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是不可靠的,二十四史也只是參考價值,忠奸之辨,需要深思。
歷史上,那些忠臣未必是忠臣,奸臣也未必是奸臣。
趙樸與陳東見面僅僅是兩次,一次是陳東誇誇其談,幹倒了六賊。
世人都是覺得他有氣節,敢於同奸臣戰鬥。趙樸看來,他卻是一個傻*逼,當了李綱的槍還不知道。在兵臨城下的危局中,他挑起了黨爭,使朝廷的黨爭變得激烈化,徹底的撕破了臉。
結果出現了一個怪局面,金軍威逼城下,朝廷大臣不是想着如何抗金,而是想着如何幹倒政敵。
而在他當了皇帝后,又接到了陳東的上書,他的提議中,沒有抗金的主張,只有砍了張邦昌,趕走一些奸臣。
似乎陳東,除了與奸臣做鬥爭,似乎除了幹到奸臣之外,再也找不到事情可幹。
無事生非,這是趙樸對陳東的評價。
對於這類無事生非之人,趙樸將他派進了軍法司,當了一個副司長,總算是安頓下來了。
第二次便是今天,攔在他的馬前,以死勸諫,想要過去,就從我踩過吧!
好說,殆說,就是不起來。似乎妄想着靠他一個人的身體,擋住八字軍三萬大軍前進的方向!
“陛下,就這樣把陳東趕走,似乎對陛下的名聲不好!”一旁的王舞月勸諫道。
“國有諍臣,其乃不亡!身爲臣子,有權力勸諫君王,他即便是罵我也無所謂,只要說得有道理。可是他卻是仗着,我朝對士大夫的優待,威逼我,想要阻攔大軍前進?他心中還有軍紀嗎?”似乎憤怒到了極限,趙樸心情反而是平靜了下來,“這是軍營,一切需要服從命令,聽從指揮。不會因爲他是讀書人,而有所優待!既然不適合呆在軍營,那就滾蛋吧!”
趙樸的心中很是茫然,覺得有些後悔,成立軍法司,看中的是那些書呆子老實,不容易與其他派系勾連,容易保持純潔性,同時能提高軍隊的文化水平。設想是很好,可是也將一些不好的東西帶來進去。
恍然間,趙樸覺得心情煩悶,心中前所未有的壓抑。
“拿酒來,我要喝酒!”趙樸道。
“不行,殿下說過行軍期間,一律不得飲酒!”王舞月拒絕道。
“你也欺負我,罷了,罷了!”趙樸的心情很是失落,但是失落又如何,只能忍着。
君王不代表着爲所欲爲,爲所欲爲的君王往往沒有好下場。
身爲君王,最需要做的不是聰明智慧,文稻武略,無所不精,這些大臣們都會彌補。最需要做的是忍耐,克服了自身的各種慾望,壓制住自身的各種缺點。忍受別人所不能忍,方成就帝王。
沒有酒喝,心情又不舒暢,趙樸的心情很是煩躁,只好打開紙張,在上面練字,練字是爲了平復心中的煩躁,寫的字只有四個字“戒躁制怒”。只是心情不好,寫起字來也是難看至極,不過趙樸原本就不打算練字,只是爲了發泄心中的憤怒而已。
來到這個世界就沒有舒坦過,別人爲一代親王,是嬌妻美妾無數,紅袖添香,玩狗鬥雞,逍遙無比;可是他倒是好,當了親王以來,不是到金軍當人質,差些被煮了;就是在河東激戰金軍,差些打了掛了。
如今,好不容易當了皇帝,卻沒有手掌天下權,也沒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有的只是疲勞,不斷與臣子們扯皮。
如今金軍南下,更是要御駕親征,親自對戰金軍。他也不想御駕親征,玩這些高風險的玩意,可是沒有辦法,要文臣沒有文臣,要武將沒有武將!
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到猛士守四方?
當了皇帝之後,趙樸的心情很是煩悶,可是煩悶又如何,還不得憋着心中,有些事情只能一個人獨自承受,有些話也只能是憋在心中。
這些只能放在心中,平時間還要一副談笑自若,信心十足的樣子,這是爲了給臣子們作秀,試想一下,一個皇帝都是悲觀失望,臣子們的心情又豈能好了?
憋得時間長了,就好似要爆炸的火山一般,只需要一個引子,就可以輕鬆的引爆。而今天,陳東跪在馬前,阻止他前進,徹底激怒了他,也引爆了他心中的憤怒。
………
看着皇帝陛下,提筆寫着字,字跡凌亂,神情癲狂的樣子。
王舞月心中感絲絲心疼。
當了皇帝,在外人看來,是最爲幸福的事情,而天天陪伴在他身邊,卻感到他一點也不幸福,那微笑的面容之下,隱藏着太多的憂傷。那看似從容的自信下,包藏着一顆滄桑的心。
他繼承皇位,有些趕鴨子上架。
他本不是做皇帝的料,沒有太多從政經歷,也上精通帝王的權術應用,茫然的做了皇帝,承擔了不屬於他的責任。
白髮愁殺人,茫然不知措?
她動了動嘴脣,想要說什麼,最後卻不知該說什麼。
她寧願剛纔沒有拒絕,寧願皇帝陛下責罵上他幾句,可是皇帝陛下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寫着字,好似游龍,想要困龍昇天,卻是遲遲難以擺脫枷鎖。
…………
陳東望着大營,沒有一絲猶豫的走了進去。
守門的士兵看着,也沒有上前阻攔,任由陳東進入。在他們看來,君王與臣子鬧矛盾,好似小妾先主人撒嬌一般,有些過分,可是心平氣和之後,一切都會風平浪靜。
進入大營,趙樸向着當今皇上的大帳走去。
大營佈置的極爲妥當,走到一個平常的大帳前,跪在大帳前,朗聲道:“罪臣陳東,向陛下請罪!”
說着,跪着那裡,一動也不動,好似石頭做的一樣,靜靜的等待着,神情中有些決然。從勸諫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被皇帝拒絕,甚至是斬殺,可是他無怨無悔。
短短的時間,大宋經歷變遷,徽宗皇帝退位,欽宗皇帝即位,藉着兩位皇帝被擄走,又到當今皇帝即位,可謂是風雲變幻。
如今最需要的是穩定,修生養息,積蓄民力,而不是倉惶與金軍交戰,更不是御駕親征,一旦陛下遭遇不測,那萬事莫贖。寧願是死在馬下,他也要阻止陛下御駕親征,身居險地。
跪在地上,時間一點點流逝,可是陳東卻一點也不泄氣,靜靜的等待着。
徽宗皇帝失於懦弱,欽宗皇帝失於舉棋不定,而當今皇帝使於急躁,他一定要以死勸諫。
跪着跪着,身子有些發麻,眼皮在大戰,可還是堅持着,他堅信陛下會見他的,讓他跪着,只是爲了懲罰他的不敬而已。一旦跪的時間足夠了,皇帝陛下必然會見他。
終於,帳篷打開,一個女子出現,道:“起身吧,陛下願意見你!”
“多謝娘娘!”陳東站站起身來,腿腳有些發麻,拱拱手感謝道。
王舞月面無表情道:“我不是娘娘,只是陛下的侍衛而已!”
形影相隨,陛下走到哪裡,跟誰到那裡,又有肌膚之親,這不是娘娘是什麼,陳東心中想着,也不辯解,起身進入帳篷中。
只見,此時趙樸正有氣無力的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疲倦,右手拄着腦袋,眼神中閃出黯然之色,淡淡道:“隨意坐!”
“陛下請恕罪!”陳東站着,嘴上說着恕罪,可是表情中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罪在何處?”
“罪在不知好歹,威逼陛下!“
“唉!”趙樸嘆了一口氣,失望至極。還是沒有覺悟,不過既然沒有覺悟就滾蛋吧。
“命歐陽詢前來!”
“是!”王舞月起身離去。
“記住,這是軍營,軍法最大!”趙樸幽幽道,“我不允許任何人破壞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