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想起來，李永寧臨行前，還曾經義憤填膺地找到過他，指責他爲了維護自己的黨羽不擇手段，將這個苦差事丟給旁人，自己獲利。
那時候的李永寧可謂是一句反話都聽不得，他這性子，說好聽點是剛正不阿，說難聽點就是死心眼，認定的事就一條路走到黑，聽不得半分解釋。
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在江南吃了不少虧，獲得了磨礪，現在才知道服軟。
……雖然他現在這個彆扭樣子，好像也算不上服軟。
陸離回憶起自己寥寥幾筆勾勒出來的李永寧人設，依稀只記得，這人是個好官，雖然一開始算是個愣頭青，但是在官場沉浮多年後，也逐漸圓滑起來。他性子耿直，但是非分明，若是意識到自己錯了，也不會死樣子嘴硬。
不過麼……他現在這樣一邊逞口舌之快地和林宏吵架，一邊又想隱晦地表達歉意，如此矛盾的樣子，陸離覺得乾脆折中一下，稱之爲活鴨子嘴硬好了。
李永寧對上陸離懷疑的眼神，他急了，終於下定決心說出口：“我離京前，曾……曾對陸大人惡語相向，從江南的境況來看，是我誤會了……我最近一直來陸府，就是爲了見到陸大人，對大人道歉，順便謝謝陸家的援助。”
林宏不服氣地吐槽道：“你既然是誠心來道謝的，爲何總是與我爭吵？”
李永寧還在嘴硬：“我雖然對陸大人在江南水患一事上有所誤會，但是春闈泄題，我卻沒有確鑿證據。我只是，只是提出了一種可能罷了，並沒有明說陸大人蔘與其中！”
“你懷疑陸大人就是不對！”
“朝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懷疑也正常……”
陸離眼看着他們又要吵起來，連忙制止，波瀾不驚地說道：“李大人，陸家幫的是江南百姓，我舉薦你也是綜合考量了合適的人選，跟你是什麼人、是誰的人，通通沒有關係。你我沒有人情往來，不必道謝。春闈也是，我手下的人陷入其中，我自然也是接受了調查的，林宏，你也不必多說了，李大人心繫朝廷，是好事。”
他叫李永寧是“李大人”，叫林宏卻是直呼其名，林宏敏銳察覺到了其中的親疏關係，得意地瞪了李永寧一眼，不再說話。
陸離：“……”
不知道爲什麼，他有種這兩人在他面前爭寵的錯覺。
後宮太可怕了，人待得久了，果然會瘋。
蕭璟菡帶他溜出宮是對的。
陸離如此坦蕩的一番話，讓李永寧更加內疚了。
他若是得寸進尺嘲諷李永寧也就罷了，他偏偏擺出了一副“隨你怎麼想但我都是爲了百姓”的大義模樣，李永寧在心裡歉疚的同時，也對陸離多了一分敬佩。
他終於拋棄了那些莫須有的面子，向陸離行了個大禮：“陸大人高義，在下佩服。春闈之事，想必大理寺和刑部都已查明，在下對陸大人進行這些莫須有的懷疑，是在下的過錯，自願領罰。”
陸離裝完了逼，還高深莫測地“嗯”了一聲，高冷地說：“領罰就不必了。李大人須知禍從口出，我現在只是一介草民，自然不會和李大人計較，只是日後若是遇上別人，怕是沒那麼容易善了。”
“……是。”李永寧說道，他停頓了一下，又說，“陸大人被誣衊謀反之事，在下是不信的。”
陸離：“……”
這個你其實可以信，起碼一半是真的。
但是誰讓本人的人品太好，真的都能被說成假的。
陸離一邊汗顏，一邊維持着清冷的儀態，沒有回話。
他這個樣子，落到李永寧和林宏眼中，就是他看淡世事，不願多加爭辯，相信清者自清，十足的高人情態。
他不說話的時候，容貌本就顯得清冷疏離，一雙琥珀一樣的眼瞳顏色清淺，從外貌上就能讓人折服三分。此時他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無意辯解，只願意用實際行動爲百姓做事……
太圈粉了吧！
陸離看着李永甯越來越後悔的樣子，心裡不由得有些得意。
論這些小心機和小手段，李永寧還是比後宮妃子們差遠了。
不過他不完全是演出來的，從事實來看，把那段時間佔據他身體的靈魂和他本人看作兩個人的話，他確實是一邊背鍋一邊做事，深藏功與名。
終究還是一個人揹負了所有：）
至此，李永寧已然徹底折服。
他恭恭敬敬地說：“陸大人高義，在下佩服。陸家給予的幫助，在下已經盡數收集並移交皇上，他日皇上爲陸大人平反，在下定會助陸大人一臂之力！”
陸離愣了一下。
蕭靖馳在收集有利於他的材料，準備着手幫他平反了嗎？
他只知道蕭靖馳在着手對付傅柏原，原以爲幫他只是順口一提，重要性會次於扳倒傅柏原，沒想到，兩件事竟然是同時進行的嗎？
陸離覺得心尖上略微顫了一下，彷彿有隻螞蟻咬了一口一樣，酥酥麻麻的，不難受，只覺得除了心癢以外，還帶了點別的感受。
他現在還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
他只是有點想念系統。
如果系統在，大概會告訴他，蕭靖馳這會兒在想什麼，他自己的好感度……又成了什麼樣。
他大概需要冰冷的數據來幫他洗洗腦子了。
林宏見陸離微微發愣，只以爲他是感慨於李永寧的幫忙，也不甘示弱道：“陸大人，你前些日子在國子監提出的一些改革方案，學生也盡數收集了，成效頗爲顯著。學生也將這些一併提交給了皇上，您當初沒有插手春闈的事，學生經過多處探訪，也找到了許多幫陸大人澄清的證據！”
林宏居然在私下做了這麼多！
陸離忍不住微微笑了笑，頷首道：“辛苦了。”
林宏被他笑得有點臉紅：“應……應該的。”
蕭璟菡在一旁看着，冷不丁出聲：“還有很多人支持你。”
陸離知道她是在對自己說話：“我人緣也沒有差到那種地步。”
“我想也是。”蕭璟菡施施然走過來，在林宏和李永寧驚異的目光下，淡定地捏了捏陸離的臉，“那麼，你甘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