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思佩見陸離遲遲不說話,酸酸地說:“既然知道你並非閹人,我肚子裡還有你的孩子,蕭靖馳多少會產生懷疑,強迫你去檢查一番了。如果真是這樣,陸離,你要如何辯解?”
“你不要血口噴人!”陸離聽到這個無中生有的“孩子”就頭大,“皇上會尊重我的意願,不可能——”
說時遲那時快,傅思佩看到了陸離背後的人影,立馬靠了過去,一手搭着陸離的肩膀,一手環着他的後背。
“你幹什——”陸離莫名其妙,但是沒等他話說完,身後就傳來了一個女人刺耳的尖叫。
“啊————”
陸離陡然一驚,條件反射地推開傅思佩。
他僵硬地轉過身,只見一個穿着秀女服飾的年輕姑娘站在門口,一邊誇張地捂着嘴,一邊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身後。
而在她身後的是……
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劉公公。
還有,看不清神情的蕭靖馳。
蕭靖馳個子很高,傍晚的斜陽透過長廊的低矮頂部照了過來,盡數被蕭靖馳擋住。
他揹着光,夕陽給他的身影籠罩上了一層耀目的血紅色,讓他臉上的神情愈發晦暗不明。
蕭靖馳推開站在身前的劉公公和秀女,一步步緩緩走進房間,彷彿踩着血光。
陸離看着他的樣子,覺得熟悉又陌生。
他幾乎沒見過蕭靖馳這麼可怕的神情。
蕭靖馳現在這麼生氣,是因爲傅思佩,還是因爲……他?
如果在傅思佩說那一席話前,陸離絕對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爲,蕭靖馳是因爲他而生氣。他頂多以爲蕭靖馳是在意自己的後宮和他有染,此時應該在着急地解釋了,說明他和傅思佩只是偶然遇到。
但現在,他看着蕭靖馳的臉色,幾度張口,嗓子裡卻像黏了膠水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互換了一下角色,覺得如果是自己,費盡心思想要保護好友遠離心機女,對方卻上趕着找那女人親熱,他此時應該已經挽起袖子,罵罵咧咧地衝上去揍人了。
但蕭靖馳沒有。
他低垂着眼簾,神色雖然平淡,但陸離憑藉着對他的瞭解,還是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了深深的失落和倦意。
像是一隻獨行了許久的傲慢孤狼,好不容易決心對一個人好,對方卻將他的好心棄如敝履。他迷茫又無助,只得蜷着身子,把自己僞裝成一條溫順的狗,蹲在那人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陸離心裡很慌。
如果蕭靖馳發怒或者嘲諷,他都有信心亂扯一氣把人哄好,但面對此時這個安靜到甚至透着死氣的蕭靖馳,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與蕭靖馳面對面站着,躊躇了半天,才蹦出來兩個字:“皇上。”
蕭靖馳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嗯”一聲給個迴應。
那秀女先是被蕭靖馳推開,又目睹了眼前詭異的氣氛,一時有點無措。
但當她看了眼面容秀美的傅思佩後,眼裡流露出一點嫉妒,陰陽怪氣地對着蕭靖馳哭訴道:“皇上,今天就是傅小姐,三番五次找臣妾的麻煩!臣妾念着撫遠大將軍的威名,不敢貿然反駁。卻不想傅小姐得寸進尺,找了個緣由把臣妾困住了,竟然自己跑去和陸離私會!”
終於有人打破這個凝重的氛圍了,但是這話說的,還不如不說!
陸離更絕望了。
那秀女假惺惺地抹着眼淚,繼續哭泣:“皇上,臣妾倒不是受不得被傅小姐刁難的委屈,臣妾只是……只是不想見到皇上吃虧啊!傅小姐德行有愧,臣妾這個做秀女的,不想看到她矇騙皇上!”
她這一番話,將自己摘了個乾乾淨淨,給陸離和傅思佩扣上了一個完整的“私通”的大帽子,還表現出自己對蕭靖馳的深情,表演十分到位。
不過可惜,在場最重要的三個人,都沒注意她。
陸離是在聽到“臣妾”兩個字後,心思就不在她身上了。
這還是第一次,陸離聽到有人對着蕭靖馳使用這個自稱。
即使早就在影視劇裡聽到了不知道多少次,在此情此景下,陸離仍然覺得這兩個字十分刺耳。
他無端產生了憤怒的情緒,好像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人覬覦了,他卻不能正大光明地搶回來。
另一邊,傅思佩則全然不在乎。
她知道,自己進宮後種種特殊待遇,讓這些秀女產生了嫉妒。
但她們猜破頭也猜不到,她們羨慕的所有傅思佩擁有的東西,其實都是蕭靖馳爲了陸離而做出的讓步。
此刻,傅思佩依然有恃無恐。
女人對於情緒的變動最爲敏感,在蕭靖馳進屋的那一瞬間她就知道,即使她刻意做出了曖昧的姿勢,蕭靖馳依然不會對陸離離心。
起碼現在不會。
她眯起了眼睛。
真是令人羨慕的,一往情深。
“我……”聽了秀女這番話,陸離更加百口莫辯。私通宮廷后妃,單這一個罪過,他就死不足惜了。
但陸離此時滿心想的不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是如何不讓蕭靖馳看起來那麼低落。他無措地抓住了蕭靖馳的手,仰頭看着他:“如果我說,這是一個有心之人刻意想要造成的誤會,皇上信麼?”
蕭靖馳眨了下眼。
他的眼睫很長,在眼睛下面掃出了一小片灰黑色的陰影,將他的眼眸襯托得更加深邃。
陸離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過了半晌,蕭靖馳終於說話了。
“朕自然是信的。”蕭靖馳平靜地說道,彷彿他剛剛看到的不是一個惹人遐想的曖昧場面,而是一個稀疏平常的日常景象,“朕說過,自打那一天過後,湘君說什麼,朕都是信的。”
陸離知道,那一天,指的是他爲了救蕭靖馳,差點重傷身亡的那一天。
但他本人其實沒有挾恩圖報的意思。
蕭靖馳接着說:“那女人對你言出不遜,湘君,你若不高興的話,朕幫你處置她,可好?”
“那女人”……?哪個?
陸離迷茫地轉過頭,只見劉公公已經讓手下抓起那個帶頭闖進屋的秀女,並緊緊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