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兒只是不吭聲,顧嫂忙道:“線兒,司馬小姐身份高貴,怎的能讓司馬小姐坐此小凳,我看小夫子所坐教椅,正配得上司馬小姐身份,你搬出來給司馬小姐坐。”
來者是客,被那婆子挑釁,線兒尚且能忍,見顧嫂幫着外人講話,線兒立時爆發:“哼,顧嫂你好大的口氣,你也講那是教椅,教椅自然是給夫子坐的,哪裡隨便來一人便能坐,那也要看來人可配得上坐這教椅。再說,教椅是五少爺特爲六小姐所制,若是被那不知輕重之人弄壞,莫非顧嫂你來賠償?”
顧嫂雖不識貨,卻也聽村裡人講過,六小姐所用桌椅,很是貴重,即便將她全部家當賣掉,也買不到那教椅一條椅腿,且線兒嘴巴很是利索,講起話來自己從未佔過便宜,想及此,顧嫂噤聲不敢再言語。
“哼,不過是鄉村野佬,我家小姐是何身份,怎會配不上你家一把破椅子。”
“顧媽,不得無禮。”
林芳將此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她雖正對門口,卻是在課室裡,隱在暗處,那幾人站在大太陽下,一時看不到她,這樣正好也給她時間來觀察來人。
線兒訓斥顧嫂的話,實際論起來相當無禮,將來者連主人帶下人一起罵了,來人卻無一人有異色,也無一人替她家小姐講話,至於司馬小姐,因帶着紗帽,看不清她臉色,而這位顧媽已是無禮半日,司馬小姐此時纔出聲喝止,呵呵,有意思。
“是,老奴知錯。”那位顧婆子嘴上講知錯,可神情卻是滿臉的不屑。
司馬小姐朝兩個大點年齡的丫環使個眼色。那拿坐墊的丫環,將坐墊鋪在小凳上,扶司馬小姐坐下,就着另一個丫環的手,打開她手裡的蒲包,一隻手從蒲包裡拿出一個瓷杯,另一隻手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將茶壺放回蒲包,這纔將茶遞給司馬小姐。從頭到尾,顧婆子跟兩個小丫環都沒有幫忙。
喝了茶。休息片刻,司馬小姐對線兒道:“線兒,聽聞你家小姐同時教幾十個學生。對每個學生因人施教,可是真的?”言語和氣,並未因線兒剛纔出言不遜而生氣。
瞪了一眼顧嫂,線兒內心埋怨,自家小姐今日好不容易身子清爽一些。有精力出來走走,都是顧嫂多事,把人領到學堂來打攪,嘴裡卻是答道:“是,司馬小姐,我家小姐記性非是一般好。每人特性都記得清楚,對人不偏不倚,不因人笨便輕視。也不因學得快而偏向,會因個人情況不同而因人施教。”
聽似語氣依然平平,不過任人也聽得出線兒言語中的自豪。
顧嫂插話:“是呀是呀,司馬小姐,我家小夫子真得是很厲害。”她得趕緊講幾句好話。否則,若是線兒真記恨上她。以線兒那張得理不饒人的嘴,以及跳脫性子,往後恐怕她自己會沒好日子過。
司馬小姐又問:“我可否進課室看看,線兒莫要笑話我,長這麼大,我還從未進過學堂。”
線兒內心爲難,自家小姐就在課室內,若是這位司馬小姐進課室看見自家小姐,來客雖未自報家門,可顧嫂那特有的大嗓門已是宣揚過,自家小姐卻未出門相迎,倒顯得自家小姐無禮,若是不讓司馬小姐進課室,一時很難找到理由,畢竟自己也是從課室內出來,別人爲何進不得。
此時,齊十從課室出來,問:“線兒,熱茶可是準備好了?六小姐看着似快醒了,若是醒來沒有熱茶喝,看回去五少爺不揭了你的皮。”
“是,我這就去燒水。”線兒惶恐回答,趕忙閃身進廚房。
顧嫂驚訝:“齊師傅,您怎的在這兒?小夫子也在?”
譚六和齊十曾同教過村民一些時日功夫,雖現在齊十已爲林芳貼身伺候之人,每日村民的操練都交由譚六來管,不過,村民見了齊十還是習慣叫師傅。
掃了一眼顧嫂,齊十未理會她,而是對着司馬小姐微微福禮,道:“我家小姐近日身子不好,今日走到學堂累着了,不知不覺便睡着,未能出來迎接司馬小姐,望司馬小姐見諒。”
司馬小姐道:“無妨,倒是我等打擾到你家小姐休息,你快去照顧你家小姐,坐着睡覺極易着涼。”
線兒在外與一衆人等對答間,齊十已從課室後窗出去,從窗戶進隔壁臥房拿了一條薄毯過來,此時倒不怕被揭穿,不過也無解釋的必要。
齊十微一屈膝,又轉回課室,她拿薄毯過來,是真怕自家小姐着涼,這次瀉肚後,林芳特別畏寒,初秋天氣還是很熱,可在陰涼處,林芳卻總也覺着冷。
課室內,林芳聽齊十與線兒一對一答,裝腔作勢,心中好笑,自己只是給齊十使了個眼色,沒想到齊十竟想出自己已睡着的主意,還拿林武壓人,林武與線兒最是玩得來,何時講過要揭她的皮,線兒反應也是不慢,看來,人人都有作戲的天賦。
廚房的小紅泥爐上一直坐着一把小鐵壺,要用熱水,只要將泥爐下通風口打開,很快水便開了,線兒泡了一壺紅茶,用托盤端進課室。林芳有個習慣,無論天涼天熱,只要是睡覺起來,總喜歡喝稍燙的紅茶,一杯茶下去,感覺腸胃很是舒泰。
等林芳施施然從課室內出來,院內顧婆子跟兩個小丫環已是滿臉不耐,兩位大丫環則是靜靜站在司馬小姐身後,面色平靜。
“對不住了司馬小姐,我一時睡着,竟是不知有客來,真是怠慢了。”林芳裝腔作勢。
司馬小姐從小凳上起身,歉意道:“林六小姐莫要客氣,倒是茹素打擾到林六小姐了。”
司馬茹素?這名字好聽,意蘊清雅,可林芳總覺着有點悲涼。
這個世界女孩家的名字,是不能隨便透露給不相識的人的,可人家都已經大方報上名字了。自己若不報,反而顯得小氣,走到近前時,林芳笑道:“司馬小姐客氣,是林芳怠慢了。”
這位司馬小姐露在外面的手,皮膚不是一般的白,林芳眼尖,連皮膚上白色汗毛都看的清楚,心內覺着怪異,莫非。這是位白化病?
司馬茹素也感覺到林芳的目光,將手縮進袖裡,顧婆子則是撇嘴扭頭到一邊。
若對方真是位白化病人。自己這樣確實無禮,雖也只是匆匆一眼,可這樣的病人,對外人視線很是敏感,看那顧婆子神情。這位司馬茹素應是在家不得寵,連下人都敢輕視,林芳內心有種自己碰到妻妾相鬥,嫡庶有別狗血劇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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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着上一世對特殊患者安撫的習慣,林芳立時吩咐:“齊十,將休息室清理一下。天熱口乏,司馬小姐想必是累了,請司馬小姐進屋內休息。線兒。去李伯那裡看看,可還有西瓜,捧一個來,也好給司馬小姐解渴。”
轉而又對顧婆子道:“這位媽媽,我家所種西瓜個兒很大。我這丫環人小力氣也不大,恐是一人捧不了西瓜。可否麻煩這位媽媽幫忙一起,若是媽媽口渴,可吃了西瓜再回來。”
這顧婆子早就不耐陪司馬茹素,只是自家夫人她派來看着司馬茹素的,夫人交代,時刻緊跟司馬茹素,不得擅自離開,聽林芳讓她去搬西瓜,剛要出口反駁,就聽林芳講,她可先吃了西瓜再回,心內便有些鬆動。
西瓜是這幾年才傳入本地,種植極爲麻煩,產量不高,種的人也很少,價錢自然不低,一般人家是吃不起的,即便是富貴人家,主子也不會常吃西瓜,若是下人能吃到西瓜,那得是主人多大的恩典,自己跟着這位不得寵的庶出小姐,更是一年到頭都吃不到,顧婆子稍有猶豫,便答應下來。
顧婆子跟着線兒出院走了,兩個小丫環眼巴巴看着院門,一臉的羨慕,林芳笑道:“你們兩個也可去地裡先吃西瓜,記着,西瓜性涼,莫要貪吃,小心吃壞了身子。”言下之意,就是可以隨便吃。
小丫環興沖沖追出院子,連個謝字也無,司馬茹素道歉:“林六小姐見諒,是我未教好身邊人,失禮了。”
林芳笑道:“無礙,本就是孩子,尚是貪玩年紀。”
又問剩下兩個大點丫環:“你二位可也想去?”
兩個大丫環屈膝行禮,搖頭道:“謝謝林六小姐。”卻是仍站立原地。
進入休息室後,司馬茹素立時將紗帽拿下,然後腦袋像狗從水裡出來時一樣,猛地朝兩邊甩,林芳來不及躲避,汗水甩到林芳臉上身上,林芳用袖子擦着臉,嘴裡怨道:“一個女娃子家家,沒有一點女娃子自覺,說你多少回,咋老是不聽,麻煩你別學我家球球好不好。”
“哼,是你家球球大,還是我大,很明顯是你家球球學我好不好。”
司馬茹素話一出口,兩人均驚立當場,互相瞪眼看着對方,這兩句話曾是林芳與死黨不厭其煩的對白,自己已是很久未講過,可是,怎的這位司馬茹素竟對的一字不差。
還是司馬茹素反應快一些,對身後兩丫環道:“你兩個先出去,我不叫你們,不要進來。”轉而又對林芳道:“林六小姐,可否麻煩您身旁這位出去一下,我有幾句體己話與你講。”
聽到自家小姐的答應聲,齊十有些猶豫,畢竟自家小姐與司馬小姐是頭回見面,還不知對方底細,不過看着林芳那自信的眼神,齊十還是退了出去,順手將門從外面關住。
休息室只剩兩人,林芳剛要張嘴問話,就見司馬茹素做勢讓她噤聲,然後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有話以後再講,等下我那個便宜爹爹就要來了,記着,幫我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