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一走,沒人再管十郎,林十郎惹起事來更是肆無忌憚,林伯嗣只在人家要求賠償錢財的時候,訓斥十郎幾句,平時也不管他。在六郎走了不到半個月的時候,十郎惹事被人打斷一條腿。
打他的正是那個卸了林孟胳膊的孩子,大名齊彪,比十郎還小兩歲,人長的瘦瘦小小,看起來身上沒二兩肉,和他的名字是一點也不搭調,平時不吭不哈,一般也不太搭理人,可你要是把他惹急了,打起架來卻是發狠,乾淨利落,下手也毒,林孟要不是從小跟着童氏練武,有些底子,那天就不止被卸胳膊那麼簡單了。
說起來也是這林十郎活該,做爲一個長輩,他不但不愛護侄兒,反而時不時的找林文麻煩,林文本着家醜不可外揚,向來在外人面前都讓着他,他卻以爲林文怕他,越是張揚,尤其是林文跟着孃親住到二祖母家後,十郎不得不幹些活,這些在以前可都是林文的事。
那天,因爲大清早被父親叫起來掃院子,十郎一肚子的氣,進了課室看見林文在練字,上去就扯過林文桌子上的紙撕掉,隨手撒到身後,他卻是沒看見,那滿天飛的紙屑,剛好飄了剛進門的齊彪一身,尚未乾的墨跡,立時染黑了齊彪的衣服。
對於十叔這幼稚的行爲,林文很是無奈,沒有理會他,合上字帖,站起身,拿起毛筆和硯臺,準備出去清洗,平日裡十郎鬧一下也就算了,誰知他那天發了瘋一樣,不但撕了林文的字帖,還搶過林文的毛筆和硯臺,使勁的砸到地上,也不管墨汁濺的到處都是。
脾氣再好的人也怒了,林文沉聲問他:“十叔,你這是何意。”
“何意?你個小兔崽子,自己偷懶,躲去那母老虎家,所有的事都丟於我,害我日日勞作,白白浪費了讀書時間。”
十郎這裡只管罵的痛快,沒看到身後齊彪的臉,比濺到他身上的墨跡還黑。
林文這回是真怒了,冷言道:“十叔慎言,你口中的所謂母老虎,可是你的長輩,背後議論長輩,是大不孝,祖父本指望十叔考取科舉,光宗耀祖,可你當着衆人面詆譭長輩,前程休矣。”
“哼,憑你這小兔崽子幾句話,就能斷定我的前程,我打死你。”
還不等十郎動手,他自己已被齊彪拎小雞一樣拎出課室。突遭襲擊,十郎本能的掙扎,不同於大郎和六郎的高挑俊美,十郎身材矮小瘦弱,長相猥瑣,待看清襲擊他的是有名的黑麪神,一向欺軟怕硬的他,嚇得渾身發抖,胡亂的叫喊着要齊彪饒了他,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惹着齊彪的。
把他丟到地上的齊彪,怎麼看他怎麼噁心,加上十郎掙扎時,腿腳踢騰,齊彪那本就墨跡斑斑的衣服,加上胡亂的腳印,更是不堪目睹,怒氣上來,撿起一根棍子,二話不說,照着十郎的腿就砸,要不是林文從身後抱住他,開口爲十郎求情,齊彪還要打下去,就這,十郎的一條腿還是被打斷。
齊彪是今年才隨同父母從外地落戶本村的,這一家三口脾性古怪,除了齊彪每日上學,他的父母很少出門,不見買地種地,也不見與村裡人打交道,更不見有外人出入他家,也不知這家靠什麼過活。每次齊彪在學堂裡把人打壞,人家找上門去,他的父母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門都不讓進,直接拿出銀子給人家,然後把人請走。
他們給的銀子有診金的兩三倍之多,有時甚至十倍都有,看在銀子的份上,村裡的人大多不再吭聲,你就是打官司,都不一定會得到錢,更何況打官司還要花錢。再說,你要再??攏?思乙膊換嶗砟悖??碌暮萘耍?嵌願改富崆鬃猿雒嫘蘩砣耍??笥秩癰?鬩?櫻?闋約嚎醋虐臁?p
林伯嗣找上門去時,那對父母門都沒開,隔着門扔給林伯嗣三十兩銀子,再拍門,扔出來的便成了根棍子,意思很明顯,再糾纏,這家人不介意接着打。林伯嗣識趣的趕緊走。
這三十兩銀子,夠給十郎接骨買藥的了,還有大部分可剩。王大夫說了,腿傷其實並不算嚴重,只是關節被打錯位,接骨很容易,加上療傷,十兩銀子都用不了。
林伯嗣這個人,家長觀念很強,他認爲,我是一家之長,你們就得服從我,一切都要聽我的,只要你不聽從,你就是忤逆不孝,可他忘了,做爲家長,也負有教育孩子的職責。他也是讀書人,子不教父之過這句話,不可能不知道,可是這句話,自動被他忽略了,因爲他不想出力勞神。
大郎是跟着祖父母長大的,從小有祖父母和叔父嬸母教導。六郎記事時,祖父母還在世,時不時會被叫去教導一番,怕他們兄弟隔閡,也會讓六郎在後院住一陣子。林翠萍是個女孩子,因長的漂亮,自己以爲高人一等,從小不愛理人,祖父母也曾訓誡,可是有董氏的縱容,訓誡的效果不大,想着她長大了反正要嫁出去,到了婆家,自有人管束,祖父母也就沒再多費心思。
林十郎和林翠娥是祖父母去世後出生的,那時大郎已開始在外做事,林伯嗣不教兒子,做爲兄長的六郎自動負起教導弟妹的責任,可他畢竟也是個孩子,每次教導弟妹時,父親只要覺得侵犯了他家長的威嚴,就會反過來把六郎訓斥一通,使得六郎的威嚴在弟弟妹妹前大打折扣。十郎在兄長面前老老實實的,可只要一出門,就是另一副樣子,反正就是犯了錯,六哥就是教訓自己,也有父親給自己擋着。林翠娥是個女孩子,一般不被允許出門,在家有李翠梅教導,倒也乖巧。
“娘,我抱着妹妹出去轉轉,妹妹今日還未出門,該會悶了。”放學後,林文主動抱起林芳,給孃親說了一聲,就走向院門。
八歲的林文,人還沒長開,身體纖細,抱着林芳怎麼看都有點費勁,李翠梅不放心,囑咐大兒子:“稍稍走動下就回來,莫要累着了,若抱不穩,就休息一下,莫要摔着你妹妹。”
林文回頭道:“孃親放心,文兒不會勉強。”
你不會勉強,可我害怕呀,你這細胳膊細腿的,能抱穩我嗎。林芳總覺得自己會掉下去,可她又真的很想出去透氣,心一橫,伸出小手,胳膊使勁環住大哥的脖子。
林文被勒的很不舒服,騰出一隻手扒拉林芳的胳膊:“呵呵,妹妹真是小心,你若再用勁,哥哥出不來氣,就會真的摔倒了。”
哦,不好意思,我太緊張了,我給你鬆一點。
呼吸幾口新鮮空氣,林文好笑:“妹妹聽懂了?還真如二祖母所說,小人精,這樣也好,妹妹早晚會嫁出去,那時哥哥們不在你身邊,妹妹聰明,纔不會被欺負。”
到底是力氣小,妹妹時不時往下滑,林文不得不走走歇歇,溜溜達達的在村裡走着,到了王大夫門口時,林文口渴,便進了王大夫家院子,禮貌的對着屋門大聲說:“王爺爺,文兒口渴了,可否進來討碗水喝。”
“進來吧,壺裡有水,自己倒。”
“謝王爺爺。”
這王大夫五十多歲,早年喪妻,也沒續絃,唯一的兒子在軍隊服役,沒有收徒弟,就他一個人生活。林文進去時,王大夫正在切草藥,見林文手裡還抱着妹妹,便放下手裡的活,讓着林文坐下,親自給林文倒了一杯水,遞到林文手上。
林文自己沒有先喝,而是先喂妹妹喝了幾口,待得林芳搖頭,也不嫌棄妹妹喝過,一仰脖,整個倒進嘴裡,他確實是口渴了,顧不上講究斯文。
又給林文續了一杯水,王大夫接着切藥。
林文喝完水並沒走,站在王大夫身邊,看王大夫切甘草。二祖母平時製藥時不會避着家人,林文也認得一些藥材,甚至有些藥的炮製方法他也知道,就是沒有動過手。
“有事?”
王大夫覺得奇怪,這孩子是來討水喝的,喝完水又不走,他的二祖母醫術比自己高很多,自己這點手藝,在童氏眼裡哪裡夠看,這孩子應該不是好奇。
林文也不推脫:“是,王爺爺,文兒有事相求。”
“呵呵,說吧,我幫得到的,一定不會推辭。”
王大夫也沒當回事,一個小孩子,會有什麼要求,肯定不是啥大事,待聽完林文的話,他再也不會小看林文是個孩子了。
“王爺爺,文兒相求,下回給十叔換藥時,您高擡貴手,把他的腿稍微恢復治療前的位置。”
這就是要王大夫把十郎已接好的腿,再重新錯位。林芳睜大眼睛看着哥哥,這小書呆子是要幹啥。
“這是爲何。”王大夫倒也沒有生氣,平時也有人會求他稍微幫點小忙,動點手腳,他不是那古板之人,若是要求不算過分,他也樂意幫忙,還能多掙點診金。
林文正色答道:“我那十叔,生性頑劣,惹是生非,將來若爲官,必貽害一方,不如早設法阻止,以免形成大患。”
嚯,說的好義正詞嚴,說白了,不就是想把十郎變成殘廢嗎,歪瓜裂棗的人,朝廷是不會接受他當官的,十郎從此只能當一個平頭百姓。林芳真心佩服哥哥,才八歲的年紀,竟然有這樣的心機。
王大夫皺眉:“可林十郎的腿骨已然接好,卻又如何說的過去。”
林文笑:“十叔好動,必不會老實養病,他的腿骨重新錯位,又怪得何人。”
說完,從懷裡摸出一兩銀子,放在桌上。抱着林芳不太方便,林文還是側身給王大夫鞠了一躬:“謝王爺爺,妹妹身體無恙就好,這是診金。”
林芳剛剛還誇哥哥聰明,林文這句話一出來,立馬恨得林芳牙癢癢,我說這小書呆子怎麼會突然好心抱自己出來,原來是把自己當幌子了。心裡恨,手上也不閒着,小手一抓,林文的脖子上就出現幾道指甲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