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何迤一甘棠二人忙的腳不沾地,南山採蕨在屋外抱臂指揮着其他人打掃院落、掛上各種紅底黑字的對聯,雖是零時組在一起的一羣人卻也極具年前的氛圍。
公良宙斯一邊小心翼翼地掛對聯一邊讚歎,眼中滿滿的不捨,“不愧是林公子,如此好字這樣掛在門外確實是浪費了,大材小用!可惜可惜!”
他拿到對聯時就打好了如意算盤,等年一過立刻挑個夜深人靜的時刻將這些寶墨取下,到時候帶回越國,父皇看到這等好字定會嘉賞他,定比奮戰沙場立了軍功有用。
太陽緩緩下落,只剩一個蓋帽散發着最後的餘暉,院外孩童們放的爆竹聲越發清晰密集,嬉笑聲也不曾間斷,院內被菜香籠罩。
何迤一今日露了真本事,紅燒肉、大盤雞、爆炒蝦仁、紅燒鯽魚一道道佳餚饞的公良宙斯、南山採蕨和銀狐二人一獸圍在廚房門外移不開步。
她一邊做着最後的步奏一邊用不經意的口氣向甘棠詢問,“你們家那個大公子,兩三日不見過來了,今兒除夕總得回來吧。”
甘棠一聽,咯咯笑出了聲,“怎麼會,今日除夕公子不該來這裡纔是,來這裡成何體統!”
“怎麼會,你家小姐不是也在這兒嗎?”何迤一疑惑地看向甘棠,以爲她記錯了。
“白酥小姐替了我家小姐在宮裡當四王妃,小姐不回家過年理所應當,但公子就不一樣了……”說着話,快速夾了個蝦仁扔入口中,滿足的眯起眼。
甘棠嬉笑的話語對何迤一來說簡直是當頭一棒,敲的她腦中一片空白。
蘇桎一見今日竟不回來!
他昨日沒出現,前日清早尋老酒鬼鍼灸也與她錯過未曾碰面,何迤一迅速讓自己鎮定下來,仔細一想已經三日沒見過蘇桎一了,三日沒見那雙沉穩深邃的眸子!
之後呢?
明日。後日會回來嗎?
何迤一不願讓甘棠發現自己對蘇桎一態度的改變,心裡絞地疼表面上卻依舊漫不經心,顯得毫不在乎,“他不回來了?南山釆蕨不得給他鍼灸和藥浴嗎?”
甘棠嚐了口菜嘻嘻地笑了,“就知道你當日沒聽全神醫的話,他說七日就可以將公子身體治好,前日正巧是第七日。身子好了自然要回去陪老爺過年,公子很是孝順,過年期間除了入宮面聖都不會去見其他人。從初一到正月十五少爺都會留在府裡陪老爺,還有從老院回來的夫人和太老爺、老夫人。而且少爺是大將軍。過完年一多半會帥兵遠征……”
不會回來了!
要離開了!
蘇桎一!
何迤一緊攥着鏟子。心裡自責的厲害。怎可以這樣粗心,連個日子也算不清,甚至不知道他的身體只需七日就能復原,不知他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小院。
是啊。不過住了十餘日的院子,對他來說沒什麼可留戀的。
他雖待自己與待他人不同,但畢竟沒有明說過,或許是自己感覺錯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對自己的好,那些關切,那些難得一見的微笑或溫柔的眼神都只是看在蘇棯煜,看在他妹妹的身體上才施捨給自己的?
消息來的突然,因此何迤一心中很茫然,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更讓她猶豫的是不確定蘇桎一的態度。他沒說出口便還不是真的……
甘棠說了許多東西,她卻沒聽進去幾句,只是知道他不會再來這裡。
恍惚中聽到打仗和遠征,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陪他去,而後想的是怎麼說服他讓她隨軍前行?
年夜飯吃的很是熱鬧。何迤一臉上應付的笑着內裡卻沒體會到新年的喜悅,只因她心頭壓着事,惦記着一個人。
蘇棯煜晚餐前黑着一張臉,之前就對鵲疆四人的到來很不歡迎,沒料到他們竟然留下來過年!
蹭吃蹭喝蹭住還整日吵吵嚷嚷,到底要做什麼,比何迤一那個傢伙還令人厭煩!
這些越國人臉皮能再厚些嗎?
厚顏無恥!莽夫!
蘇桎一前日身體已然無礙,南山採蕨沒了逼着她留下的理由,本可以離去卻因種種條件留在這裡,最重要的是這個身份她回不了蘇府!
那件事現在已經查的差不多了,前後因果可以銜接,人證物證也都備齊了,只缺最重要的一個人。
如今只需要佈下局等那人鑽入便可,而佈局需要四王妃的身份,需要白酥造出的東西。
她要回去,以自己的身份,以蘇棯煜的身份回去!
臨近晚飯時,還是被滿身菜香的甘棠從屋裡拽出,“小姐,今兒年三十,要吃年夜飯,您也過去熱鬧熱鬧。何姑娘手藝不知比我強多少倍,今日更是卯足了勁,您若不吃可就吃虧了。”
甘棠懇求的看着蘇棯煜,頗有撒嬌的意味。
蘇棯煜眉頭一點點擰起,她從來不將自己同他人比較,只因爲她自信自己有絕對的優勢。那些官僚的子嗣她向來看不上眼,更本不會將他們列爲比較對象,手無縛雞之力的何迤一就更沒資格和她比了。
但是這些日子,每個人口中都不停的說着這三個字,着實令她厭煩。
她竟然淪落到要和何迤一相提並論的地步了嗎?
她瞭解何迤一,更是瀏覽過何迤一十九年的記憶,知道何迤一是怎樣的人,因此決不許有人將她與何迤一相提並論。
不,她不能與那個懦弱的女子比較。
她,是蘇棯煜,用不着和其他人比較!
“你喜歡自己吃便是,何必拉上我。”
甘棠對蘇棯煜微妙的情感變化渾然不知,拽住她的衣袖嘻嘻道,“就當您幫我,等守完歲再走。”甘棠着實想讓自家小姐過一個熱鬧的年,不想讓今年比往年差。
蘇棯煜鼻尖微動扭過頭去,可惡,香氣怎麼又飄來了!之後她含糊的嗯了一下,而後面容嚴肅起來,“我不能總在這裡,年後要回蘇府。柳絮那個身份不能要了,必須用我自己的身份。”
“但……”小姐不是很滿足現在的身份嗎?平日出行方便,不戴臉模也不會透露真實身份,做事很是方便,怎麼又不喜歡了呢?甘棠疑惑的看着蘇棯煜。
“告訴白酥,想個法子離開那個臭氣熏天的皇宮,我有事要交給她做。”蘇棯煜推開手臂上甘棠的手,即使是最親近的人,她還是不願有肢體上的接觸。
原來是有事情才讓白酥小姐離開皇宮的,不然白酥小姐在皇宮是死是活小姐纔不會關心,甘棠若有所思,認真道,“失蹤還是闖禍被貶。”
蘇棯煜蹙眉,嫌棄的看了甘棠一眼,顯然是不滿意這個回答,這兩種方法都會讓蘇府名聲有損,與她的本意背道而馳。微微掩鼻清聲道,“直接讓宇文乾遷到宮外。”
不過是過年而已,何迤一爲何要將菜做得這麼香!讓人難以拒絕。
立儲後作爲已婚的王爺不應該住在宮裡,即使皇后再愛子心切也不能違背祖訓,宇文乾此刻遷出皇宮最合適不過。
“即使搬出來,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讓王妃住在孃家啊。”甘棠大叫,隱約覺得小姐此舉有違常理,嫁入皇室的女子無論是在宮內還是宮外都沒常住孃家的理,除非,除非是和離或是被休……
“就知道你這丫頭和何迤一那個笨蛋待久了也會變笨,我爲何不讓別人假扮我當王妃,偏偏找了白酥?不是因爲她信得過,而是她熟悉我,又懂得模仿人的聲和形,不會在皇上皇后宇文乾面前漏出太大破綻。但宇文乾鼻子太靈,早已識破她的身份,可他的眼是白酥治的,白酥是他的救命恩人,與他算是一根繩上的人。現在讓他搬出宮,沒有皇后在一旁誰都可以在新王府扮演王妃,至於父親那裡,我另準備了說辭,到時候戴着自己的臉模就可名正言順的回府了。”
雖然爆竹聲喧鬧聲不斷,但蘇棯煜卻意外的沒有厭煩,反而耐心解釋,嘴角露着淺淺的笑意。
“原來小姐早都想好了法子,哪還問我作甚。”甘棠不好意思的順着頭髮,使勁嗅着隔壁屋裡傳來的香味。
蘇棯煜嘆了口氣,食指點了點甘棠的額頭,寵溺的彎了彎嘴,“走吧,免得饞死你。”
甘棠高興的跳起來,“小姐的菜我都盛到小盤裡了,保證乾淨,今兒保證挑不出毛病。”
“我難不成是爲了挑毛病而挑毛病,是你做的不夠周到!走吧,惹了我小心明日把你賣出去,去給人洗衣服。”蘇棯煜瞥了一眼站在院中的人,不待對方看過來她立刻收回目光。
林驌蕭,適可而止。
“小姐!”甘棠揪了揪蘇棯煜的袖子,踏着碎步向美食衝去,大快朵頤。
第二日,天剛亮何迤一就醒了,默默盯着牆上劍,手伸在半空描繪着它的形狀,想着那張無表情的臉,想着那堅實可靠的背影,想着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不行,得去找他,和他說清楚!
不問清楚她真得抓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