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錚手下的影子們還沒查出個名堂,朝堂的大臣們卻被一個消息震驚了。
一直養病在家的潘尚書,忽然向皇上遞上了辭官奏摺,言及年老體邁,不堪重任,尸位素餐只會誤國誤民,故而請求皇上恩准其辭官告老。
大臣們驚呆了,潘尚書在權勢熏天之時忽然提出隱退,這讓依附於他的大臣們頓時感到了天塌地陷,朝中起碼有一半以上的大臣都屬“潘黨”,既然叫“潘黨”,顧名思義,當然是以潘尚書爲首的朋黨。
如今老大招呼都不打一聲,拎起鋪蓋捲兒隨便說了句:“我走了,你們自己玩兒吧。”這叫手下的小弟們怎麼想?這不玩人呢麼?你拍拍屁股輕鬆走人,我們怎麼辦?還不得立馬被別的幫派消滅得乾乾淨淨啊。
接着大臣們就想了,老大玩這一招莫非只是擺個姿態?畢竟自古以來有很多大臣都喜歡這麼幹,一旦自己與皇帝的某些意見相左,或是覺得皇上重視了別人,卻沒重視到自己,在吃醋的心理下,於是酸溜溜的上個摺子假裝說自己老了病了,其實就等着皇上挽留他,或者狠狠的誇誇他,然後這位大臣就樂得找不着北,辭官的事兒當自己放了個屁一般,提也不提了。往好了說,這叫撒嬌,往不好的說,這叫矯情。——好象都不好?算了,反正就那意思。
大臣們的猜測不能說沒有道理,近來皇上漸寵少年臣子,如方錚,馮仇刀等,對潘尚書日漸冷落,潘尚書抑鬱之下,上道告老的摺子,多半也是無奈之舉。
“從沒有過”與“曾經有過”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路歷程。若是至始至終沒被皇上注意過倒也罷了,難受的是被皇上恩寵一二十年了,可結果皇上卻又轉過頭去恩寵別人,對他愛搭不理的,這叫潘尚書心中如何好受?
當然,大臣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老潘不高興,後果很嚴重。你不恩寵我了,我乾脆想個法子把你弄下去,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翻譯成白話文,那就是——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
皇上也被潘尚書的這道辭官奏摺弄了個措手不及,君臣之間好好的一板一眼過着招兒呢,你忽然一甩手賭氣說不玩了,沒意思,這叫玩得興起的皇上怎能不感到意外?
金鑾殿上,皇上手裡捏着潘尚書的奏摺,呆呆的楞了半天,接着又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溫言道:“老尚書雖說年高,但精神尚還矍鑠,朕還需要老尚書爲朕輔佐社稷,老尚書怎可輕言告老?”
潘尚書以袖掩嘴咳嗽了幾聲,一副老態龍鍾隨時要掛的模樣,虛弱的道:“稟皇上,老臣何嘗不想爲皇上爲華朝多效力幾年,可老臣病體沉重,沉痾漸甚,委實不堪國事勞累,還請皇上恩准老臣告老還鄉。”
拍了拍奏摺,皇上一臉的堅決:“不行不行,老尚書若病體未愈,不妨在家多將養些日子,不必煩心國事,但朕可不能準你辭官。——老尚書啊,你爲朕的江山立下赫赫功勞,你若一去,國有難事朕去問誰?此事萬萬不可……”
“……”
“……”
君臣二人在金鑾殿上大打太極拳,你來我往好不熱鬧,一個怕耽誤國事,堅決要辭,一個故人難捨,堅決不準,好一副君聖臣賢的和諧景象。殿上站着的不少老臣都感動得忍不住偷偷拭淚,誰說皇上如今只寵少年臣子?瞧這情形,不是對老臣挺好的嗎?
於是朝中不少臣子也湊上了熱鬧,紛紛出班跪奏,挽留潘尚書。對他們來說,潘尚書就是他們賴以倚靠的參天大樹,所謂“樹倒猢猻散”,如果這棵樹能夠不倒,猢猻們當然樂得不用再去找別的樹了。
一出辭官的戲碼在金鑾殿上鬧騰了大半個上午,終於偃旗息鼓,爭論的結果當然是皇上贏了,潘尚書“盛情難卻”之下,只好答應暫不辭官,卻交出了手中大部權力,安心回家“養病”。
潘尚書府內。
林青山偷偷瞧了瞧面色沉靜的潘尚書,嘴脣囁嚅幾下,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問,老夫爲何忽然向皇上辭官?”潘尚書雖在閉目養神,心裡跟明鏡似的。他提出辭官之前根本沒跟任何人商量,所以他知道很多依附他的官員很多人都在不滿他爲何不事先打個招呼。
林青山點點頭,隨即想起潘尚書正閉着眼睛,趕緊開口道:“門下確實想問,敢問老大人,爲何要提出辭官呢?這不是……打草驚蛇麼?”
林青山認爲潘尚書使了一記昏招兒。大夥兒興高采烈的在暗地裡密謀着造反呢,皇帝老兒住在宮裡啥都不知道,你一提出辭官,這豈不是引起皇帝的注意麼?萬一他從裡面琢磨出什麼味道來,提高了警惕,這改朝換代的宮廷戲碼還怎麼演下去?半路就得玩完!
說“出師未捷身先死”那是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將來的史書上只會這麼寫:“某年某月某日,一羣傻頭傻腦的亂臣賊子意圖造反,結果爲首的傻老大腦子進水,不知爲何自己卻事先暴露了造反企圖,還沒起兵就被皇上抄了個底兒朝天,云云……”
林青山覺得,自己如果在史書上只混了這麼幾句評語,還不如立馬出去自首得了,好歹也能得一句“浪子回頭”的好評。
潘尚書睜開眼看了林青山一下,接着又閉上,淡淡道:“青山多慮了,老夫辭官是假,放權纔是真啊……”
林青山皺着眉想了想,接着恍然大悟,對呀!老大人此舉非但沒有打草驚蛇,反倒是令皇上放鬆了警惕,試想,一個“病體沉重”的老臣,爲了養病放出了手中大部分的權力,皇帝還能對他多警惕?權力都交出來了,皇帝還管他幹嘛?
隨即林青山又遲疑道:“……可是,老大人,您交出了權力,那些依附我們的官員們還會聽您的嗎?畢竟人走茶涼,世情淡薄……”
潘尚書睜開眼,自豪的笑了笑:“老夫辭不辭官,交不交權,都是朝中一手遮天的首輔之臣,都是號令羣臣百官的吏部尚書!這是誰也替代不了的!皇上也不能!”
……
花牌樓。
方錚的別院。
嫣然的呼吸仍有點喘息,軟軟的斜靠在方錚的肩頭,白玉般無暇的粉臂鬆鬆的掛在方錚的脖子上,牀上已是一片狼藉,兩人都沒有去收拾。
“夫君,這麼久都不來看妾身,莫非夫君忘了妾身了?”幽怨的聲音透着一股慵懶,軟綿綿的煞是好聽。
方錚沉聲道:“別提了,最近皇上又給我派了差事,忙得腳不沾地兒,唉,煩吶!”
感覺一雙柔手輕輕揉按着太陽穴,嫣然輕聲道:“能受皇上重用,多少大臣求還求不來呢,你卻還煩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夫君且放心,嫣然懂得分寸的,你多久不來看妾身,妾身都不會怪你……”
方錚感動的握着嫣然的小手:“還是你最好啊,哪像長平那個沒心沒肺的丫頭,整天除了玩鬧什麼都不想,老公我這麼辛苦,她也不說來慰問一下……”
嫣然笑道:“夫君別這麼說,誰說長平公主殿下沒心沒肺?她……前天來看過妾身了……”
“啊?”方錚大吃一驚:“她來這兒看你?”
見嫣然點頭,方錚臉色一沉:“她有沒有爲難你?”
以長平的性子,這事兒她還真有可能幹得出來。身爲金枝玉葉的公主,性格本就囂張,整天沒事帶着一羣娘子軍鼻孔朝天的招搖過市,惟恐天下不亂。現在她如願以償即將成爲自己的正妻了,按她的性格,多半會在嫣然,小綠,鳳姐她們面前耀武揚威一番,可惜這會兒長平進宮被禁了足,不然方錚真想將她抓來仔細問一問。
“她沒有朝你動手吧?”方錚擔心的道,不是對長平有偏見,方錚本身也挺喜歡活潑的女孩,可是……長平活潑得過頭了,而且易怒,很難保證長平會不會對嫣然大打出手。
誰知嫣然聞言卻不高興了:“夫君怎能這麼說?人家公主殿下對妾身挺好的,還送了不少綾羅綢緞和珠寶首飾呢,公主殿下說,只要夫君與她成了親,她……她會想辦法說服……說服公公婆婆,讓嫣然名正言順的進方家的門,做方家的媳婦……”
難怪嫣然對方錚即將與公主成親的消息毫無反應,鬧半天倆女人早開始在幕後密謀了,反正一先一後而已,根本用不着爭風吃醋。
方錚心中不由對長平刮目相看,這丫頭看起來沒心沒肺,整天惹事生非,但是不得不承認,她對自己還是挺上心的。所謂“愛屋及烏”就是這個意思了,看來以後自己家的後院應該不會着火。趕明兒我得進宮看看她去,嗯,在她衣服裡找找東西,以示嘉獎。
夫妻二人摟在一起說着情話,方錚感到出奇的平靜和滿足。兩口子過日子大概就是這樣吧?大部分時候平平淡淡,每天來點小激情,或者偶爾吵個小架,打幾天冷戰,然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搭幾句話,給雙方一個臺階下,換來小妻子幾記嬌嗔的粉拳,一切又合好如初……
這才叫生活呀。
“夫君,你買下的那幾家青樓,如今生意還挺不錯呢。”嫣然愜意的靠在方錚的懷裡,低聲笑道。
“嗯,這說明你老公我有眼光,帳本你都仔細看過了吧?可得盯着呀,別讓下面的人在帳本上搞鬼。”一提到錢,方錚昏昏欲睡的雙眼忽然亮了起來,方大少爺對錢的敏感度直追葛朗臺。
嫣然嬌笑道:“夫君你就放心吧,這點小事妾身還是做得好的。”
方錚想起上次在暖春閣查探的事兒,對嫣然道:“青樓其實有很多值得注意的情報,你叫下面的人留點心,甭管做什麼,耳朵都豎高一點,告訴他們,得來的情報有價值的話,少爺我有賞。”
嫣然奇道:“夫君你要情報做什麼?”
方錚嘆氣道:“最近皇上給我派了件新差事,唉,嫣然,你老公我要當特務了,而且還是特務頭子……”
嫣然疑惑道:“何謂‘特務’?”
“就是細作,或者叫探子,當然,也不完全是,其實叫特種兵或偵察大隊可能比較合適,反正經常幹一些偷雞摸狗的事兒……”
“所以,你就負責指揮他們做一些偷雞摸狗的事?”嫣然很聰明,一點就透。
方錚想否認,可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兒。別人穿越都稱王稱霸,玩得不過癮乾脆弄個皇帝噹噹,怎麼輪到自己,卻只是個賊頭賊腦的特務頭子?
苦着臉,方錚抓着嫣然的小手道:“千百年以後,你老公我在史書上說不定會背上個臭名昭著的千古罵名,你會不會嫌棄我?”
嫣然微微一笑,溫柔的注視着方錚,眼中滿是深情和堅定:“妾身不管那些,妾身只知道你是我的天,我的依靠,就算你是個人人唾罵的亂臣賊子,妾身都會永遠陪你站在一起,就算夫君將來遺臭萬年,妾身便陪着你遺臭萬年!旁的人要罵便罵吧,他們怎會知道,妾身的夫君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嫣然只是個女子,心中沒有多少家國天下之念,由於從小被賣青樓,受盡苦楚,這也造成了她看似溫順如水,實則內心偏激執拗的性子,她只知道誰對她好,她就對誰更好,哪怕那人要她去殺人,她都會毫不猶豫的捅刀子,更遑論區區一點身後的名聲了。
方錚大是感動,一把將嫣然緊緊摟進懷裡:“好老婆,……咱們再來一次吧!讓你見識一下啥叫真正的頂天立地……”
“啊!妾身不行了……”
“……這話應該是男人說纔對吧?”
……
良久之後。
“你呀,你這好色的毛病就不能改改?”嫣然急促的喘息着,俏臉帶着高潮過後的餘韻,煞是動人。
“那可不行,很久以前有個人叫東方不敗,他也有這毛病,後來她改掉了。但他(她)是我的反面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