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頓時火冒三丈,雙手叉腰,蠻橫驕縱的吼:“嗬!南山,你居然這時候還在幫着別人說話!”
女孩氣憤難平,站起身就要走,卻被男子眼疾手快的攔住,指着設計稿語氣討好着說道:“你看你的建築佈局結構設計,確定房屋能安全可靠的承受施工階段和使用階段的各種作用?而且這些設計規範真的滿足了在使用條件下所產生的撓度、裂縫、振幅不超過限度?”
女孩皺着眉,面色凝重的看着中年男子,語氣悶悶地說:“我只是剛剛步入建築界初學者,設計精美漂亮大氣就夠,哪裡需要考量這麼多東西?”
南山看着手中的設計圖,嘴角上挑地笑了笑,擺了擺頭,語氣帶着慣有的耐心,緩緩地說:“南溪,你要記住!身爲一名建築設計師,在你需要進行成品建設時,首先必須要考量它的安全係數,再在允許的範圍內去考慮增設它的浮華的外表。好的建築師,並不是追求建築的華美,而是在於加防它的穩固結實。你的設計本身,固然奢華漂亮,將各國建築的特色也是靈活運用,儘管如此,它還是欠缺了最基礎的特點。”
女孩聽着他的話,眉心蹙得更緊,有些泄氣得嘆道:“可是,大學的工程數學與工程力學都太難,我根本學不會如何處理數據,更別提計算這些必要參數!南山,我是不是很糟糕?”
南山坐在沙發上,輕輕的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大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腦袋,笑着說:“怎麼會糟糕?!如果你把各項參數與佈局結構設計做到盡善盡美,再和這些設計圖充分融合,必定所向披靡。到時候,我們南溪肯定是建築設計界無人可及的高手。”
女孩半信半疑,“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南山摟着她的肩,看着手中的設計圖,笑着說道:“不過你必須記住一個設計師的初心,要正直,無貪念,所有的建築必須以安全作爲首要考量。到時候,我們父女強強聯手,建造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建築。”
女孩被激發起鬥志,暗自在心裡鼓氣。
正直,無貪婪。這五個字,就像人生的方向標,指引着她邁進正確的航道。
就在顧南溪神遊天外時,蓮花廣場中心巨大的LED屏幕裡,立刻插入晚間新聞熟悉的音樂聲。
主持人身着剪裁適宜的工裝,髮型一絲不苟,端坐在主持臺上,微笑着開始進入今日的新聞熱題。
“一天一夜的經歷撲救,蓮城消防官兵與言氏集團團隊終於齊心協力,將“月光半島”滿山的火勢撲滅。根據調查,引起這場火災的地點是位於山腳的一處廢墟,令人驚奇的事,這處廢墟是五年前引發蓮城最大一起施工事故的地點,當時由於工程負責人兼設計師偷工減料造成建築體坍塌,造成當時至少二十人死亡,三人受傷。現在,言氏集團剛對外宣佈開展“月光半島”項目,就開始面臨火宅事故,兩起事故中間的時間差距,剛好五年,不多不少,這讓很多人相當費解,不少人甚至迷信的認爲“月光半島”這塊地大凶,不宜發展。面對各方輿論,言氏集團首席言易山近期發表聲明……”
顧南溪擡起頭,雙目怔怔地看着前方,巨大的LED屏幕上,滿是滅火後的漆黑凌亂,“月光半島”上的樹木已經嚴重受損,樹幹被燒成炭黑,枝葉焦黃枯敗,路面上縱橫錯落的坍落着掉下來的枝條,有些已經燃燒殆盡,呈現出灰白的顏色。
一羣身着制服的人在對廢墟進行採樣調查,屏幕裡,能很清晰的看到斷裂的水泥板、傾樹落下的磚塊,雜亂的鋪了一地。
顧南溪靜靜的看着屏幕,視線緊緊地盯着前方,一條粗大的樹幹躺在地,半身掩藏在堆砌的瓦礫之中。
那是盛世撲身而來,救助她的地方。他曾不顧一切的替她擋住,這些從天而降的災難。
她本該對他投以感恩,可是那堆亂石之下掩藏的東西,卻奪取自己全部心神。
亂石的菱角逐漸在屏幕中擴寬、放大,如一幀幀懸疑的片角落入眼中,電閃雷鳴,心中頓時激起千層巨浪。
腦中不斷的閃過記憶中,廢墟間**出來的紅色字體,巨大的金色額匾裡,雕刻出來的“闌”字,無形對她招手暗示。
那些用五年時間壓抑下來的怨懟、憤恨,在這一刻撅起蓬勃。
一幀幀嬉笑溫情的畫面從眼前閃過,如快播鍵般飛速,最後狂亂的交替,變成一灘猩紅的血液,壯觀的大樓土崩瓦解,整個世界天翻地覆,醫院病房推出來的病牀上,那具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
白色的被單下,雙眼緊閉、棱角分明,卻失去血色的熟悉面孔。
世界天旋地轉,蹲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哭泣的自己,向來優雅柔弱的母親面對圍追堵截的債主,趁着天黑月白冷夜秋寒,從高高的樓頂飛身墜落。
黑色的柏油路上,被摔得粉碎的身體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血色玫瑰,瞬間綻放,血液衝出身體,沿着路面斑駁陸離的痕跡蔓延、凝固。
彷彿是一場噩夢,將整個世界籠罩得不見一絲陽光。
顧南溪站在原地,被記憶裡的夢魘嚇住,身體傾斜,條件性的扶住人行道中的樹幹。
烈的記憶衝突耗損着精力,將原本平靜的內心攪得混亂不堪。
她單手扶着樹幹,將全身的力氣靠在上面,像極了午夜醉酒的女郎,虛軟的喘着粗氣。
樹下黑,她的影子在腳下形成一圈黑色的團團,像極了那些烏黑猩紅的血液。
顧南溪緊緊地盯着地面,身體不住的顫抖,她甚至能真實的感受到,當時光着的腳,腳心處傳來的溫度,由炙熱逐漸冷卻,最後變成刺骨的寒涼。
這一切,足夠令一個原本內心單純陽光的女子失去心神,也能讓一位久病成災的身體變得崩潰。
她反射性地雙手抱頭,蹲在地上,蜷縮着身體顫抖。
夜晚,路邊閒散休息的人頓時發現異常,紛紛將她團團圍住,指手畫腳。
黑暗下,五彩的燈光落在他們臉上,將整個氛圍顯得更加的詭異滲人。
巨大的LED屏幕上,新聞主持人繼續播報着新聞。
“五年前“月光半島”這塊地皮出事後,爲補償死亡員工的賠償款項,最後不得不放棄這塊風水寶地,而原本該地皮版主南山禁不住輿論譴責的壓力心臟病突發而亡,經由言氏集團總裁盛總把握時機,先發制人,將此地以高額的費用一舉奪下。此次“月光半島”的開發,言氏集團的負責人盛世在微博上發表聲明,不相信風水,也不會在乎輿論壓力,會繼續對此地進行合理規劃與開發……”
顧南溪擡起頭,漆黑明亮的雙眸死死盯住屏幕上盛世的照片,衣冠楚楚、身姿偉岸,迷亂了無數少女的心。然而,這一切落在顧南溪的眼裡,確是無盡的嘲諷。
顧南溪捂着耳朵,緊緊地咬住嘴脣,複雜的內心交替不斷。
她的內心原本如一塊雕琢精美,打磨完好的玉石,卻被那顛沛流離的五年,磨得棱角尖銳,鋒利無比。
盛世對她而言,曾是自己願意赴湯蹈火、掏心掏肺之人,她怨、她恨,卻又不忍心與他直面對峙。
所以,她就像一隻脆弱的蝸牛,揹負着種種的枷鎖,漂洋過海,去逃避慘烈的現實。
她已經卑微到這種地步,卻並未得到任何的垂憐,生活將她趕盡殺絕,掏光生命中血脈裡所有與她相關的人。
從此,她成了一個個體,一個苟延殘喘的個體,受盡他人的憐憫與愛護,卻始終如浮萍般漂泊無依。
她忘卻,不斷的忘卻。所有的愛恨情仇,統統被她拋之腦後,她只想完成一個夢想,然後便是塵歸塵,土歸土。
然而,上天卻突然將這些血淋淋的事實擺在面前,讓她直視無法逃避。
那些塵封已久的東西被別人翻出來,將原本對盛世的那一丁點好感,擊得粉碎。
他奪取了自己美好得不可方物的曾今,奪取她用以生存的右手,卻在你遍體鱗傷時,突然丟過來一個糖果。
顧南溪此刻的心,已經完全變得扭曲。她想,與其坐以待斃任人宰割,不如原本帶利地還擊。
那麼,要如何才能讓你恨的人痛不欲生呢?
特別是盛世這樣,隻手遮天,呼風喚雨之人。
此時,夜色已經更濃了。
半島別墅的山脊,綿延不絕,處處亮着昏黃的路燈。
顧南溪提着包,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遠遠的看着山腰上的半島別墅,此時已是燈火通明,像是一輪明月懸掛。
她挪着步子,慢慢的走着,長風貫入,將她的髮絲撩起。冰冷的寒風颳着,讓她時刻保持着冷靜與清醒。
當她的腳因爲夜晚的寒涼,已經有些僵住時,半島別墅便赫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門口的侍衛見狀,立刻着急忙慌的跑過來,彎腰視禮,“南溪小姐,你可算回來!”
顧南溪有些疲倦,看了他一眼,隨後點了點頭,鼻腔裡輕輕地哼出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