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堂之爭,無非是議和和主戰派之戰。
而議和與主戰派之爭,無非是遷都何處之爭,如何抗金之爭。前者主張遷都長安,後者主張遷都東南。前者對抗金前景麻木悲觀,有嚴重的恐金症;後者是對金太過無知,沒有合理的抗金政策。
這次,趙樸是打算通過辯論,說服,統一宋朝高層內部的思想,做使高層目標明確,明確未來二十年的抗金計劃。
首先是在定都何方,提出辯論,首先是駁斥了議和派遷都東南的主張。
在沙盤上,趙樸擺着各個小旗子,不斷的作着軍事推演,算計雙方的兵力投入了,糧草需求,戰力比較等三大數據,意思是指出,一旦遷都東南,意味着河東、河北、河南,山東等北方大片領土的淪陷,意味着只能是在未來的戰陣中處於守勢,防禦有餘,而攻擊不足。
遷都東南,就意味着不僅是失去了北方,更是失去了北伐的機會。
總之,各種利弊都是分析了出來。
在講述完畢之後,汪伯彥提出一個個問題而趙樸一一辯駁,而黃潛善、杜允等也陸續上場,也是被趙樸辯駁而倒。
半個時辰後,總算是說得議和派無話可說,否決了遷都東南。
在辯論的過程中,主戰派暗自欣喜,官家是站在他們這一方的。可還來不及高興,皇帝陛下又是否決了遷都長安的意見,主戰派只能是紛紛上場,將遷都長安的好處,一一說出。
而趙樸則是一一說着遷都長安的壞處,當然作爲補充,也提及了遷都長安的一些好處,只是七分弊,三分利,得不償失。
這時,議和派又高興了。
許久之後,趙樸駁倒了主戰派遷都長安的意見。
這時趙樸鬆了一口氣,舌戰羣臣,一點都不好玩,一個個駁倒,口乾舌燥。若是刀來劍去的比拼,他拍馬也比不上。只能是不對稱辯論,這些大臣用大義,宗法、政治,名聲等觀點,站住腳跟;而他則用是用軍事觀點駁倒,槍桿子裡出政權,軍事勝利是一切的基礎,沒有軍事勝利一切都是虛幻。
一招鮮吃遍天下,一招破萬法。
這些大臣,最後只能是悻悻而退下去,默然無語,誰讓他們官場上老奸巨猾,軍事上卻是文盲。
趙樸從來沒有打算在言語中,說服這些大臣這太難了。
世界上有兩大難,一是把別人的錢裝到自己口袋裡,二是把自己的思想裝到別人的腦袋裡。
這些大臣,年輕的也有三十多歲,多數在四五十歲,有一些甚至上了六十歲。
他們的思想已經成形,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早已盡成形,想要改變他們固有的觀點很難,甚至是比殺了他們還難。趙樸可沒有狂妄道,說上一頓,就王霸之氣大發,說服這些人,這是不可能的。
不過,趙樸卻可以藉此將自己的觀點,講述給各位大臣。
理解不理解,這是你們的問題;但是必須要執行,因爲我是皇帝。只要不想貶官,只要不想流放,就乖乖聽話,按照我的抗金方針實行。
趙樸開口道,“身在亂世,就必須識勢,再順勢而爲,懂得大勢所歸,決不可逆勢而爲。譬如這雪花,夏去冬來而生,冬去春來而化。萬物生長皆有其勢,若要夏日生雪,這就是逆勢所爲,事倍而功半。”
“而所謂大勢,就是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衆生寥寥,大多數人不過隨波逐流之輩,只有敏感之人,能順勢而爲,封王拜侯,一些皇者更是趁機逐鹿天下,問鼎中原。而一些人得天獨厚,如李唐一般,作事就真如天地共力一般,只是十幾年時間就佔河東,取關中,平薛舉,滅王世允,收復瓦崗,擊敗竇建德,輕鬆滅掉羅藝,最後掃滅江南,運氣好到了極點。”
“而反觀我朝,太祖皇帝打一個區區太原城,三次都沒有打下;太宗皇帝出兵契丹,更是大敗而歸。難道是太祖,太宗九不如李淵、李世民,難道是將士不如唐軍勇猛,用兵智謀樣樣不如唐軍,並非如此,說到底而是我勢不如他。”
“爲何我朝大勢不如唐軍,因爲兒皇帝石敬瑭賣主求榮,割讓燕雲十六州,是我大宋失去了燕山長城一帶防線,等於是腦袋上掛着一把利劍,一個不慎,就是性命丟失!”
“靖康之恥,有人說是六賊之過,我說太高看了六賊;有人說是王安石變法,禍國殃民;有人說是新黨舊黨之爭,朝廷動亂;有人說是我朝兵甲不利,戰士安逸,戰力低微。這都不是主要原因,根本原因在於石敬瑭出賣了幽雲十六州!”
“百姓口口聲聲還都汴梁,口口聲聲說要收復河東,河北,氣量是何等狹小。即便是還都汴梁又如何,即便是收復河東,河北之地又如何,只要是一日不收復幽雲,河東河北之地就不穩,汴梁就有再度淪陷的可能。爲何不提出收復幽雲十六州?不收復幽雲,等於是脖子上套着繩索,生死操於他人之手!”
“可能收復河東,河北之地,會迎來一個個勝利,一個個大捷,可是在勝利的背後,大捷的背後,可能醞釀着又一個高粱河慘敗。金軍若是一步步退縮,誘敵深入,拉長戰線,集中主要兵力,各個擊破,那時我軍將會大敗。”
“這又不同於太宗時代的高粱河大敗,那時敗了,依舊可以守住河北;可是我們若是敗了,長江以北可能盡數會丟失,甚至是社稷破滅!”
趙樸又在另一塊沙盤上,見解起來。這塊沙盤主要是河北,幽雲地區,各個重要城鎮標註明顯。
“細細數一數,我朝也不只是打敗仗,不論是在與契丹,西夏,遼國,以及後來的金國,也多有勝利。只不過勝利了多少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隻要是失敗上一次,就是全軍潰敗,損失慘重。爲何如此?我找出了許多的理由,可還是說服不了自己。”
“與金軍交戰,分爲三個階段,一個是前期,可能會大量失地,大量的打敗仗,河南、山東、陝西、兩淮、襄樊等大量地區淪陷。這個時期,是我朝最爲悲劇的時代,可能是降將無數,降兵衆多,大量士大夫投降金軍。這一段時期,主要的作戰任務是,不計一城一地得失,在金軍大量進攻,兵力分散的時刻,集中優勢兵力,殲滅金軍一部。這一時期,重在練兵,以戰場爲練兵場,以死亡爲代價,訓練處一隻強軍。”
“第二階段,主要作戰任務,則是對峙階段,這一段時期,可能是互有勝負。重在鞏固防線,不斷的交戰中繼續磨練軍隊,同時後方修生養息,進行一系列的改革,發展農桑,減輕賦稅;大量儲存作戰物資,恢復民力。這一時期,需要穩固前線,避免出現大敗仗,後方是積極的修生養息。”
“第三階段,則是北伐。這時府庫充裕,將士精銳,可以北伐。當然了北伐也不是一鼓作氣,打下幽雲十六州,而是打打停停,量力而爲,重在以攻代守,以進攻消耗敵人財力,兵力。不要幻想着一戰滅亡金國,也不要幻想着三年五載滅了金國。我如今十七歲,還能至少活上三十年,而能在我有生之年,滅了金國就不錯了!”
“而北伐,又分爲兩個時期,前期是河南,河北,陝西,兩淮爭奪戰。這個階段,只要宋軍不犯下低級錯誤,謹慎小心,取得勝利很是容易。收復河南,河北,山東等地,很容易。不過收復容易,想要守住很難;”
“後期,是爭奪幽雲地區,這纔是宋金之間的大決戰,這纔是決定兩國國運的大戰。若是我朝勝利,可以收復幽雲,藉着幽雲長城一代有利地勢,立於不敗之地,而金軍則是徹底敗北,只能是苟延殘喘;若是宋朝戰敗,輕則是失去了前期的戰略成果,河南,河北等地,再度丟失;重則是元氣大傷,二十年內再無需言談北伐,做好偏安一方,滅國的心理準備吧!”
“北伐時,真正難打的是幽雲爭奪戰,那時我軍久戰疲憊,這是第一弊;我軍深入前線,糧草轉運苦難,糧道危險,這是第二弊;第三弊,收復土地衆多,若是賑災不當,貪官橫行,或是金軍殘部掃滅不盡,都會後方不穩。”
趙樸最擔心道,“最接近成功的時刻,也往往是距離失敗最近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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