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寒王的隊伍到達夜楚邊境荊蘭城,夜國軍隊軍心大振,開始積極備戰。養精蓄銳的待在城中,即使楚國在城外叫囂罵陣,也一概不理,夜千瑾只和柳若瑄及一衆將軍們好好休養,等待着晉王派來的陣法奇人到達。
柳江,一條几乎貫穿夜國一半領域的江河,流域寬廣,其下游直接向着楚國而去。沿江兩岸有不少風景如畫之處,讓文人墨客喜歡在江邊賦詩閒談景色。
此時,柳江位於明溪城流域的江邊,有一道長身玉立的湖藍身影,正負手立於渡石之上,眺望波瀾起伏的江面,他隨風飛揚的柔亮墨發,被一根同色的湖藍髮帶高束於頭頂,一身湖藍的長袍包裹着他相對於成年男子來說,比較瘦弱的身子,他的模樣不算是俊俏,但在男性當中,也是異常清秀的類型。
他的神色平靜,然而如果細看,便能看得出他的眸中,有着些微焦急。
“奇怪,今天是這是怎麼了?竟然連一條船都沒有?”沐希喃喃自語的道。
對!此刻站在江邊的男子,就是沐希女扮男裝,易容而成的穆念華。她打算乘船南下,卻奇怪的發現平日少說也有十多艘船的江邊,現在竟然連一個影都看不到。
“哎,那位年輕人,你是要乘船嗎?”
忽然,沐希聽到背後傳來一聲蒼老的嗓音,他回過頭去,看到後面的岸上小路上,站着一個老人家,看打扮像是一個漁家,便拱手道:“是啊,老人家,請問您知道什麼地方有船嗎?”
“要是你想乘船,怕是得要等七天後了。”老人家厚道的摸着自己的鬍子笑了笑,道:“這裡的船啊,全部都去參加上游的百船競渡了,要等七天後結束,纔會回來。”
沐希一愣,七天?七天太久了,於是又問道:“那漁船呢?”
要是有漁船,她多花一些銀兩,也是可以去南下的,頂多就是路上的時候,沒那麼大船那麼舒服。
“年輕人你不是本地人吧?”老人家摸着鬍子道:“我們這明溪城的漁船啊,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沿路到下游去捕魚的,至少一兩個月纔會回來。所以現在整個明溪城裡連一條漁船都沒有。”
“啊!”沐希傻眼了,道:“真的連一個辦法都沒有了嗎?我有急事要南下啊。”
沒想到她都退而求其次了,還連漁船也坐不上。要知道從這裡想去荊蘭城,從水路也是要七天的時間,要是再在這裡等上七天,就太久了。
“年輕人,既然你那麼急,就在這裡等等看吧。”老人家看到沐希臉上的焦急,於是道:“因爲最近楚國和夜國打仗,有時候也會有船運着東西從上面過來,送物資到荊蘭城去,說不定你會看到,就只能看你有沒有那運氣能上船了。”
“不過。”老人狡黠一笑的開玩笑道:“看你身子那麼瘦弱,老頭子我就勸你別去坐一般的小船了,否則路上一個風浪把你拋出船外就不好了。啊哈哈哈……”
“謝謝老人家指點。”沐希感激的拱手看着老人家遠去。這老人家爽朗幽默,雖然有些小看了她,但是沐希卻知道他這是善意的提醒。
如此,沐希便繼續默默的站在江邊等待着。終於,在沐希覺得肚子餓了的時候,發現江上駛來一艘大船,還不必她努力吸引掌舵的注意,這艘船就直直的向她這個方向靠近。於是她便不動聲色的立在岸邊觀察。
這是一艘可以裝下二三十人的,類似畫坊類的生活型大船。雖然大,但駕船的很穩當,讓這船極快就靠了岸,纔剛剛停穩,就有兩個僕人打扮的男子扶着一名臉色發青的男子從船上快步而下,纔剛剛走過沐希所站着的位置兩步,那臉色發青的男子就立即推開旁邊扶着他的僕人,撲在一塊大石上大吐特吐。
看到兩僕人均非常擔憂的看着一直嘔吐的男子,沐希挑了挑眉頭的上前問道:“請問……他怎麼了?”
兩個僕人立即回過頭來,半帶着防備的盯着沐希。他們家的公子現在對於夜國來說非常重要,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千萬不能在半路上被人害了。
“在下穆念華,是一名大夫。”沐希拱手,以早就練習得熟悉無比的磁性嗓音道:“敢問這位公子是否因爲暈船,所以纔會導致臉色發青,嘔吐不止?”
兩僕人盯着沐希上下打量了一番,發現他諾諾大方,氣質清朗,目光清明,不像是那些會使陰險手段的歹人,於是其中一個人便道:“是啊,我家公子是暈船了。公子可有法子止吐?”
沐希看着兩人把終於吐完的男子扶着坐在了一塊石頭上,她才上前替他把脈,然後觀察他的臉色,道:“你家公子不只是普通的暈船,而是應該吃了過量的水產,所以造成腸胃不適,頭昏胸悶,嘔吐不止。”
“你……你能看得出……我吃了些什麼?”男子吐得像是沒了力氣般,說一句話都分開了說。
“根據公子的脈像,應該是午膳的時候吃了大量的螃蟹,蝦,還吃了冰鎮魚。”沐希負手淡淡的道:“說不定,早上還喝了生魚湯。”
聞言,男子瞪大了眼睛,兩個僕人更是對視一眼,交換了同一個眼色:這名大夫好厲害啊!竟然這都能診斷得出來!
“那……那有什麼法子……幫我不暈船嗎?”男子的目光立即亮了起來。
“公子是吃了過於溼寒的東西。”沐希說着從包袱裡拿出之前爲坐船而預先準備的丹藥,倒出兩顆來遞向他,道:“這兩顆其中一顆止吐,一顆溫和除溼,之後公子只需要多加調理就沒事了。”
男子接過後,就着僕人給的水就服下了,立即覺得舒服了很多,也不像剛纔那般無力了,於是走上前道:“多謝穆公子相助,在下離殤幻,敢問公子可是想要乘船?”
他無論是坐馬車還是船,他都會不舒服,原本只是覺得坐船能快些,只是沒想到這一次坐船會那麼難受,吐得他天昏地暗的,現在他急着趕路,要是這件穆公子能和他一起坐船南下,那他就能少受一些暈船的折磨了。
“是啊,想去沐水鎮。”沐希看了一眼江面,無奈的道:“只是來到了這裡才聽說,最近有百船競渡,還連漁船都全部去下游捕魚了,讓我一時半會等不到船,正着急呢。”
“哈哈哈,能在這裡遇見穆公子,也是你我的緣分。”離殤幻爽朗的笑道:“既然如此,要是穆公子不嫌棄的話,請上在下的船吧,在下載公子一程。”
“不會妨礙到離公子嗎?”沐希的眸光微閃。
“不會不會。在下是去荊州,途經沐水鎮,也恰好送穆公子一程了。”離殤幻擡手道:“請!”
“那在下就不客氣了,就以……一些治暈船的藥物來作旅費吧。”沐希說着便客氣的和他一起登上船。
她的話引得離殤幻哈哈大笑。人與人之間有時候就是如此奇妙,不過是剛剛相識,就讓他們一見如故,詢問了彼此的生辰之後,離殤幻便以兄弟相稱。隨後沐希寫下藥單,讓他派人去抓了相應要的藥材之後,他們的船就駛離了明溪城南下。
“穆兄,此去沐水鎮所爲何事?”離殤幻在船上被沐希調理了兩天,終於身子大好,坐船和吃什麼都不暈不吐了,神清氣爽了起來,於是又忍不住打起了主意。
沐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立在船頭遙望江上的景色,道:“也沒特別的事,只是走親訪友,趁着年輕到處看看而已。”
離殤幻這名男子總是以書生的打扮,身上有着一種優雅的書卷氣,也有着大家府第的些微傲慢,卻不讓人討厭,但讓人感受得更多的是他的率性爽朗,不摳小節的性格。他的樣貌在男子之中也是非常俊美的,臉如冠玉,眉鋒筆直,鼻樑堅挺,薄脣如淡櫻,一雙如畫的眼眸笑着,像是不把一切放在眼裡的模樣。
“那穆兄要不要跟着我去荊蘭城?”離殤幻拋了拋手中的玉簫道:“畢竟國難當前,匹夫有責。穆兄你的醫術這麼高明,去做一個隨軍大夫,也是能讓人非常尊敬的。”
“去荊蘭城?”沐希挑了挑眉,原來他和她的目的地是一樣,只是他去荊蘭城幹嘛?
“嗯。”離殤幻點了點頭,把整個身子的重量全部倚靠在扶手上,看着江面道:“到了那裡,穆兄也可以一展所長,你的醫術,必定讓那些人驚歎。”
這些天來,他感受得最深的就是他那出神入化的醫術,外傷的醫治和內傷的調理,穆念華都能信手拈來,這樣好的大夫,要是他不把他拐去荊蘭城戰場,就真是對不起自己了。畢竟有這大夫在,他再有些什麼意外都不必怕了。
“那離弟是去荊蘭城幹嘛呢?”沐希淡然的看着他。她覺得他絕對不如表面這般簡單,越是能灑脫隨意的,就越是深藏不露。
“受朋友所託,去荊蘭城幫忙啊。”離殤幻用兩指轉着手中的玉簫,腦海中想起了當天墨言對他所說的話。
“離,現在夜國受到楚國會佈陣的人壓制,你去破了他們的陣,滅了楚國的氣焰。”
“如果我不去呢?”
“你的玲瓏小院既然不想要了,那我便派人收回去吧。”
“你你你……算你狠!”
想到這裡,離殤幻不滿的撇了撇嘴。要不是玲瓏小院是他最喜歡的一座院落,他還在裡面設計了不少精妙的陣法,一環接一環,讓他覺得非常滿意,不捨得捨棄,否則的話又怎麼會被墨言這個院主威脅?
沐希看到他的表情,隨即明瞭。離殤幻必定是被託以真才實學去報效朝廷了。雖然這大船看似普通,但經她這兩天來的仔細觀察,每一個地方的細微之處,都有着奇異的花紋,似是——陣法。
況且這天下姓離的,只怕就只有那一家了,而這離殤幻,就極有可能是墨言的幕僚,傳說中的陣法奇人‘幻居士’。
沐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道:“那好啊。反正也閒來無事,就隨離弟一起去荊蘭城吧,看看是不是真如離弟說的那般,能讓我一展所長。”
她之所以會南下,也是想去荊蘭城,因爲她聽到寒王夜千瑾代駕親征了,她已經找到可以醫治他的腿的藥物,想要趁機暗中試試有沒有機會幫他做手術。而田雲墨那裡,她還差一味藥材,否則她就會首先去找他,替他治療。
這幾個月間,她找到了解去身上所中的毒的藥草,臉上也早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模樣,只是她診斷出自己可能中毒過久,子宮還有餘毒未消,還受過創,只怕也極有可能終生不孕,所以她纔不敢去帝都找夜千華,怕到最後還是讓彼此因不能生育而受傷害。
坐船的日子過得飛快,沐希和離殤幻一邊欣賞着沿途的風光,一邊品嚐着江上的水產,終是來到了荊蘭城,時間上,也是隻比寒王遲了四天,皆因爲離殤幻之前暈船而擔擱了的。
還沒有進鎮,便感受到了這座城的緊張氣氛,每一個守城的衛兵臉上都非常肅穆,目光如炬般盯着每一個出入的人,讓進出的人都心有忐忑。他們對於送入城的物資審查嚴格,但卻絕對不克扣,私拿百姓的東西,讓沐希不禁感嘆不愧是大哥監管下的軍隊,連士兵都一板一眼,絕對不馬虎。
“喂!你們這裡不是招兵麼?爲什麼不收我?”
沐希和離殤幻到達荊蘭城的邊界後就離船改爲坐馬車,打算直接進城,卻沒想到才駛到城門口附近,便聽到馬車外傳來一道伴隨着拍桌子聲的,熟悉的聲音。
沐希微微一愣,立即坐到車窗旁邊,撩起窗簾往外看去,入目所及,果然是那個聲音的主人,讓她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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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誰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