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皇后娘娘只說了要見陸公子,其他人都不見,您還是先等一等吧。”宮女聞聲勸道,“娘娘不會留陸公子很久的。”
雖然語氣溫柔,但是意思卻很堅定。
蕭靖馳已經習慣母后對他避之不見了,這次也沒什麼特殊的。
只是……母后見陸離做什麼?
他心裡驀地產生了一些不祥的感覺,頭一次拋去了他斯文淡漠的外殼,厲聲道:“你是在攔我?”
“奴婢不敢!”宮女被驟然發難的蕭靖馳嚇了一跳,跪倒在地,“是娘娘的吩咐……”
“那我的吩咐呢?”
宮女嚇得一直搖頭:“娘娘說了,不能讓殿下進去……”
蕭靖馳看這個架勢,知道母后是不會讓步了。
鳳儀宮屋頂上積壓的烏雲越來越厚,已經有細細密密的雨點砸了下來。
蕭靖馳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宮女不敢真的讓他淋雨,趕忙撐了傘過來。
不知站了多久,鳳儀宮的大門終於再度打開。
“殿下,娘娘請您進去。”
蕭靖馳抿着脣,沒有多問,直接進入。
母后的身體,他比一知半解的陸離要清楚得多。
自打七皇子意外身亡後,幕後的身體便一日不日一日。到了今天這種藥石難醫的地步,已經撐得算久了。
可是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情感上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儘管母后對他一直稱不上喜歡。
鳳儀宮很安靜,蕭靖馳沉默着一路往裡走,正好撞見了匆匆出來的陸離。
蕭靖馳一愣,條件反射地想去拉陸離。
卻被陸離躲開了。
陸離的眼眶紅紅的,好像哭過,神色也有些萎靡。
“……母后爲難你了?”蕭靖馳不放心地問,“她跟你說什麼了?”
陸離小幅度搖搖頭,見蕭靖馳擔心,強撐起一個笑臉,說道:“我就擔心娘娘的身體,沒說什麼。你要是想知道,我一會兒跟你說就是了。娘娘急着見你呢,她……不太好。”
說到後面,陸離的聲音又染上了哭腔。
他想起皇后娘娘最後跟他說的話。
“離兒,若是本宮有一天不在了,你可會離開?若是靖馳有什麼差池,你可會抽身?”
“我自然不會……娘娘,你臉色好差,你還是休息吧……”
“不,離兒……你聽着!”皇后咳嗽起來,“沒有本宮鎮着,後宮中那些魑魅魍魎,還不知存了些什麼心思呢!你……你千萬要小心,不可隨意輕信他人,更不可被妖言魅惑!有時候,甚至連熟悉的人都不可輕信!”
陸離被嚇着了,接連點頭:“我知道了,娘娘!您定然會康復的,您一定會沒事!”
皇后逐漸冷靜下來,發覺了自己的失態。
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鬢髮,即使瘦脫了形,還是勉力維持了高貴的形象。她死灰一樣的眼睛裡燃着最後一絲火,對陸離說:“離兒,本宮知道你和靖馳關係好,可若是本宮不在了,你們二人勢單力薄,難以抗衡那些不懷好意的人。離兒,本宮希望你多多走動,利用好你陸家嫡子的身份,萬萬不可……咳咳,萬萬不可,讓人看低了你。”
陸離依稀明白了:“娘娘是希望我多跟人說話?”
“雖然要防着一些人,但是還有些人,是你必須去拉攏的。離兒,你可知,你的身份在這京中,到底有多珍貴?你要多多倚靠自己,讓人不敢欺辱你!”
陸離點了點頭。
皇后表面上是在爲陸離着想,但她說這些的前提是,陸離不會離開蕭靖馳。
若是陸離成爲了蕭靖馳的黨羽,那麼他的勢力就是蕭靖馳的,若是陸離強大讓人不敢輕易動他,蕭靖馳自然也能從中獲益。
不過那時候的陸離還小,看不懂這些彎彎繞繞。
他只以爲皇后在操心他的事。
他害怕皇后過於操勞加重病情,忙不迭地點頭,將皇后的所有話都牢牢記在心裡。
潛意識裡,他也發覺了,這可能,是皇后的遺言了。
這隻曾經高高在上的鳳凰,如今已經頹靡不振,再難展翅了。
陸離自以爲將情緒瞞得很好,但他的每一個微小表情,都被蕭靖馳看在了眼中。
見到帷幕後的皇后時,蕭靖馳說:“母后,您不該逼陸離。”
皇后怪異地笑了笑:“我兒真是變了,如今見到本宮的第一句話,也不是問本宮的近況,而是問離兒了……不錯。”
蕭靖馳低下了頭。
他不知道,皇后是真的覺得不錯。
因爲關心陸離而終於丟棄了那些可笑的孝道,爲了逼問出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他也終於對“不關心自己”的母后,丟掉了繁瑣的禮節。
他學會自己爭取了。
皇后輕輕嘆了口氣,可是還不夠。
於是她隱瞞了真實的情緒,慢慢說道:“有何不該?我喜歡離兒這孩子,單純、善良……可是這有什麼用,這些看起來值得爲人稱道的優點,在沒人鎮守後宮後,只能是累贅!”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裡染上了厲色。
蕭靖馳猛然擡起頭,聽出了皇后背後的意思:“母后你……究竟說了什麼?”
“本宮在爲你除去一些擋路的東西。”皇后輕描淡寫地說,“本宮跟離兒說了,你之所以選他做伴讀,無非是看中了他背後的陸家。他現在並沒有藉着陸家的名號幫你鋪路,那便是於你無用……既然無用,還是個麻煩,那也就不必留在你身邊了。”
蕭靖馳跪在地上,脊背微微顫抖着:“……母后會康復的,不必這麼早安排這些。”
……就算是這樣,也不反抗嗎?
皇后既爲自己兒子的隱忍和寬厚感到欣慰,又感到難過。
這孩子的性子,還是太軟了。
她又下了一劑猛料:“本宮還說了,本宮不在以後,他就得做出抉擇了。若是留在你這裡,就不能繼續當一個閒人;若是不想留了,本宮會想辦法送他回家……不過啊,等他走了,本宮又想了想,這孩子知道這麼多關於你的事,放走終究是個禍患,他能不能安全抵達清河陸家,還是要看造化了。”
“……母后!”蕭靖馳站起身,漠然的面具出現了一絲裂痕,“兒臣從未將陸離當做過權力角逐的戰利品,還請母后收回此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