給你掛一瓶葡萄糖,再晚點我再給你弄吃的。”
無名不說話,其實不用她扶,他自己可以走。
兩個人朝木屋那邊走去,如七七所料,吃過兩次解藥的藥人們一個個低垂着頭顱,已經進入了假死的狀態。
三十幾個大夫等候在那裡,沒有慕容七七的交待,誰也不敢率先動手。
七七將無名扶到不遠處的樹下坐着,因爲他不願意進屋休息,她只能在樹枝上掛上吊瓶,讓他在這裡輸液。
她走到一羣大夫跟前,知道他們都帶上銀針,便道:“我不知道你們中有多少人學過這個針法,若是沒有,不妨先仔細看着。”
當着他們的面,她將針法在其中一名藥人身上施展開,很快便有血水沿着銀針溢出,剛開始血水還有幾分暗黑,到後來,便成暗紅了。
雖然很明顯依然帶着毒素,但卻比起剛纔好了不少。
一個個大夫看得仔仔細細,就連一開始見她往死穴上扎針而心生懷疑的,在看到藥人從假死的狀態慢慢恢復一點知覺之後,心裡的疑慮也徹底被消除。
藥人是有反應了,卻還沒有徹底醒來,七七在大夫們面前一連展示了好幾遍,才讓他們開始動手。
至於沐心如和小玉兒他們,等七七和大夫們給藥人紮了針之後,便將被扎過針的藥人搬到不遠處的木屋裡,讓他們在早已經清理乾淨的木屋裡休息。
幾十個大夫畢竟都是行醫多年的人,一經提拔,一個個上手都特別快,沒多過久,七七便放手讓他們去忙活了,她自己的拿着銀針,不願耽誤片刻的時間,與他們一起爲藥人扎針。
“慕容姑娘,你年紀輕輕竟能有此造詣,老夫實在佩服。”在她身旁不遠處,與她一樣正在給另一個藥人施針的老大夫笑問:“不知道慕容姑娘這針法師承何人?”
能置之死地而後生,實在是能人所不能,大家都是學醫的,對於醫術的專研都有着極強烈的熱枕,對於高人,更是好奇得很。
倒是七七被他這麼一問,頓時就有點恍惚了起來。
她的針法,究竟師承何人?爲什麼連她都忘了?
她真的一直想不起來,就像是生命裡有一段記憶曾經被硬生生抽離一樣,在她認識沐初之前,她已經懂得一些針法和一些中醫之道,還不精通是彷彿只因爲學藝的時間不長。
可是,她在軍醫部裡所學習的東西,卻是和中醫相距甚遠,若論及對中醫之道的研究,她是遠遠比不上沐初,可卻因爲沐初是仙醫,若是在部隊裡,有誰能比她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