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希?夜千華因這目光一震,然後才發現與自己四目相接的人作農婦打扮,一張臉像是因長年勞作而染上小麥般的顏色,臉上也微微豐滿,身穿麻色布衣,分明就是和旁邊一道趕來此地觀看問斬的百姓一樣。但是他覺得她即使是一身素衣,卻讓他感覺這個人,有着一般農村所沒有的韻味,那獨特清冷的氣質,和熟悉感,令他的目光灼熱起來。
她……她是希希嗎?
正當他想要示意書塵過去一探究竟,卻就看到那名中年婦人垂下了眼簾,狀似專心聽着旁邊一名男子說話,那動態和親密的感覺,讓他覺得他們兩人不是夫妻,便是親人,讓他的俊眉皺了起來。她……不是希希嗎?
看到臺上的夜千華突然把目光定在了某一處,懷王微眯着眼睛看去,發現他看的是一名婦人,於是目光一閃,立即朝手下一揮手,隨即就有幾名護衛領命的朝那個方向而去。
棋塵等人也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之人,感覺到旁邊及懷王的異動,也立即向自己的人打了個眼色,悄悄的朝某一個方向移動。
沐希與夜千華對視一眼後,從他眼中露出的熱切之意,心中泛起波瀾。他這是在期待和她重逢嗎?他希望她回到他身邊嗎?他派人出來尋她,不是因爲她是嫌犯而追捕她嗎?
一直站在她旁邊的,也是喬裝成一身中年農夫打扮的田雲墨注意到了她的異狀,眼眸一閃,立即附在她耳邊意有所指的道:“娘子,你在看些什麼呢?這情況,可不適合胡思亂想。”
沐希一震,立即垂下了眼簾不再和夜千華對視,微微退開一步避過他吐在耳邊的灼熱氣息,按捺下微微加速的心跳,感應到有幾股人流向她這邊集中,於是她壓低聲音問道:“你的安排……安全嗎?”
要是僅僅只有她一個,即使沒辦法救人,那至少不會拖累他和他的人。劫法場,不會那麼簡單。
“娘子這是在擔心爲夫嗎?”田雲墨一喜,眼中閃過一抹亮光,手更是趁機搭上她的肩膀。暗道雲雪的化妝技巧不錯,讓她化成這種模樣,和他非常相配,真希望他有機會像這樣和她相對到白頭。
“和你說正經事呢。”沐希的臉色沉下,一巴掌拍下他的爪子。
“爲夫說的也是正經事。”田雲墨立即端正了神色。
還沒等沐希說什麼,旁邊的雲霜就像是因爲人羣的擁擠般,借力順道靠了過來,傳音道:“主子,懷王和睿王的人正在靠近。”
田雲墨眸光一閃,然後伸手扶上沐希的腰,道:“娘子,你口渴了吧,我們去茶樓歇息一下。”
沐希剛想拒絕,便聽到他傳音說有敵人靠近,也只得隨他移動腳步。
高臺上的夜千華在人羣裡掃了一眼之後,終還是覺得剛纔那雙眼眸很像希希,於是再次凝神去看,卻發現那名中年婦人被一名中年男子擁着離來原地,令他的目光一陣黯然。她不是希希嗎?爲什麼感覺這麼像?
“七弟,你再不宣讀聖旨,就要錯過行刑的時間了。”懷王看夜千華遲遲沒有動作,忍不住催促道。
夜千華一蹙眉,然後一擡手,令整個刑場上的人全部安靜下來,然後立在一旁琴塵便道:“聖旨到,衆生接旨!”
他的聲音夾集着內力,朝整個刑場散開去,立時,全部人都立即跪下,懷王雖然不太情願,但是夜千華聖旨在手,他不得不朝他跪下。
夜千華深深的看一眼那名隨人羣跪下的中年婦人,然後打開手中的聖旨,渾厚的嗓音朗讀。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今已查明朕所中的毒非柳府義女沐希所下,故撤銷原被涉嫌下毒之罪名,並因獻上藥蛇解朕體毒有功,特賜封沐希爲一品御前醫官一職,並賞黃金萬兩,明珠百鬥,並按原本與睿王夜千華定下的婚期,指日完婚。欽此!”
聖旨一宣讀完畢,刑場上下立即傳來接旨的呼號,此起彼伏,聲勢震天。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
聽到這份聖旨的內容,隱匿在民衆之後的沐希渾身一震,不可思議的擡頭望向高臺上氣宇軒昂的俊美身影。他說什麼?皇上免去她的罪,還封她爲一品御前醫官?還按原定日期完婚?
感覺到她的異狀,田雲墨心中一陣苦澀,邪魅的眼眸中有着酸楚。終究是他的奢望麼?連想和她多相處一段時日都那麼難。
看到刑場外的人羣那麼熱烈,夜千華擡手向下一壓,人羣就立即安靜了下來。這種舉手投足之間,就能掌控天下的王者氣勢,看得懷王危險的眯起了眼睛,深沉的眸中迸出妒忌的火花。
“本王在此宣讀了這份聖旨,目的是想讓天下的所有百姓給本王一個見證。”夜千華環視全場之後,目光隨即落在他覺得很像希希的婦人身上,心中認定她就是希希,然後道:“本王要讓身在某一個地方的王妃知道,本王深愛着王妃沐希,無論面對着的是什麼困難,本王都肯拼盡一切的和她共同面對,不、論、生、死!所以本王的王妃,快回來本王身邊!”
他的深情表白,立即引來了全場的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睿王爺是夜國裡最受人尊崇敬仰的王爺,令在場的男子爲他的勇氣喝彩,令女子爲他的深情而傾倒,羨慕能得到他的感情的王妃沐希,更甚至有不少年輕的女子想要上前近距離接觸他,卻被在場的侍衛攔着,故而瞬間全場雷動,羣情洶涌,呼喊震天。
“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王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
這種高調公開示愛的情形,讓沐希腦袋中空白一片,對上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卻又激動得心臟狂跳不已。他這是認出自己了?不論自己變成什麼蒼老醜陋的樣子,他都能在人羣中一眼認出自己,是不是代表他的心中如他剛纔所說,非常在乎她?
沐沐……
看着她和夜千華的視線膠着,縱然在這人山人海的刑場中,卻像是絲毫都感受不到旁人在場,世上只有他們二人一般,站在沐希旁邊的田雲墨此刻覺得他和她的距離,就像是咫尺天涯,縱然是在他的面前,他卻絲毫碰觸不了她的心。他心中所泛起的酸澀,瞬間充斥了整個胸膛,心臟的位置,好痛!
這一幕,在世人看來是多麼的深情唯美,但是懷王卻覺得多麼的刺眼和諷刺,然後勾起脣角,朗聲道:“七弟和七弟妹的感情還真是羨煞旁人啊,不過本王卻不知道七弟會有這種古怪的癖好呢。”
他的話,當然也夾着內力,往全場散外,好讓那些正跪拜在地的百姓們聽到,於是所有百姓均面面相覷的安靜了下。
“什麼意思?”夜千華眸光微轉,落在走過來的懷王身上,他可不會覺得懷王將會說出的是什麼好話。
“呵!什麼意思還用本王說嗎?”懷王輕嗤一句,然後輕蔑又鄙夷的道:“在這刑場上高調宣揚自己和王妃的感情,然後再和王妃手拉手一起看着自己的岳父被斬嗎?還真是讓人心寒的癖好啊!”
聞言,所有人均身軀一震,才記起這裡是午門,這裡是刑場,來到這裡原本的目的是觀看一個叫沐森的罪犯被斬的情況,但是普通的百姓卻沒有一個人會想到,這個賭棍沐森,卻是沐希的爹!立時,整個刑場開始了嗡嗡的議論聲。
懷王掃了一眼那些正面露不滿之色,而交頭接耳的百姓,嘴角勾起一抹奸計得逞的弧度。
處斬沐森,就是爲了把沐希引來這個刑場,夜千華肯定會在這裡出現,無論他們相不相認,只要他斬了沐森,他們倆夫妻心中就必定會有刺;現在倒好,他還可以趁機打壓夜千華在民衆心中的形象,讓他的聲望大跌,而夜千華又會因爲沐希的怨恨,而無力與他抗衡。
真是一石几鳥的好計,回頭他得好好獎賞獻計的辰曦!
聞言,沐希如遭雷擊,瞬間從感動中清醒過來。雖然她不怎麼喜歡沐老頭,但是在世人眼中,他卻是她的爹,如果她看着他被斬,還能無動於衷的話,那不用多說,日後必定會被世人戳穿背脊骨的罵不孝!於是這瞬間,本想就此承認自己就是沐希的身份的腳步又再停下,靜靜的看着事情的變化。
“這件事情,本王自會把沐森收押,然後好好查清楚。”夜千華纔不會隨他牽着鼻子走,立即道。
“查?睿王是想以權謀私,說是查,實際上卻是想把人悄悄放走吧?當初沐希在天牢的時候,可不就是你派人去劫獄的?然後纔會有被她逃出去,導致浪費不少人力物力追查的下場?”
他的話卻沒有故意壓下,立時刑場上的民衆譁然,更是私下討論得如火如荼。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種以權謀私的行爲,的確會引人非議。
“主子。”雲風此刻靠近到田雲墨的身邊,臉色冷凝的傳音入密道:“那個人傳來命令,讓雲天坊在此地全力誅殺沐希和夜千華。”
田雲墨眼眸一縮,立即臉色沉了下來。別人不知道就罷,他又如何不清楚那個曾經委託過他雲天坊追殺夜千華的人,竟然在這種時候向雲天坊發下這樣的命令,不單是要他殺了夜千華,還要在這麼多人面前把雲天坊推向風口浪尖,更讓他不可原諒的是——那個人竟然要讓他殺了沐沐?這個人,真該死!
他渾身散發着恐怖的肅殺之意,連他旁邊的普通民衆都感覺到不安,紛紛退離開他的身邊。連沐希也發現了他的異況,不禁疑惑的轉頭望向他。
“怎麼了?”
“沐沐,等下緊跟着我,別離開半步。”
沐希不明他邪魅俊美的臉上,爲何會有如此冷冷散發着怒意的神色,卻冷不防被他一把擁進懷裡,緊緊的抱住像是想要把她揉進體內去般,差點沒讓她窒息。
這一幕,立即引來了旁邊的人注目,當然也沒有逃過一直把眼角餘光放在這邊的夜千華,他猛然看過去,如畫的眸中立即顯現出一抹憤怒的神色,心中醋味立即翻騰,整個人散發着的冷意,連旁邊不屑的懷王都注意到了,手伸到後面揮了揮,背後就馬上有一個小侍領命而去。
沐希感覺到衆人的注視,以及夜千希的目光,她臉色一白,手腕一揚,立即以銀針刺上了他的麻穴,令他鬆了手,自己也從容的退離,他的懷中,也順手抽回了銀針。
“沐沐的金針刺穴之術果然爐火純青。”田雲墨苦笑,本想着今天之後,她就會重回到夜千華的身邊,所以纔會想要好好的抱抱她,以解日後的相思之苦,卻沒想到連抱一抱她也如此艱難。
“這件事情教訓你,人前人後,少對我動手動腳。”沐希冷冷的睨他一眼。
“呵呵!沐沐難道沒聽說過,心上人在眼前,情難自制啊!”田雲墨唰的一下打開了摺扇,一雙桃花眼邪魅又勾人的對她送着秋波。
沐希翻了個白眼,暗暗鄙視他明明穿着農家漢子的打扮,還學什麼人家拿扇子來扇,矯情!
“女主子!”書塵此時悄悄的來到沐希的身邊,對沐希傳音入密的道:“主子請您隨屬下一同回去。”
“你是誰?什麼女主子的?我不認識你!”沐希聞言防備的盯着書塵,仔細打量他會不會是上次那個假冒的。
“女主子,屬下沒有認錯,主子也沒有認錯,你就是我們的女主子沐希。”書塵繼續傳音,也苦笑着任她打量,自也是知道她自劫獄後肯定會讓沐希對自己有這種反應,於是任她打量半晌,也不惱不動的任她盯着看。
好半晌,沐希還差沒摸上他的臉看看有沒有貼着人皮面具,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回頭望了一眼夜千華,發現他的目光正灼灼的落在她的身上,目光中濃烈的思念和眷戀,甚至強烈得連旁觀的百姓都疑惑的來回在他們身上移動。
她知道不是他不肯親自過來迎接她,而是她剛纔被另一個陌生的男子如此擁抱,有那麼多民衆看到了,要是他再當衆揭穿她的身份,親自在這陌生男人身旁帶走,只怕這些百姓在背地裡會指着她的背脊骨罵她水性楊花。所以纔派了書塵過來接她,換過另一種面目再光明正大的回到他身邊。
“田二公子,多謝你這些天來的傾力相助。”沐希低聲向田雲墨道:“等事情已了,沐希必定報答你的恩情。”
“若你想報答我,就叫我雲墨。”田雲墨知道她是在向他告別,心中的酸澀再次氾濫,忍不住道。
“……”沐希看着他,發現了他眸中的失落和悲涼,心中浮起一抹不忍,在轉身前低聲的道:“謝謝你,雲墨!”
看着她隨書塵而去,每移動一小段距離,便有兩三個人隱隱跟上他們的腳步,似是把他們護衛在人羣之中,田雲墨不禁握緊了掌中的摺扇,心中暗自安慰自己:現在幾王爭鋒,那人要雲天坊暗殺夜千華和她,他不肯,雲天坊和他都會被原來指使的人派人出來追殺他。而她由夜千華保護她,應該是最好的選擇,有夜千華在,她至少不必跟着自己東躲西藏,夜不安寢!
沐沐,希望你自此之後,能過得順順利利,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