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西人的性子野,人也長的結實,在塞外苦寒的地方呆的久了,身上多少會沾染一點胡人習氣,做人、做事、作戰都挺霸道的。郭嘉挺喜歡這種軍隊,帶兵打仗,這種軍隊,讓指揮官感到很舒服很放心。田疇給他三千精兵派了參軍宿舒與郭嘉同行。
郭嘉到了徐無山之後,安營紮寨完畢,就有探子來報,說是發現了十幾個烏桓騎兵,正從幽州方向過來。郭嘉道;“捉活的。”
胡車兒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殺人了,心裡癢癢的很,所以自告奮勇,前去捉拿。張繡攔着他道;“你可聽清楚了,郭先生說要活的。”胡車兒多少有點爲難,捉活的這事他沒幹過,對他來說,要死的,容易多了。難歸難,好長時間沒打仗的他,還是一口答應下來;“請將軍和先生在此少待,末將去去就來。”
胡車兒的確是去去就回來了,連一炷香的時間都沒用,就把那一隊烏桓兵生擒活捉了。胡車兒挺不高興的,一隻手提着哈多,闖進中軍帳,把個遍體鱗傷、呲牙咧嘴、鬼哭狼嚎的‘哈多’扔在地上,掃興的道;“先生,烏桓兵讓我捉回來了,真是掃興,我還以爲烏桓兵很厲害,沒想到都是些軟骨頭,還沒打就投降了,沒趣,沒趣。”
郭嘉看了看地上渾身滿臉是血,手上胳膊上到處是傷的烏桓美男‘哈多’,脫口而出道;“這還叫沒打”
胡車兒愣了愣苦笑道;“先生,冤枉,這可不是我打的。”郭嘉心想難道他們在中途遇襲。便問哈多;“你是什麼人?”郭嘉問完了又苦笑,心想他肯定聽不懂,自己不懂鮮卑語,可怎麼問話呢。誰知道在他面前的這位竟然是個漢語通。
胡車兒拎着哈多進來,又把他狠狠的扔在地上,哈多身上的鞭傷和地面一接觸,立刻痛入骨髓,咬着牙在地上慘嚎。郭嘉在心裡嘆了口氣,這胡車兒下手也太狠了。
哈多此時可是把烏延恨到姥姥家了,心想烏延老狗,老子不報此仇誓不爲人。他聽到郭嘉問他話,立即停止了哭喊,從地上擡起頭,咬着牙瞪着眼,大聲嚷嚷道;“你們是漢人?我要投降,我要幫你們打烏延,老子一定要投降,我求你們了。”
郭嘉傻了,自己這裡還沒勸降呢,他就投降了,不是說烏桓人很悍勇嗎?怎麼有這樣的膿包存在。而且這人還會說漢語——
哈多掙扎着站起來,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漢朝的大人,您就讓我投降吧,我要幫你們殺了烏延,求你了。”郭嘉沉思了一下道;“你爲什麼要投降我,你可是烏桓人呢。”哈多想起自己所受的非人虐待,不禁悲從中來,忍不住鬼嚎起來;“大人——烏延這個王八蛋,把我害苦了,你看我這一身的傷,都是拜他所賜,小人今生和他勢不兩立。求大人成全。”他趴在地上哭的像死了親爹一樣,別提多悽慘;“我一定要投降,一定要投降——”看那意思,郭嘉要是不讓他投降,他能哭死。
郭嘉眼睛亮了;“你說這一身傷,是烏延打的。”哈多連連點頭。郭嘉納悶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還騎馬奔馳,不怕死嗎?”哈多心想我也知道這樣會死,可是沒辦法呀。他悲憤的道;“這也是拜烏延所賜,是他讓我去見大單于求援兵的。”郭嘉就像是被烙鐵燙了屁股,一下子站起來,大聲道:“爲什麼要求援兵。”哈多被他嚇得不敢號喪了,心想莫非我說錯了話,怎麼他如此激動。哈多撞着膽子把無終城的戰事說了一遍。郭嘉聽完後,一言不發,揮手道;“把他帶下去,找個大夫給他治傷。”哈多又一次被‘胡車兒’像拉死狗一樣拉下去。哈多心裡在想,除了烏延個老東西之外,我第二個恨的人,就是這個混蛋了。
哈多走了,張繡湊上來道;“會不會是苦肉計?”郭嘉搖頭道;“不會,是真的。”張繡詫異道;“何以見得?”郭嘉道;“因爲烏延根本不知道,我們從遼西過境偷襲徐無山,二來,從無終城到這裡至少兩天路程,那個時候我們還在遼西沒有動身,烏延又怎麼能未卜先知。”
張繡聽的有理,點頭道;“留着這人沒用,宰了算了。”郭嘉連忙阻止;“不是沒用,而是大有用處。”
雖然立了夏,但仍然有幾分春寒料峭,這北地燕都的天氣就是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周倉剛吃完了飯,就捲起了褲管,坐在太守府的門口曬太陽,一邊看着難民們又在哪裡吵嚷着分粥。他撫摸着自己剛吃飽並鼓脹起來的肚子,心裡一陣得意。心想,這次跟定了這個袁熙,以後再也不用喝那不頂事的黃米稀粥了。
天矇矇黑的時候,文丑來找過我,他說很擔心,來幽州包括在路上差不多用了十五六天時間,不知道,官渡那邊怎麼樣了。其實,我比他更擔心,尤其是我根本就知道那裡會發生些什麼事情。我計算了一下時日,如果能在一兩個月內解決幽州的事情,還是能夠迅速揮軍官渡的。到那時只要宰了許攸,勝敗還未可知呢。如果一切順利不出岔子的話,右北平的戰事應該很快就有結果,到時候,只要派人扼守徐無山,暫時阻斷蹋頓的攻勢,就可以抽出兵力來付援官渡。可最關鍵的是,要解決掉強悍的匈奴兵看來並不容易,他們的戰鬥力似乎比烏桓要強悍的多。
鮮于輔之所以可以保得住薊城,其實並沒有什麼學問,就一條不出戰,任你怎麼敲打,如何謾罵,我就是不派一步一卒出城,這樣做可以降低匈奴騎射的殺傷力,時間長了,也可以把匈奴拖垮,但想要速戰速決就不可能了。我等不及了,一定要儘快趕到官渡去,可是要想個什麼辦法,才能一舉打垮匈奴騎兵呢。想了好長時間沒有注意,只有去找賈詡,誰知賈詡一聽說我要主動出戰,立即反對,說根本就沒有半點勝算。我拜託他想計策,他把腦袋搖晃的像撥浪鼓一樣,說以目前的形勢來看,根本沒有主意可想。鮮于輔就更不用問了,他是堅決反對主動出擊的。我和文丑又根本不瞭解匈奴人的作戰方法,貿貿然出戰必敗無疑。
我愁腸百轉一夜沒睡,坐在窗前左思右想衡量利弊得失,還是決定先趕回官渡去,可是幽州這邊也要安頓好,不然被匈奴人抄了後路,冀州同樣危險。橘黃色的太陽從東方升起來,晨光熹微中,一夜未睡的我,就聽到一陣號角連聲。文丑頂盔冠甲,端着槍跑進來道:“公子,匈奴人又開始攻城了。”
我打了個冷戰,站起來,也不穿盔甲,抄起悍槍道;“走,上城樓。”文丑遲疑了一下,意思讓我着甲,我搖了搖頭,從他身側閃過去,躍上馬背。文丑也出來上馬說道;“昨兒,那個周倉和裴元紹,已經被鮮于太守拉去守城了,兩個人一聽說要殺匈奴兵興奮地不得了,還一個勁的向太守道謝,似乎完全不知死爲何物。”我輕笑了一聲心想,這兩人在幽州日子久了,看慣了匈奴兵的殘暴,所以對他們恨之入骨,恨不得每天殺幾個來泄憤呢。
薊城一向有幽州第一堅城之說,這裡的城牆經過夯土加固,高度達八九丈,和冀州不相上下。四門有垛口六千個,敵臺九十八座,東西四門都建有護門甕城,甕城上建有兩座居高臨下的箭樓。鮮于輔又別出心裁的在箭樓上安裝了發石車。這種底部有彈簧,酷似勺子的發石車,威力可以直接把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投射出幾十丈外,直接落在人頭密集的敵陣中,給敵人帶來不可估量的打擊。甕城外臨護城河,建有吊橋一座。
這樣的超級堅城,再加上兵員充足,糧草齊備,任何人想要攻進來都並不容易。可是今天的情形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連一向很沉得住氣的鮮于輔也慌了手腳,我和文丑剛到城下,聽到震天的喊殺聲,死胖子鮮于輔便疾步跑過來道;“公子,不好了,今天的情形有點不對勁。西涼刺史馬騰,竟然派兵來協助匈奴人攻城,還帶來了很多攻城的工具,匈奴人士氣大增,我軍傷亡慘重——”
我詫異道;“馬騰——這怎麼可能——他距離此地幾百上千里路,怎麼會跑到這來?”鮮于輔跺腳道;“公子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到城上觀戰,下面騎白馬,和匈奴左賢王並騎而立的就是馬騰的長子馬超馬孟起。”我兩隻耳朵裡一個響雷接着一個響雷的爆炸,馬超、匈奴左賢王。馬超不必說了,這個匈奴左賢王也不是生人,我記得他應該是蔡琰師姐在匈奴的丈夫吧。
我登上城樓,立刻就明白了鮮于輔所說的傷亡慘重的含義。匈奴人和馬超的西涼羌兵果然果然比之孫策的江東兵要狠辣的多,這場攻防戰中所展示出的慘烈,不是合肥之戰可以比擬的。
我和文丑看到了一幕最爲恐怖的景象,十幾萬身着牛皮鎧甲的異族人,包括馬超率領的勁旅和匈奴人,把薊城北門圍得水泄不通,別說水瀉,只怕連蚊子蒼蠅也通不過去。士兵的吼叫聲和奔跑如雷的聲音,足以刺穿人的耳膜。飄揚的旌旗幾十裡連成一片,如同一件大大的斗篷,籠罩着薊城。
黑雲壓城城欲摧。真是名副其實啊。
互射的弓箭依然遮天蔽日,不過,這次的居高臨下並沒有讓我軍佔到什麼大便宜,相反站在垛口上的士兵,不時有中箭墜下城樓的。鮮于輔大概是早就領教了匈奴人的強弓硬弩和射擊精確度,所以在每個垛口上都佈置了將近二十名士兵,這些人輪班上陣,一箇中箭身亡,立即會有另一個補上來。可是沒用,我軍的弓箭和匈奴人比起來,就好像是孩童手中的玩具,不論是速度射程和準確度都差得太遠了。打比方說,一個匈奴兵和一個幽州兵,兩人同時發現對方,同時拉弓互射,那幽州兵一定會被射穿咽喉,而他射出的箭矢,也許會墜落在匈奴兵的身前一步之外,差距之大,無法言喻。唯一給匈奴人帶來一些麻煩的就是架在兩座箭樓上的發石車,這種車的威力真的非同小可,箭樓上的四名士兵,以每株香十幾次的發射頻率,向匈奴陣營人員最密集的地方投擲,每一塊石頭彈出後,都會擊中五六十丈外,一個或者兩三個目標。
一片箭雨中,我看到了傳說中的‘錦馬超’和匈奴左賢王,他媽的他叫什麼名字,不知道。
隔得太遠,看不清馬超的相貌,輪廓很英偉,紅色的麾蓋下,白袍白甲,手持長槍,腰挎寶劍。左賢王一身牛皮金甲,胸口的護心鏡閃閃放光,頭頂雉雞櫻在風中搖擺着和馬超在馬上指着城樓有說有笑的,
我注意到,這次衝鋒陷陣的並不是匈奴兵,而是西涼的羌族漢族混合兵團,也就是馬超這個小不要臉的,小漢奸率領的軍隊。這王八蛋竟然甘爲匈奴人走狗,我實在想不通,他怎麼會突然跑到這裡來的。西涼勁旅的攻城戰,比匈奴人這些只會騎馬的傢伙強的多了。難怪鮮于輔已經沉不住氣了。
馬超的士兵,在後退必斬的威逼下,浪潮般前仆後繼的向薊城城門發起衝擊,後面的匈奴兵就只管射箭。一排排狠辣血腥的箭矢,從馬超軍士兵頭頂掠過,射向城牆上的守軍。這種戰術很有效,它利用匈奴的弓箭優勢牽制幽州兵的精力,從而達到掩護西涼攻城部隊的奇效。城牆上的守軍,一邊要防備強弓硬弩,一邊還要應付,西涼兵搭在城頭的雲梯,已經有些吃力捉襟見肘了。
十幾架雲梯被滾木礌石和火油石灰粉所擊敗,又是十幾架搭上來,羌兵和匈奴兵的悍不畏死,讓我目瞪口呆。我軍的死傷越來越大,大到鮮于輔,必須命令自己的親兵衛隊擔負擡屍的工作。否則士兵一擡腳,就會被堆積如山的屍體絆倒。
西涼兵在一次次的失敗之後,像發了瘋一樣,衝到城下用手中的兵器猛砍城牆,不大工夫,城牆居然被砍出一道兩三丈的口子,羌兵驟的潮水般,從那道口子裡衝進來。我大吃一驚,對文丑道;“我帶親兵下去,把口子堵住。你組織人,準備修補。”文丑傻了,這難度比帶領五十個騎兵攻打匈奴王庭還大。一邊打仗,一邊修牆,我的媽?
周倉這時剛赤着腳從城上的一處垛口跑過來,他射箭的本事不行,站在那裡半天干着急殺不着人。這時,看到有人衝進城裡,跑過來道;“公子,俺也去。”
我招了招手,帶着人衝下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