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尚書這頭忙着密謀造反,方錚這頭卻忙着成親,兩邊互不干涉。
從城西回來後,方錚便將要成親的消息告訴了爹孃。方老爺和方夫人高興得熱淚盈眶,想起過幾日禮部尚書要親自登門,與方家二老商量成親事宜,此事可不能馬虎。
於是方老爺下令,全府的下人停下手裡的活計,將全部精力放在迎接天子使者上。
禮部尚書來提親,往大了說,這是朝廷對方家的一種恩寵,往小了說,禮部之首官充當皇家與方家之間的媒人,對方家這個商賈之家來說,亦是天大的榮幸。雖然皇上賜婚方家的正式聖旨還沒下來,但這已是百分百確定的事兒了。天子賜婚,多麼榮耀的事情呀,在階級觀念根深蒂固的古代,皇族賜婚商賈之家,在華朝的歷史上是從未有過的。
所以方府的下人們喜滋滋的忙活了整整一宿,整個方府被徹底的清掃了一遍,然後披紅戴綠,按民間的習俗,提前備好花生,紅棗,雞蛋等物,方老爺甚至命人在東院的空地上臨時搭了兩個戲臺,請了京城最有名的戲班子和說書先生暫在方府住下,好吃好喝供着,只等禮部尚書一來,他們便得粉墨登場,好好熱鬧一番。
下人們爲了少爺忙活得大汗淋漓,方錚卻悠閒得跟個沒事人似的,想去找自己未來的正妻長平去調調情,結果跑到胖子的王府卻被告之,長平被接進宮去,禁足了。皇上下令,長平未成親之前不準再四處亂跑,免得丟了皇家的臉面。
於是懷着失落之情,跟胖子喝得酩酊大醉後,方錚回了府,一覺醒來,又趕緊忙着安撫小綠。
小綠顯得心事重重,望向方錚的眼神裡充滿了幽怨,方錚覺得自己特不是人,只好不停的說一些前世的笑話逗她開心,她也只是勉強的笑了笑,看不出有多開心。
“少爺,你成親以後,公主殿下會不會將小綠趕出這個院子?”小綠幽幽道。
“她敢!”方錚瞪起了眼睛:“她若敢對你不好,少爺我就將她休了!不信治不了她!”
小綠緊張得四處張望,纖手按在方錚的嘴上:“少爺你別瞎說,這話傳出去你可就麻煩啦!”
方錚嬉皮笑臉的抽了抽鼻子,拉住小綠的手,又湊在鼻子前聞了聞:“小綠,你好香呀,來,少爺幫你檢查檢查,你身上還有哪些地方香……”
小綠俏臉一紅,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方錚握得緊緊的,卻怎麼也收不回來。
“少爺,你成親後,會不會只喜歡公主殿下,忘了嫣然姐姐……和我?”小綠年紀不大,心儀的少爺要成親了,只擔心少爺以後會不喜歡她了。
方錚捏了捏小綠的鼻子,愛憐的道:“放心吧,少爺不是負心的人,成親以後咱們還是住在這裡,跟以前一樣,只是多了一個人住進來而已,嗯,成親以後,得將嫣然也接進來,大家和和睦睦,快快樂樂生活在一起,跟童話裡的故事結局一樣……”
小綠高興的點頭:“對對對,就像少爺講的故事那樣,王子和公主最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大家一起吃,一起玩,一起……”
“一起睡?”方錚朝着小綠擠眉弄眼。
“啊?”小綠的俏臉又一次紅了,擡頭飛快的白了方錚一眼,低下頭去,用細若蚊吶的聲音低聲道:“……過了門便以夫君爲天,夫君說怎樣,妻妾又怎敢反對……”
咦?看來跟老婆們大被同眠的事兒大有希望啊!以後把嫣然接進來,再趕緊把鳳姐泡了,本少爺跟四個老婆每天睡在一張牀上,胡天胡地一番,那種日子該是多麼的香豔啊……
方錚憧憬了半天,賊兮兮的笑了。
“小綠,如果少爺再努力給你多找幾個姐妹的話……”方錚興沖沖的問道。
“啪!”又一盞精瓷杯蓋在小綠的纖手下化爲粉末。
“咳咳……當我沒說……”
時已入秋,人們漸漸感覺到了涼意,一掃夏日的炎熱,連頭頂傾泄下來的陽光都沒了以往那般毒辣,變成了令人欣喜的金黃。
方錚身負皇命,不可能每天在家等着禮部尚書上門,所以方錚現在正在視察工地。溫森在城外買下了一大塊地,按方錚的指示,將其建設成影子的秘密訓練基地,如今地已整平,泥工們正在打地基建房。
“方大人,按您的吩咐,屬下將其分爲好幾大塊,其中包括訓練場,住房,食堂,以及辦公區域等等,不知屬下這樣安排大人可滿意?”溫森討好的笑道,旁邊還有幾位影子的老下屬陪同着。
方錚四下張望了一番,笑道:“不錯,老溫啊,你辦事能力很強啊,難怪皇上將你推薦給我,看來你確實是個人才呀。”
溫森聞言如飲醇酒,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舒坦開了,趕緊哈腰笑道:“這是皇恩浩蕩和大人經常提點栽培的結果,屬下不敢居功。”
“你就甭謙虛了,該你的功勞跑不了,不該你得的功勞,咳咳,只要你對本官忠心,本官照樣將它搶過來送你……”搶功勞這種事方錚並不覺得無恥。
“……”
“對了,上次不是讓你們去盯蕭懷遠嗎?怎麼樣?查出點眉目來了嗎?”方錚忽然想起了這事,蕭懷遠的身份不查清楚,方錚總覺得心裡堵得慌。
方錚一問起這個,溫森的臉就垮下來了,臉上帶着慚愧和自責:“大人恕罪,屬下該死!屬下辜負了您的期望……”
方錚有點奇怪,蕭懷遠這人到底什麼來頭呀?連影子的精幹成員都沒能查出他的底細,此人愈發不簡單了。
“沒關係,沒查出來就慢慢查,我不怪你……”方錚拍着溫森的肩膀溫言安撫道。儘管外行,方錚卻也知道,要調查一個人的底細沒那麼容易的。不過令方錚遺憾的是,上回蕭懷遠跳河,那小子居然沒被淹死,實在令人扼腕嘆息……
溫森卻低着頭,似乎想在地上找條縫鑽進去:“大人,屬下實在該死,弟兄們非但沒查出頭緒,幾次盯梢都被他甩了……屬下慚愧啊!”
方錚驚奇的睜大了眼睛:“人都跟丟了?我靠!”
這事兒太詭異了,影子機構裡都是些什麼人?那都是跟蹤查探的行家呀,更何況溫森以前是他們的頭兒,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他親自出馬都被蕭懷遠給甩了,那傢伙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溫森又羞又愧,臉色紅得關公似的,旁邊的影子老弟兄們也覺得面上無光,一個個訕訕的摸着鼻子,低着頭默不出聲。
溫森似不安又似辯解道:“……大人容稟,那蕭懷遠很明顯跟咱們一樣,是學過跟蹤查探之術的,警覺性和隱蔽能力非常高,一旦生人接近,他便很快走開,屬下好幾次跟上了,他卻閃進了一片道路複雜的小巷,不知怎的就不見人影了……”
方錚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你當他是鬼啊?還生人勿近呢,照你的說法,我得找個熟人去跟蹤他?”
溫森趕緊點頭笑道:“大人所言不差……”
方錚怒道:“放屁!都跟他是熟人了,還用得着跟蹤他嗎?你是豬腦子呀!”
溫森羞愧的一笑,躲一邊反省去了。
方錚左盤右算,不能夠呀!那姓蕭的小子怎會如此滑不溜手,抓都抓不住,警惕性如此之高,這事兒還怎麼查下去?可不查此人方錚卻放不下心,蕭懷遠的來歷太值得懷疑了,打死他都不信,太子府裡辦差的人會這麼閒,一會兒去青樓聽人家巫山雲雨,一會兒又跑到影子的秘密宅子後溜門撬鎖,他做這些事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人!快看,有隻兔子!”溫森忽然叫道。
這傢伙不是正低頭慚愧着嗎?怎麼還有閒心發現兔子?
溫森買下的這塊地本是城外的郊區,樹林草地頗密,經常有一些野雞野兔什麼的跑出來覓食,方錚舉目望去,見一隻肥大壯碩的灰色野兔正一邊吃草,一邊警覺的四處張望,不時還蹦蹦跳跳……
這隻野兔的德性跟那蕭懷遠一樣,看着就讓人討厭!
方錚氣不打一處來,擼了擼袖子,貓着腰悄悄靠近它。——少爺今兒就把你烤了吃,只當是給自己報仇了。
一旁的溫森趕緊拉住他,接着遞上一副弓箭,興奮的悄聲道:“大人,射它!射它!”
這話聽着怎麼這麼彆扭?
瞅了眼其他的屬下們,見他們都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目光中充滿了熱切的期待。看得方錚頭皮一陣發麻,暗自思忖:今兒這事不好收場啊。
穿越這麼久了,方錚也知道,古代對讀書人的要求不僅僅是讀書那麼簡單,還要通六藝,即“禮,樂,射,御,書,數”。就是說,除了讀書外,還要懂禮儀,會跳舞,會射箭,會趕大車,寫字得漂亮,開雜貨鋪不能給客人找錯錢等等,這都是古代人應該具備的最基本的技能——其實古代的男人也挺不容易的。
方錚年紀輕輕便官居五品,而且成了影子們的頂頭上司,在屬下們想來,這位年輕的大人肯定是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怎麼可能不會射箭呢?所以溫森給方錚遞上弓箭,其目的也不是存心讓方錚出醜,溫森認爲射箭這種事兒,有本事的方大人肯定十拿九穩,他就擎等着待會兒鼓掌喝彩並且大拍馬屁了。
在屬下們期待而崇拜的目光注視下,方錚硬着頭皮接過弓和箭囊,仔細打量着。
這玩意兒應該不難吧?經常在古裝電視劇裡看見古代人搭着箭瞄都不瞄就往外射,一射一個準,那位射鵰的郭大俠更是誇張,居然還跳起來凌空轉體一百八十度反手射鵰,如此扯淡的高難度姿勢居然也讓他蒙中了,由此可見,射箭其實跟小孩子玩過家家似的,簡單之極。
本少爺雖沒辦法像郭大俠那樣耍猴兒戲似的擺個那麼拉風的姿勢,但眼前幾丈遠的地方只有一隻探頭探腦的傻兔子,射中它應該不難……
自我鼓勵了半晌,方大人凝神注目,氣沉丹田,深呼吸之後,從箭囊中取出一支鵰翎箭,緩緩的將其搭在弓上,然後瞄準……
溫森和衆屬下大驚失色,趕緊上前攔阻。
“大人,使不得啊!”
“大人,箭尖應該對着外面,不是對着自己……”
“吵什麼!”方錚面色尷尬的怒視他們一眼:“……本官只是檢查一下箭尖磨得鋒不鋒利……”
衆屬下訕訕退下,繼續眼含期待的等着方大人的銷魂一箭。
搭箭,瞄準,拉弓……“嗖!”
這回方大人不負衆望,終於將箭射了出去。
衆人齊齊循着箭射出的方向望去,頓時驚喜的發現——那隻傻兔子仍在安詳愜意的吃着草。方大人射出的箭離它大概有十幾丈,連一根兔毛都沒碰着。
“意外,意外……”衆屬下乾笑着打圓場。
方錚面色赧赧的,臉皮厚如城牆拐彎的他,居然破天荒的紅了一下。
乾咳了兩聲,方錚板着臉道:“本官只是試試這弓拉不拉得開而已……”
“是是是……大人神力,居然能開弓射箭,實在是古往今來不可多得之……”溫森辭不達意的胡亂拍着馬屁。他算看出來了,這位方大人根本就不會射箭,自己卻送上弓箭令他出醜,不知方大人會不會對自己有意見?更嚴重的是,會不會影響自己的前程……
溫森在忐忑不安的擔心前程,方錚卻不屈不撓的開始跟這隻傻兔子較上了勁。
“嗖”,一箭射去,離目標甚遠。
咬了咬牙,方錚已不敢再看屬下們的目光,怒氣衝衝的盯着兔子,“嗖”,又是一箭……
“失誤,失誤而已……”
“嗖!”
“勝負乃兵家常事,很正常……”
“嗖!”
“肯定是弓箭沒調校準……”
“嗖!”
“……”
打圓場的詞兒基本已經讓屬下們說得乾乾淨淨了,方大人的臉色也越來越黑,皺得緊緊的眉頭似乎醞釀着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屬下們已經嚇得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目光呆滯的看着方大人一箭一箭的往外射。
而那隻正在吃草的傻兔子——它仍在吃草。
神奇的是它居然還沒跑,周圍已經密密麻麻插滿了箭支,像個小樹林似的。它卻如同閒庭信步般蹦蹦跳跳,愜意而悠閒,跟蕭懷遠那小子一樣欠扁。
離方錚稍遠的屬下實在忍不住了,扯了扯旁邊兄弟的袖子,悄聲道:“哎,大人這是射箭還是種樹呢?”
“噓!小聲點兒!你懂什麼!大人這是捨不得殺生呢,在咱們面前表現他的仁和……”
“這算怎麼回事兒呀!”
“切!知道啥叫‘仁者無敵’嗎?咱們大人這就是!”
“……”
方錚咬着牙黑着臉再次反手探向箭囊取箭,一摸,箭囊已經空了。
“靠!他孃的!”方錚難得的罵了句粗話,然後狠狠將手中的弓摔到地上,惡狠狠的掃視着屬下們,見屬下們被他凌厲的眼神逼得侷促不安的朝後退了幾步,方錚滿意的點點頭,忽然仰天長笑三聲,伸手朝傻兔子遙遙一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大聲道:“爾等且看着,吾當生擒之!”
“撲通!”衆下屬非常應景的匍匐在地。
生擒兔子這種事當然沒什麼技術含量,是個純體力活,當然,若你的反應能力還不如兔子的話,這事兒幹起來也頗不容易。
幸好方錚憋了一肚子氣沒處發,一陣發足狂奔之後,終於將傻兔子捉住了。
仰天得意的大笑幾聲後,方錚一把掐着兔子的脖子,開始凝神思考。
溫森湊上來諂笑道:“大人,您這是……”
“我在想應該給它個怎樣的死法……”這隻兔子害方大少爺丟盡顏面,不能讓它死得太便宜了……
躊躇良久。
“呃……大人,您不用想了……”
“怎麼了?”
“它已經被您掐死了……”
“……”
方錚帶着兔子的屍體上了馬車回城,溫森跟方錚一起回府拿銀子,開府建衙處處需要用錢,太子送給方錚的那些銀子,這段日子如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儘管知道這些銀子不是自己的,可方錚仍感到一陣陣心痛。唉!如果這筆錢是自己的,說什麼我都不會這麼花,簡直比敗家子還敗家子啊!
溫森坐在車廂的另一側對着方錚討好的笑,他弄不明白,平日裡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方大人,每次只要朝他伸手要銀子,他的臉總是拉得很長,莫非方大人是真正的正人君子,耳中聽不得這黃白阿堵之物?
馬車進了城,溫森無聊的掀開車簾,卻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正在街上走着。
“咦?方大人,快看!”
“什麼啊?”方錚湊了過來。
“方大人,那位不正是蕭懷遠嗎?”溫森驚喜道。
蕭懷遠?這狗東西居然還敢出來?方錚湊上前來,見此人果然是蕭懷遠,他懷裡不知拿着包什麼東西,正跟那隻傻兔子一般悠閒的走在街上,不時還四處逛逛,順便瞄瞄路邊的良家婦女,賊頭賊腦的模樣頗得方大少爺三分精髓。
方錚趕緊拍了拍車伕的肩膀,指着前方蕭懷遠的背影,興奮的道:“哎,看見那個人了嗎?”
車伕恭謹的道:“看見了,少爺,要停車嗎?”
方錚激動的揮舞着拳頭,顯得有些喪心病狂:“不!衝過去!撞死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