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樑炎卿今天第二次吃驚,遠比第一次來得激烈,也更讓他上心。
變動內閣這麼大的事情,在張漢卿嘴裡卻顯得輕描淡寫,不過樑炎卿相信這是真的。以奉系的實力,想更換代理人(事實本來就如此),可信而且並不難。他關心的只是一個人。
葉恭綽,交通總長。
在這個時代,平頭百姓想做些什麼事,沒有門路,那是難上加難。在政治架構還不健全的民國之初,官商勾結是常態,不見京津一帶有錢的主,都曾經在中樞有一定之位?
樑炎卿是買辦起家,更加的知道看人眼色的滋味,所以也倍加希望在政治上有一定地位,這生意才能夠做得好、做得大。張漢卿能夠很快獲得他的認可,脫不了少帥身份的原因。
他當初努力給長子樑賚奎投機讓他進政|府裡是這個目的,前不久又給女兒九小姐物色的未來女婿也是如此。無論在未來樑家從政,還是在經濟上繼續有建樹,結好葉家都是一步好棋。
葉查理,葉恭綽的侄子。
現在,少帥要對葉家下手了!
樑炎卿的心裡五味雜陳,就是樑青竹,也在不可思議中睜大了嘴巴。她望着張漢卿,後者給了她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
張漢卿雖然處在“衝冠一怒爲紅顏”的年紀,但他的心性遠遠不受他年輕的外表所限,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葉恭綽不單單是交通總長這麼簡單,更深層的原因是,他爲交通系的領袖,和擔任財政總長的周自齊、張漢卿執意要請出山的朱啓鈐、樑士詒等是一個利益共同體,在民國政壇是呼風喚雨的,用“政壇不倒翁”來形容一點都不錯。不管在晚清、袁世凱時代還是皖系當政時,他們都受重用。
這個團體有極強的派系政治的特點:淡漠信仰、追逐利益,介於古代朋黨和現代政|黨之間的利益集團,影響涉及內務、外交、財政、金融領域,而且在其利益範圍之內,鐵板一塊。因爲它的主要成員,尤其是骨幹分子,均是南方人。像葉恭綽、關賡麟,廣東人,關冕鈞,廣西人(在後世已經劃作廣東了)等。
有人曾作過統計,在民國五年時的交通系人馬裡,有13人任職於總統府、31人任職於稅務處、32人任職於北京各稅務局、40人任職於交通部、8人任職於財政部、5人任職於農商部、3人任職於外交部,其它機關單位也有30人,可以說根深葉茂。
本身民國的部屬於大部制,交通部包含鐵路、航運、郵政、電報交通四塊,外加一個交通銀行。這股勢力雖然暫時尾驥於奉系,但由於它本身的強大,如果利用了奉系的力量,會在內部生成一個舉足輕重的新的一極,這並非奉系之福。
雖然在段祺瑞皖系垮臺後交通系人馬迅速地投向了奉系,但作爲自袁世凱以來最有影響力的這個團體,張漢卿還是很忌諱的,特別是當他重用了它的兩大領袖後。
政治領袖樑士詒擔任天津投融資委員會的第一副主任,交通系的精神領袖朱啓鈐雖然慢慢淡出這個集團,擔任奉系主導下的計劃委員會副主任暨關內負責人兼秦皇島市的市長,卻仍被視作該集團的一分子。兩人現在都是位高權重,對奉系在關內的經濟佈局有重大影響。
而張氏父子在一次又一次地進行軍政分離後,已成功地壓制了軍界高層在政界的影響力,使王永江、劉尚清等文治派在奉系高層紮了根並形成了勢力,這是張漢卿一直以來孜孜追求的以文治國的實踐,邁向現代國家的標誌之一。
可是交通系的坐大,會使他的努力有太多的不安定因素,最主要的是,交通系只是形勢所迫的靠攏,而非臣服。
所以,先在政治上斬斷交通系的權力基礎,從中|央裡把交通系清除出去的想法就萌生了。提升精神領袖朱啓鈐的地位、名擡實貶政治領袖樑士詒就是伴隨的步驟。所以有朱啓鈐擔任實職的秦皇島市長,而樑士詒只能擔任天津投融資委員會副主任、正位要虛位以待樑炎卿的原因。
啓動這個進程的不是奉系,卻是直系。
原本直系就對交通系倒向奉系不滿,礙於當時的形勢和直皖大戰後休兵養息的需要才最後妥的協。在戰後,直系大佬曹錕發覺,他慢慢無法有效地對中|央政|府行使影響權了。單靠一個內務總長張志潭,無法在內閣扭轉局面。
這時候,張漢卿派出的人來了,和他達成一項協議:以放棄交通部、財政部這兩個他夢寐以求的內閣職務,換取他對西北人民軍在陝西變局的承認。這個時候,西北人民軍連同奉系原駐陝西的分支許蘭洲部隊,已經成功地滲透進渭河以南。所缺的,就只是直系的一個承認而已,因爲按照當初的約定,陝西南部,應由直系控制。
這是繼西北的輝煌之後,人民軍再一次露出的猙獰。貧瘠的西北,已經容不下現有的人民軍的野心了。對這兩個總長的得失,張漢卿看得很開。
除了東北、西北和關內的津、唐、秦,奉系暫時對國內其它省份伸不進手去,也就對管理這些地方的民生及基建不感興趣。最關鍵的是,對一個財政拮据的中|央政|府而言,這些部的作用微乎其微,遠不如悶頭大發財來得實惠。能捨名而得實,這個買賣張漢卿、張作霖都願意幹。
對曹錕卻不然。一邊是到嘴的肥肉,一邊是羣雄逐鹿的陝西,曹錕有些猶豫。可是當身邊一位不滿吳佩孚的智囊隨意的一句話讓他改變了想法:“陝西的亂局,都是那位吳大帥搞出來的,大帥摻和着做什麼,趕緊拿到兩個總長才是要務!”
曹錕稱善,就決定了葉、周兩位交通系骨幹的職務變動成爲定數。
輕描淡寫之間,兩位內閣大員的職務就被交易了,這給了樑炎卿很大的觸動。曾經在政壇上呼風喚雨的交通系,在強權政治之下,真的什麼都不是。
張漢卿不無得意地想,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會願意和葉家用婚姻來結盟嗎?不期然地,他看向樑九小姐,迴應的是一雙異樣的眼光。
樑老頭也在這個時候不期然地看向兩人,也露出了異樣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