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衆人的細心照料, 葉芊一天天好起來, 到離開豫王府的時候, 身上臉上一點兒痕跡都沒留下。
用鹿醫正的藥汁清洗乾淨, 換過衣服, 豫王拉着葉芊出了院子, 本來小丫頭說是要住一天, 結果這一下子住了十幾天, 兩人還住在同一個院子裡, 豫王十分滿足。
葉礪守在院子外面, 母親還能進去看看,他可是十幾天沒有見過妹妹了, 也不知道受罪了沒有。
“哥哥!”葉芊一出門, 就朝着葉礪撲了過去,她是葉礪帶大的,還從沒有離開過哥哥這麼長的時間,本以爲要回家了才能見到,沒想到哥哥已經來接她了。
葉礪星目中溢滿溫柔的笑意, 張開雙臂, 把她穩穩地接住,抱起來一掂, 遞給豫王一個滿意的眼神,不錯, 妹妹一點兒都沒瘦, 看來他們照料得很好。
葉芊朝豫王揮揮手, “言哥哥,回頭我再來看你。”
豫王笑着點點頭,看着葉礪把她帶走了,若是前世,他肯定不允許葉礪這樣抱她,不過,今世看到她的親人們都安然無恙,有人疼她愛她,他心裡很是欣慰,他的小王妃不是可憐淒涼的孤女,不僅有他護着,還有家人們圍繞身邊。至於那府裡的老太太和二老爺,要是孟氏沒有處置他們的打算,他會親自解決掉的。
孟氏已經處理完府中事務,在思遠堂等着他們,看到一兒一女牽着手進來,目光落在葉芊的臉上,沒錯,還是那個白白嫩嫩的小女兒,一點兒痕跡都沒留下。
“娘!”葉芊歡快地跑到母親身邊,她離開家十幾天,看見什麼都覺得親切,更別說是母親了。
孟氏的手指在她圓鼓鼓的臉頰上摸了摸,這次她可得把寶貝女兒看好了,莫讓老太太再尋到下手的機會。女兒出痘都好了,府裡也沒有別人出痘,顯然不是有人無意傳染給她,而是那晚老太太的丫鬟拿着的帕子有問題。
葉芊平安歸來,老太太氣惱地多用了一碗飯,已經有了毒害孟氏的事,她不敢再下毒,只敢用這種查不出來的法子。可事情怎麼就那麼巧,剛好她去豫王府的時候發作了,要是在家裡,她還能想想辦法,到了豫王府,她的手可伸不了那麼長,白白錯失了一次精心安排的大好機會。
氣惱歸氣惱,老太太卻沒敢再下手,一是孟氏看得嚴,葉芊到了她這裡,不吃也不喝,東西也不碰;二是短時間連續下手,她也怕被人抓住把柄,畢竟,孟氏的態度已經表明,她被懷疑了。
濟平候府又過了一段風平浪靜的日子,進了臘月,孟氏變得十分忙碌。莊子上送來的年貨、親朋好友處的年節禮、各個院子都要徹底清掃,還要準備過年的吃食、用具……
到了除夕這天,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孟氏也歇了下來。午膳後,是葉府的祭祖時間。
葉芊穿着厚厚的小襖,披着鵝黃繡梅花的斗篷,白白的風毛圍着她的脖子,倒是一點兒都不冷。她牽着母親的手,等在祠堂外的院子裡。
葉府的祠堂只有男人能進,府裡的女子雖然不能進去,祭祖時間卻必須要守在院子裡,等男人們祭拜完畢出來,再一起離開。
葉承浤看看天色,皺眉道:“老太太怎麼還沒到?”他指了個人去壽安堂看看,最近老太太胖得厲害,不會是走不動路了吧?
孟氏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冷笑。老太太今天是來不了的,她在從壽安堂到祠堂的路上,佈置了好幾道險關,她不相信老太太運氣那麼好,都能躲過。本來佈置一道也就夠了,但老太太輕易不出壽安堂,今天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她不想錯失,爲了萬無一失,只好多下幾道保障了。
很快,二老爺派去查看情況的人就匆匆忙忙地跑回來了,氣喘吁吁地稟道:“老太太她、她摔倒了!”
“什麼?!怎麼回事?!”葉承浤一聽就急了。
“說是路上有一塊水漬沒打掃乾淨,結了冰,老太太剛好踩上,就滑了一跤,摔得暈了過去,壽安堂的嬤嬤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
原來是栽在了那處冰上啊,孟氏漂亮的嘴角輕輕勾起,那處冰可是她精心挑選的地方,腳踩到冰上,腿向前滑,人向後仰,後面可是石頭的臺階……
葉承浤暗道了幾聲晦氣,在這個祭祖的時刻,老太太摔跤暈過去,總覺得不是什麼好兆頭。不過,祭祖的時辰是不能耽誤的,就算老太太沒來也得按時進行。
葉承浤輕咳幾聲,“好了,等會兒祭祖完畢我們再過去壽安堂看望老太太,現在,由我帶領大家進祠堂。”按理說,應該由大哥葉承源帶領的,可那個人估計已經轉世投胎了吧,等再找個好機會解決掉礪哥兒,把這爵位搶到手,他就是名正言順的當家人了。葉承浤一想到將來自己的風光,就覺得信心滿滿,擡頭挺胸,準備邁步進祠堂。
“慢着!”一道低沉有力的聲音傳來:“這祠堂還是應該由我帶着大家進去!”
孟氏的身子猛地一抖,淚水一下子涌了上來,是他!他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
葉承浤愣了一下,難道是礪哥兒跟自己搶位子?礪哥兒是世子,確實比自己身份高,可自己是長輩,也是有這個資格的。等等,這聲音不是礪哥兒,他突然意識到什麼,不敢置信地轉過身去。
院門口站着一個男人,三十幾歲,生得清俊儒雅,身材高大挺拔,披着黑色的大氅,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就讓人心裡升起一種莫名的敬畏感。
“大哥!你、你不是死了嗎?!”葉承浤太過驚訝,聲音都變調了。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死了七年的人怎麼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難道因爲這裡是祠堂,大哥顯靈了?
葉礪的星目一下子睜大了,那男人讓他有種熟悉感,但父親失蹤時,他才七歲,又是七年過去,他已經記不清父親的容貌了,聽葉承浤喚出“大哥”來,他才確信,父親回來了!
院門處站着的,確實是濟平候葉承源。
從七年前他就盼望着回到這裡,被女皇軟禁後,他嘗試了多次逃跑,雖然都失敗了,但他從未放棄希望。幸好有豫王派去的人,裡應外合,他終於回來了!
葉承源沒有看葉承浤,他看向了院中站着的孟氏,七年過去了,她還是那麼好看,只是那漂亮的眼睛中全是淚水,飽滿的脣瓣在微微顫抖,她的手似乎也在抖,手中還握着一隻更小的手。
葉承源順着那隻小手看了過去,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梳着丫髻,丫髻上繫着小金鈴,斗篷上蓬鬆雪白的風毛圍着她圓鼓鼓的小臉,顯得那臉頰很是白嫩,粉紅的小嘴脣抿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驚訝又好奇地盯着自己。
這應該是自己的女兒吧,他離開時,她才一歲。“芊芊?”葉承源試探着開口。
小丫頭立刻笑了,白生生的面頰上兩個可愛的小梨渦,大大的杏眼裡閃着驚喜的光,“爹爹!”她鬆開孟氏的手,朝着葉承源撲了過來。
真是自己的女兒!她生得真好看,笑起來真是太可愛了!葉承源彎下腰,接住撲過來的小女兒,把她抱了起來,“芊芊!”她的小身子真是柔軟,她的小胳膊圈住自己的脖子,軟軟的臉頰貼在自己臉上,葉承源心裡涌過一陣暖流,還好,他回來了。
葉承源的大手撫着葉芊小小的後背,目光掃過院中呆若木雞的衆人,還有那個劍眉星目、激動熱切的少年,最後落在妻子的臉上,微微一笑,“沒錯,我回來了。”
小院頓時熱鬧起來。
葉承浤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不會吧,他精心策劃了這麼多年,眼看就差一個葉礪了,怎麼死了七年的大哥又冒出來了?隨即,一股涼氣從腳底蔓延上來,當年的事,大哥知不知道是自己做的?雖然他沒有露面,但是大哥向來聰明敏銳,就算當時不知道,事後反思起來,也會猜到是自己。他會不會報仇?
葉承淐也很是驚訝,眼神晦澀地掃了一眼臉色蒼白的葉承浤,他雖然沒有參與二哥和老太太的事,但對他們做了什麼也是心知肚明。沒想到這個二哥辦事如此不靠譜,刺殺葉礪不成功,反而把自己害進了刑部大牢,要不是葉芙求了太子,他這次就完了。而這個本以爲死定了的大哥,如今也死而復生了。二哥啊二哥,到底有沒有什麼事是你辦成功了的?幸虧自己沒有參與他們的爭奪,爵位只有一個,官位卻多的是,自從娶了梅氏,自己的官運可以說是亨通,比在家裡搶爵位可好多了。
二房的三姐妹也是無比震驚,葉芙年齡稍大,還能稍稍控制自己的表情,葉蓉卻驚訝得眼睛和嘴巴張了老大,此時此刻她才意識到,葉芊也是有父親的,而且她的父親還是濟平候,是這個侯府的當家人,現在,她的父親還回來了!
葉礎的臉色也有些發白,他雖然不知道父親當年到底做了什麼,但是從父親對他的言傳身教,他也能猜出大伯父的失蹤是和父親有關的,他從沒有覺得父親的做法有什麼不對,心裡甚至暗暗地感激父親所做的一切,他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安心地等着,早晚有一天,他就是濟平候世子,身份高貴的侯府繼承人。萬萬沒想到,大伯父竟然回來了。
葉承源抱着葉芊,一步步走到孟氏面前,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拇指抹去了上面的淚珠,柔聲道:“莫哭,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