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瑤是被人搖醒的,有人抓住她的雙肩不停地搖晃,力氣很大,彷彿怕她再也醒不過來一樣。
這力氣倒是可以和玉山芙一教高下了。
許瑤努力地睜開雙眼,眼前景象逐漸明朗,一個清秀的少年面龐便撞入眼中。
這少年面若美玉,目如點漆,一頭烏髮隨意紮了個高高的髮尾,披着一席黑色斗篷,顯得整個人輕健有力,乾淨明朗。
見許瑤終於醒了,流鈺剛剛還在愁着的臉頓時笑開了。
“姐姐,你可總算醒了。”流鈺笑得眉眼彎彎,越顯少年活力。
許瑤慢慢回神,她在一間破破爛爛的屋子裡,牆壁都在漏風,格外寒磣。
身上的衣服還是自己的,但已經是乾的了。
“你是……”許瑤看着面前陌生的少年,這孩子頂多十五六歲的樣貌,臉上的稚氣都還未褪去,她記憶裡可沒有這麼一個弟弟的存在。
少年遲疑了片刻,姐姐的確不認識他,他現在都已經化作人形了。
“我是小黑啊。”說出這個名字,少年明顯面色泛紅,似乎在說出什麼難以啓齒的字眼,“不過現在哥哥給我改名字了,叫流鈺,是和姐姐的名字一樣的。”
這句話讓變的少年眉眼間具是得意之色了,彷彿是一個天大的獎勵與人分享。
遙遠的記憶逐漸復甦,許瑤凝神片刻,有了眉目:“那條黑魆魆的蛇?”
他是蛟,蛟。
雖然比不上龍,但是總不至於和蛇相提並論。
流鈺不再這個話題上面糾結,姐姐還記得一切這就讓他很高興了。
“姐姐,你去哪裡了?哥哥也不告訴我,我去問大巫,大巫也不說。”
而且他覺得流殊現在變了好多,好像是另外一個人。
“沒事。”許瑤無所謂的揮揮手。
只是死了一次罷了,不是什麼大事。
“你怎麼找到我的?”
“是大巫找我的,他告訴我你要回來了,讓我來接你。”
流鈺當時聽見這句話,整個人都飛起來了,他迫不及待就趕到了桑梓鎮,可不巧一來就遇見了許瑤。
“大巫……他怎麼樣了?”
當年她餓暈在路邊,是哥哥揹着她走了不知道多少路,尋了大巫救活她一條命。
大巫見她資質聰慧便留下她做他的徒弟,悉心教導,把她撫養長大,對她來說,大巫給了她第二次生命,是她的恩人,是她的師父,也是她的親人。
爲了整個村子,整個部落,整個族羣的存活,大巫殫心竭力,夙夜操勞,身體早已如朽木般枯槁。
當初她離開時,大巫就已壽數將盡,可是沒有料到如今還能聽到大巫的消息。
“不好。”流鈺搖搖頭,臉上滿是憂色。
大巫對他也很好,不計較他妖族的身份,力排衆議把他留下來,教他法術靈訣,還幫助他化形,他想要回報,但是現在卻無能爲力。
“我也說不上哪裡不好,自從姐姐你走後,就感覺……”流鈺頓了頓,艱難地吐出那幾個字,“感覺他已經死了。”
現在不過是撐着一幅骷髏而已。
許瑤默默抓緊自己的衣裳,低着頭不說話。
她沒臉見大巫。
兩人走出這座小屋,許瑤才發現這裡早已不是桃花林,像在鎮子上一個偏僻的地方,遠處是扶微山起伏是山巒,四周是稀疏的樹木,門口就是生生不息的往生河。
“唉?剛剛是有個人幫着我把姐姐扶起來的,去哪裡了?”流鈺四處找都不見,只餘河邊一條小小的渡船,和一枚半人高的石頭。
那石頭也就齊許瑤胸口,通體漆黑如墨,那種黑像是夜空中最深邃的黑染成的,不參雜半點雜質,如玉石一樣溫潤深厚,透着股寧靜的韻味。
找不到人,流鈺走過來,自言自語道:“奇怪,人呢?”
人不見,流鈺也就看向一旁註視着石頭的許瑤,順着視線也看見了這塊怪石,驚呼道:“唉,這石頭剛纔可不在。”
“這是守墓人。”許瑤輕聲解釋。
往生河旁邊隱居着三兩守墓人,立船撐篙,如同船伕一般守在河邊來往渡人,只是他們渡的是魂魄而已。
據說守墓人是冥界三途河旁邊的三生石所化,孟婆怕魂魄在途中出岔子,便派三生石的石靈前去渡河。
是真是假沒人知道,畢竟守墓人難覓,通常不會出現在人前,像是一個傳說一樣存在於一代一代的記憶裡。
沒想到真的有守墓人。
這塊黑石應該就是某位守墓人所化吧,既然不願現身,許瑤也不說什麼,只是彎腰深深地鞠一躬,以示敬重。
她能復活,想必也是有着這些神靈的允許。
流鈺看着許瑤鞠躬,懂了她的意思,也跟着鞠躬。
他從心底感謝“他們”願意放姐姐回來。
片刻,許瑤起身,撣撣裙子,漫步至河邊,雙眼無神地望着往來不息的河水。
“姐姐,你怎麼會在河裡?”
“姐姐,這麼多年你去哪裡了?”
……
流鈺時隔多年再次見到姐姐,心裡像一汪春天的泉水,不斷地冒着幸福的泡泡,一句句的話不斷往外迸。
“唉,對了姐姐,小白呢?”
許瑤一直恍如未聞,唯獨聽見這句話眼光明顯閃爍起來。
“不用管他了,以後和我沒關係了。”許瑤側頭,隱去自己神態,不讓流鈺看見自己眼裡的悲傷。
“好啊!”
流鈺頓時神采飛揚,他早就不喜歡那個狐狸了,丟掉最好,要是當年能夠早點扔掉,說不定也不會又後來那麼多的事了。
沒想到姐姐現在總算看清了那個狐狸的真面目。
流鈺心情很好,姐姐回來了,狐狸扔掉了,現在最好就是乾淨趕回去了,皆大歡喜,流商哥哥可是一直在等着。
“那姐姐我們趕緊回去吧。”
流鈺迫不及待,沒有注意到許瑤一瞬間的迷茫。
許瑤斂去臉上多餘的情緒,儘量也讓自己變得高興一點。
她嘗試擠出一個笑容,但是五官像被凍住了,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上揚弧度。
她只能再次低下頭,淡聲說:“現在還不能回去。”
“爲什麼?”流鈺的歡愉戛然而止,他不解地看着許瑤,彷彿想要找出一個答案。
“我……”許瑤不知道如何解釋,“我現在就是一個普通人,回去也沒有什麼用。”
她已經幫不了什麼事了。
“爲什麼?”流鈺大爲吃驚。
流殊曾經可是一個修爲頗深的巫師,天賦異稟,修煉神速,就等着繼承大巫衣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