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了整整一天,兩軍的戰士疲勞不堪,除了輪班的哨兵,其餘人到頭便睡。夜靜悄悄地來臨,除了遠處偶然響起的炮聲,戰地上的硝煙終於暫時消停了下去。
連日來的僵持不下,讓蘇聯人決定兵走險棋,組織了一支十來人的精英敢死隊,打算在夜色的掩飾下,衝入敵方陣地,進行偷襲。
堅守陣地的哨兵在垂死之際,發出了最後的警告,可是已經晚了。蘇聯的突擊小組潛到了德軍的駐地門口,再晚一步,後果將不堪設想。警報被拉響之後,原本橫臥在地上睡覺的戰士,幾乎在一秒鐘內,全部跳了起來。幾十個人舉着槍,以各種姿勢埋伏在門窗前。出入口填滿了沙包,上面架着機關槍。兩個車間裡聚集了倖存下來的最後六十幾人,拼着最後一口氣決戰到底。
“怎麼一回事?”弗裡茨單手舉起機槍,叫道。
“蘇聯人組織起突擊隊,向我們發起進攻。”
“王八蛋,那些狗孃養的尹萬死性不改!”有人插嘴。
弗裡茨回頭吼了一句閉嘴,又問,“多少人?”
“初步估計,不超過十個人。”
“十個人就想拿下我們。”弗裡茨哼了一聲,隨即道,“海德爾,歐泊洛克你們去西側埋伏,卡勒跟着我去東側,比那,卡爾茨,維納你們帶人在這鎮守。找出他們的具體位置,一個不留。”
他鎮定地佈置陣線,火光照射在英俊的容顏上,沒有柔和他的線條,反而映出了殘忍無情的色彩。大部分的火盆被熄滅,周圍立即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部隊人馬立即做了相應的調整,機槍手、狙擊手各就其位。
各人用暗號聯繫,弗裡茨帶着他的手下貓着腰繞出車間,遁入黑暗之中。四下死一般地沉寂了下去,蘇德兩軍很有默契地停止了開火,然而,衆人都繃緊了神經,像是上足發條的機械,爲一場即將到來的激戰做好了準備。
弗裡茨爲自己找了一個隱蔽的藏身之處,將瞄準鏡裡的十字線對準目標,深吸了一口,穩定下自己的情緒。他本身就是一個極爲出色的狙擊手,要麼不出手,一旦行動起來必定是狠、準、快。
月亮隱在烏雲背後,當最後一絲亮光也撤離大地之際,死神再度光臨人間。蘇聯人軍帽上的紅星進入視線,弗裡茨毫無半點任何猶豫,當機立斷地扣下扳機。隨着這股巨大的慣性,槍托穩穩地彈回他的肩膀上,只聽呯的一聲巨響,銀色的子彈射離槍口,劃破空氣,繼而發出了尖銳的嘯聲。
射完這一槍,他果斷地收勢向後退去,在蘇聯人發現他藏身所之前撤離。委身向旁就地一滾,藉助兩旁的障礙,翻身躍入掩體。他甚至沒再回頭,因爲當子彈飛離之際,他已經預料到,必定不會失手。他對自己的準確度,有絕對的自信和把握。
果然不出他所料,蘇聯狙擊手還沒來得及辨清子彈的方向,已被打爆了腦門。撲哧一聲,血花噴濺在雪地上,散成一朵梅花。
無疑這一聲槍響成了進攻的信號,同一時間,所有的人都一起開了火。槍彈從機槍飛射而出,劃破了空氣,形成了一股火焰。耳邊充斥着震耳欲聾的的掃射聲,猶如來自地獄的音樂會,每一次奏響,都意味人命的流逝。
弗裡茨並沒有撤遠,還是藏在一個隱蔽的地方,繼續尋找沒目標。他要找到這羣突擊隊的領頭羊,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身先士卒的軍官是整個行動的關鍵。可是,這個隊長顯然是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不肯輕易上他的套。
他的隊員已經開始行動了,埋伏在西側的海德爾,歐泊洛克會發出混淆敵方視聽的槍炮,而陣地裡的戰友也會替他們作掩護,讓他和卡勒更好的射殺目標。
弗裡茨帶着卡勒,小心翼翼地移動着方位,子彈不停地在兩人身邊掠過,撞上兩邊的鋼筋,發出可怕的響聲。
躲在臨時屏障後面,他用望遠鏡仔細地觀望了下敵方的動靜。在這種時候,必須得沉得住氣,輕舉妄動的後果就是暴露藏身地,小命不保。他的脾氣向來暴躁,但是在這一刻也完全安靜了下來,他的眼睛就像是一雙狼眼,牢牢地盯住獵物。
他很快瞧出了一點端倪,有一個帶着鋼盔的蘇聯人正在下令,似乎在佈置攻擊陣型。很顯然,他是這羣突擊對手當中的指揮官。
“卡勒,你準備好了?”弗裡茨壓低嗓音。
“當然,就等你的命令了。”一個聲音回答。
那人不停地變換位置,必須抓住他移動的節奏和規律。對於弗裡茨這樣的阻擊高手而言,哪怕只有半秒鐘的停頓,都會成爲對方的死穴。當這顆頭顱出現在他的瞄準鏡中,他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然後槍響了。
子彈穿透那人的大腦,他在同一時間內倒斃,而這一槍的代價是兩人的位置也隨即被暴露。與此同時,蘇聯人的機關槍如同秋風掃落葉般橫掃地面。
如果不是兩人面前的斷石作爲屏障,兩人沒有生還的可能。
“撤!”這個指令不需要他下第二遍,卡勒已經拔腿。
弗裡茨忍不住狠狠地詛咒了一聲,這小子逃跑總是第一。但他很快沒有心思開玩笑了,身後響起了手榴彈的爆破聲,在空曠的工廠裡簡直是回聲轟隆,那一股巨大的氣流將他掀翻。他就地滾了幾下,撞到一堵斷牆,那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幾乎可以將人完全震碎。
不料因爲這陣手榴彈的氣浪,反而讓弗裡茨逃過一劫,卡勒奔跑的身影很快被隨後而來的機槍子彈掃中。他試圖用爽身將自己支撐起來,可是才擡高了一點身體,就被高射槍炮打得血肉模糊。
“該死!”見狀,弗裡茨抓緊手中的步槍,向後一滾,將自己完全藏入右側的散兵坑裡。沒想到這些蘇聯人的戰鬥力那麼強,指揮官被射殺,力量還沒有潰散。
他現在處境非常不妙,尹萬離得很近,而他孤掌難鳴,無法發起進攻,只能躲在坑裡等戰友援救。
埋伏東側的德軍人馬見形勢不對,立即蠢蠢欲動,企圖接近敵方,替弗裡茨解圍。而駐守在陣地裡的掩護部隊也做了相應的調整,派出了一部分的後援部隊。
兩支隊伍搏殺地難解難分,戰壕裡的氣氛十分緊張,這次突擊相當於一次小規模的戰役。如果防線被蘇聯人突破,這裡的戰壕不保,他們這些人想要活着被蘇聯人俘虜是不可能的。
剩下的六十多人,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坐等被殺,要麼殺敵破圍。
“小心,手榴彈!”有人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句。
隨着他的聲音落下,有銀色的東西飛近了右側的窗戶,砰的一聲,一股火焰騰空而起,整棟樓都在震盪,彷彿隨時都會倒塌。
天花板下了一陣石灰雨,所有的人,在這一刻,都將身體儘量蜷縮在了一起。
林微微渾渾噩噩地跟着他們坐着一樣的動作,趴在地上,將臉貼在地上。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無法回神,感覺自己正處身於萊塢某槍戰片的拍攝現場,也許一回頭就能看到等着喊卡的大導演和一臉認真的技術指導。步槍、衝鋒槍、手榴彈、地雷,其實只是道具,而這些士兵、傷兵其也不過都是羣衆演員,傷口是畫上去的,場景是人工佈置的,沒有人死亡,也不會有人受傷。她真的想找個人來告訴自己,眼前看見的一切,全部都是假的!
可是,沒人來告訴她。手中摸到的傷是真,戰士的血是真,地上的屍體是真……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不是電影!而她現在,正活生生地經歷着這一段殘酷而又血腥的歷史。
斯大林格勒戰役,對其的瞭解也僅限於書上的幾行字,只是這一場奇妙的穿越,讓她和這些悲劇人物的命運連在了一起。陷在時光洪流中,共同進退。假如,他們最後的結局是戰死被俘,那麼她又將被引去哪裡?
魂穿簡妮,後來簡妮死了,她也回到了現代。這一次,她是身穿,如果這一副軀體也死去了的話,那麼是不是意味着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她林微微這個人?
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無助,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戰線上,沒有人會記得她,甚至……沒有人認識她。她究竟是否來過這個世界?還有弗雷德,她一輩子都辜負了的男人,要讓他情何以堪?
搖晃停止之後,人們重新坐了起來,又不停有人加入了前方戰鬥,而弗裡茨還是沒有回來。士兵們在周圍大聲叫嚷,耳邊聽到的都是‘手榴彈’、‘噴火器’、‘機關槍’,彷彿人們只會說這幾個詞了。
她抱緊了自己發顫的身子,使勁縮在角落裡,彷彿這樣子彈和炸藥就不會落在身邊。
恍惚之中,有人拍了她一下,本能地轉頭,看見一張蒼白憔悴卻友好的臉。是巴克,被他們擡回來的六人中的一個,她剛替他包紮了傷口。
他見她魂不捨守地在發抖,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輕鬆些。”
“輕鬆?”她下意識地重複着他的話,轉過頭望向他。
“在戰線上,像這樣的突擊是正常的。不過,他們想要攻佔我們的戰壕,簡直是在癡心妄想。”
“爲什麼?”這份自信究竟從何而來?
“因爲,弗裡茨從來沒有失手過。他是我們的王牌狙擊手,也是最好的指揮官。”他擰開烈酒的瓶蓋,灌下幾口,然後遞給她,“你要和我們一樣,信任他。”
信任鬼畜?怎麼可能?這輩子她可以信任弗雷德、信任魯道夫、信任邁爾、信任韓疏影、信任奧爾嘉,信任沃夫岡,信任任何一個人,但絕不會信任他!
她接過烈酒,喝了一小口,但立即被這辛辣的味道,刺激得皺起了眉頭。身邊傳來低低的笑聲,她擡起頭,正好撞見巴克溫和的目光。心裡明明是害怕到了極點,但她還是抿起嘴脣,回以一個笑容。
見她笑,他也笑開了,道,“你的笑容真漂亮,像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是亞洲人?”
“不是,是德國人。”
聞言,林微微住了嘴。巴克還想說些什麼,這時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和說話聲。短暫的交談就這樣被截斷了,兩人再度將注意力移向前方。
“情況很糟,我們正在一點點丟失陣地。俄國人馬上就要攻到這裡。我們撐不住了。”說話是剛纔被弗裡茨派遣鎮守在西側的海德爾,他慌慌張張地闖進來,臉上已經沒了先前的鎮定和自信,身上濺滿了血。但他沒有時間查看傷口,只是迫不及待地將這個消息帶給大家。
“不是說突襲的只有十個人?”有人問。
“那不過是先行部隊,他們得到了支援,我們幹掉了這十個人後,又衝來了一批。他們的援軍源源不斷,現在上尉等人被困死在1號車間。防線快奔潰了,我們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能調集的人手已經全部用上,這裡只剩下最後二十來個人。如果連他們也調去前線,那就意味着後防虛置,在沒有掩護的情況下,一旦前方全軍覆沒,那麼德軍陣地也就不攻自破了。
進攻需要人手,而防守同樣需要,德軍輸就輸在供給線和援兵上。這確實是一個硬傷,能夠調集的人手已經全部用上,剩下的只是一些傷兵殘將。
想不到解決的方法,有人開始不停地詛咒蘇聯人,但是叫罵並不能解決問題。
幾個人正束手無策,突然聽見背後響起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說,“其實有一個簡單的解決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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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下集預告:
冰冷的手指在碰到他的皮膚時,弗裡茨不禁一顫,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
她嚇了一跳,急忙縮手,直覺地想撤退。然而,他的動作更快,一把扣住她的頸脖,將她壓倒在地上,用膝蓋頂住她的腹部,讓她無法動彈。
林微微想叫救命,可是他的拇指就壓在她的聲帶上,手勁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喉嚨。那雙碧綠的眼眸釋放出殘忍的兇光,彷彿隨時會將她吞噬掉,如果他再用力一點,她就真的要停止呼吸了。僵硬着身體躺在地上不敢亂動,只是睜着一雙驚惶失措的眸子看他,被這種氣勢驚得一時忘了掙扎。
“誰允許你拿我部下的生命冒險?”
他的聲音很冷,沒有半分感情,林微微心裡害怕,覺得自己要再不辯解,真的會被他掐死。
她一手握住他的手臂,另一手擋在他的胸口,想拉開彼此的距離,破碎的語句從喉嚨裡溢出來,“可是……我拯救了你的殘部。”
弗裡茨力道一鬆,伸手擡起她的下巴,那雙眼睛如同野獸般兇殘地盯住她。這目光就好比刀刃上的白光,在她臉上劃來劃去,讓人痛的面目全非。
他俯身湊在她耳邊惡狠狠地警告,“算你好運,不然現在,你就是屍體了。下一次,如果你還敢出這種餿主意,我決不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