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的時光很快過去,方老爺擡頭看了看天色,便邀請衆賓客到酒樓用飯,衆人正待舉步,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大街的北頭傳來,大夥轉頭一看,見一人一馬,正疾馳在大街上,由遠及近,馬上的騎士風塵僕僕,揹着一方用布包起來的長匣,長匣之外斜斜插着一支紅翎,衆人見到騎士身後的紅翎,紛紛大驚失色,衆所周知,這支紅翎在華朝代表着十萬火急的軍報,此時出現在京城,莫非突厥大軍已經南下了?
騎士顯然已馭馬奔跑了很長的路程,人已經快虛脫了,馬嘴也不停往外冒着白沫,可他進了京城馬速仍是絲毫未減,邊跑邊用沙啞的聲音大聲喊着:“緊急軍報!突厥退兵了!突厥退兵了!”騎士一路高喊着,絕塵往禁宮方向馳去。
衆人聞言先是呆楞了片刻,既而大喜過望,高聲歡呼,稍穩重點的人紛紛額手稱慶,直嘆老天保佑。騎士所過之處,一些商鋪和住戶竟然放起了炮仗慶祝起來。
胖子衝上前來,激動的狠狠拍着方錚的肩膀,拍得方錚一趔趄,“方兄,成功了!你獻的計策成功了!哈哈,你可爲我華朝立下了不世的功勳呀!”
長平公主也跑過來,激動的在方錚手臂上又掐又打,歡喜得竟恨不得活活打死方錚纔好。
方錚被這兩兄妹折騰得直咧嘴,大叫道:“停!住手!再打就沒命了!”
胖子和長平這才住了手,眼神卻熾熱而崇拜的盯着方錚,盯得方錚頭皮麻麻的……
“剛剛那人只說突厥退兵了,你們怎麼知道一定是我的計策奏了效?沒準是突厥可汗自己不想打了,所以才退了兵呢。”
胖子瞪着他道:“如果你是突厥可汗,率二十萬大軍一路勢如破竹,無敵於天下,這種時候你會退兵嗎?”
方錚老老實實回答道:“不會,最少也得打到長江以北纔夠本呀。”
“這不就得了,”胖子白了方錚一眼,“如今突厥大軍佔了絕對優勢,若非草原後方有了變故,以突厥可汗的性子,怎會無緣無故退兵?由此可斷定,定是那馮仇刀在草原上得手了。”
方錚一想也是,嘴上卻仍是不服軟道:“也許那突厥可汗是個傻子呢……”
胖子聞言懶得理他了,站在一旁的方老爺聽了個稀裡糊塗,湊過來疑惑的問道:“你們在說什麼?什麼獻的計策,不世的功勳之類的……”
長平聞言乖巧的將方老爺拉到一邊,眉飛色舞的跟方老爺述說着前因後果。
……
“什麼?!退突厥大軍的計策是你獻上朝廷的?”方老爺聽了以後大吃一驚,怔怔的望着方錚,一動不動。
長平在一旁得意的笑,彷彿這個功勞是她想出來的一樣……
“爹,孩兒只是胡亂說說,沒想到胖子……呃,福王殿下當真了,呵呵,呵呵……”方錚乾笑道。
方老爺使勁搖搖頭,似乎認爲剛剛聽到的都是幻覺。想開口罵他幾句,又不知從何罵起。
以前那個敗家兒子脫胎換骨這他知道,可方老爺卻沒想到脫胎換骨也太徹底了,不再敗家就不說了,他還參與到了軍國大事中去,最不可思議的是,竟然讓他立下這潑天的功勞,方老爺年紀大了,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撫着胸口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直喘粗氣。
方錚三人見狀嚇壞了,老爺子不會被嚇出什麼好歹來吧?三人趕緊上前,幫着撫胸摩背順氣,半晌,方老爺才平靜下來。
對外界衆人欣喜的歡呼嘈雜聲置若罔聞,方老爺使勁盯着方錚,不發一語。
方錚在方老爺的注視下,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轉念一想,我心虛什麼呀?一沒偷二沒搶,又沒做錯事,我幹嘛心虛?於是方錚昂然擡起頭來,與方老爺平靜的目光對視着。
胖子與長平見這父子二人之間氣氛沉默,他們也不敢出聲,兄妹倆互視一眼,長平嬌俏的吐了吐舌頭,朝胖子做了個鬼臉。
約莫盞茶時辰後,方老爺終於緩緩開口:“錚兒,你將來的成就必將遠遠超過爲父,很好。”說完方老爺笑了,一句“很好”似乎包含了老人對孩子的無盡褒獎,方老爺的表情,欣慰中彷彿帶着幾分落寞,似是爲兒子的爭氣欣喜不已,又似乎在悼念着漸漸逝去的,屬於他的那個時代。一代新人換舊人,這其中包含了多少舊人的慨嘆。
……
第二天,方錚躺在小院的屋子裡,嘴裡哼着江南小調,小綠在旁一片一片的剝下橘子,喂到方錚的嘴裡。——自從小綠知道方錚爲她的事情奔忙求告後,芳心大是感動,對方錚也愈發好了起來,雖然仍是一副冷淡模樣,可比以前懂情趣多了,比如現在這樣喂方錚吃橘子,換了以前,打死她也不會幹的,現在她做起這些事來卻自然之極。
如玉齋開業後,生意火爆,當天的收入便超過了五千兩銀子,方錚知道後大喜,暗自讚歎自己眼光獨到,聰慧無比。像方大少爺這樣的聰明人,自然是不會安份的守在店鋪裡。
於是他堂而皇之的做起了甩手掌櫃,將如玉齋的一大攤子事丟給了鳳姐,方大少爺卻悠哉悠哉的回家繼續做他的大少爺。明道書院派人送了信,由於突厥大軍已退,三日後書院恢復上課。
也就是說,方大少爺能悠哉的日子不多了。
找點什麼事做呢?無聊的方大少爺鬱悶不已,這年頭沒電影院,沒卡拉OK,也沒酒吧,古代人的娛樂生活單調乏味至極,無非就是賭博,鬥蛐蛐兒,玩鳥之類的。這些東西玩久了也無趣。
“小綠呀,會唱歌嗎?”
“少爺,奴婢不會唱。”
“怎麼能不會唱歌呢,來,哥哥教你唱,嗯,唱個歡快點的……”
“還是少爺你唱吧,奴婢在旁邊聽着。”
“好,我先唱,多唱幾遍,等你記住了,再唱給我聽,聽着啊……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唱到一半,忽然房門被人一腳狠狠踹開,孫管家滿頭大汗神情惶急的跑了進來。
方錚皺了皺眉,這老頭怎麼回事?以前挺溫和的呀,怎麼現在這麼粗魯了?
孫管家氣喘如牛,汗都顧不上擦,上氣不接下氣道:“少爺,快……快!門口,……聖旨……”
方錚不滿道:“孫管家,你今兒怎麼啦?話都說不順,先坐下,喝口水,順順氣,想好了再說。”
孫管家擺了擺手,扶着腰深呼吸了幾口氣,急吼吼道:“少爺,快去大門口,皇宮來人了,叫您去門口接聖旨呢,老爺和夫人已經在門口擺好香案等着您了,您快點兒!這事耽誤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方錚聞言一楞,聖旨?我跟皇帝不熟呀,他沒事給我下旨幹嘛?
孫管家見方錚還在發楞,急得直跺腳:“哎呀,少爺,別楞着啦,快去接旨呀!”
方錚回過神,趕緊從牀上彈起來,衣服都沒換就出去了。
孫管家在後面跟着,嘴裡還直嘟嚷:“咱方家這麼多年,皇上還從沒給咱家下過旨意呢,也不知這是道什麼旨意……”
方錚一路急跑,來到方府大門口一看,嘿,瞧這排場!只見大隊的軍士分兩列左右靜靜佇立,鮮衣亮甲,滿面肅然,爲首的是一位太監,眼睛半闔着站在香案前,煙霧繚繞之中,遠遠望去,就跟廟裡供着的三清道君似的。
太監身着絳色太監服飾,左手執拂塵,右手高高託着一束黃色絲絹,想必就是傳說中的聖旨了吧。
方老爺和夫人正恭謹的垂手低頭站在那位太監面前,大氣都不敢出,方老爺身後靜靜跪着一兩百號方府的下人,整個場面肅穆而凝重。
方錚走上前去,悄悄扯了扯老爹的袖子,壓低了聲音問道:“爹,這怎麼了?聖旨下給誰呀?”
方老爺狠狠瞪他一眼:“閉嘴!”
半闔着眼彷彿在打瞌睡的太監聽見響動,雙眼睜開,見到了方錚,轉頭向方老爺投去詢問的眼光。
方老爺拱手道:“這位公公,他便是草民的犬子,方錚。”
太監聞言眼睛一亮,臉上的笑容一閃即逝,清咳了一聲,肅然道:“方錚,跪聽聖旨。”
方錚左右望了望,見大家都跪着,連方老爺和夫人也跪了下來,他只好不情願的一撩長衫下襬,跪在了地上。
太監這才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聖旨慢慢展開,清了清嗓子,以特別彆扭的尖細嗓音高聲道:“詔曰:金陵方錚,年未及弱冠,然才思過人。於突厥犯邊,大華國難之際,獻退夷之策,力挽狂瀾,拯萬民之性命,扶華夏之將傾,朕甚嘉之,故賜方錚同進士出身,封忠勇伯,食邑五百戶,授右散騎常侍,並許禁宮行走,尚吾天顏。其父方存義,教子有方,使成奇功,賜黃金千兩,絲帛二百匹。佈告天下,鹹使聞知。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