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孃親商量過,林芳也將釺兒線兒留下,讓她倆自行回二祖母家幫忙,自己也好真真切切體會田園生活,其實,她就是不想有人總在耳邊嘮叨,小心這個,當心那個,處處被掣肘,以免破壞心緒。
大姨家離林芳的村子較遠,本就是爲了哄外甥女開心,李翠蘭一路也不急,由着馬兒信步而走,自己則不時給林芳講解地裡莊稼。
林芳自小在農村長大,即便幹活不多,很多莊稼還是認得的,一路看下來,這裡的莊稼長得還是有些不一樣,有些太過高大,比如棉花苗,有些太過稠密,比如玉米苗,有些葉子上明顯看起有很多蟲眼,比如蔬菜。
李翠蘭邊指給兩個孩子認,林芳邊問,她這才明白區別由何而來。不像她前世,莊稼要經過各種打理,這裡的莊稼,都是任其自由生長,只要按時施肥,將地裡野草拔乾淨就是,若遇蟲害, 除了人工捉蟲,無任何法子。林芳心嘆,怪不得產量如此低。她倒是聽父母哥嫂說起過一些打理莊稼的事,可是她自己未乾過,而且說出來也未必有人信。對於蟲害,她倒知道幾種農藥的名字,可也只限於知道名字而已。
不知將自己所知很有限的打理方法,設法告知大姨,可否行得通,管他呢,先回想一番,於是,林芳在腦裡使勁回憶,想着想着,一個又圓又大,渾身長滿條紋的綠色東西,在腦海裡翻滾轉悠。
哦,西瓜,對了,來這裡已有五年,還從未見過西瓜,是這裡沒有呢。還是本地不產西瓜,好想念呀。林芳想問,又怕唐突,自己要如何講的明白,又不遭人懷疑,書上看的?不行,自己所有看過的書,林文也看過,這位二哥太過盡責,隨時準備給自己答疑解惑。書中內容比自己研究還細。聽人所講?也不行,自己身邊從來就沒離開過人,怎的自己有聽說。人家卻沒聽說。
唉,身邊總有人跟隨,安全則安全矣,卻也麻煩。
“籲——,”突然。李翠蘭勒住馬繮繩,下車在路邊拔出幾根野草,走過來遞給林芳和李音薇,笑道:“芳兒,音薇,猜猜這是何物?”
林芳仔細看。這草的葉子是墨綠色,長得有點像蘭花葉子,不過比蘭花葉子要筆挺。只有兩片,一片較長,另一片短些,短葉包在長葉內,剛李翠蘭拔草時。她注意過,草葉像劍一樣直指天空。再看根部,顏色雪白,自然狀態時與葉子成一條直線,沒有分叉,像甘蔗一樣,一節一節的,只在分節處有細如髮絲的毛須。
林芳脫口而出:“嘿嘿,節根。”
這東西她小的時候沒少嚼,村裡人都叫它節根,將根部放進嘴裡咬,內裡汁水甜絲絲如糖水,孩子們在地裡玩耍時,總會拽些來當零食吃。這種草的根扎得很深,若用工具仔細往下挖,越往深處,根部分叉越多,林芳和玩伴曾挖開過一大片地,越往深處,節根越像蜘蛛網一樣,交錯相連,平時拽出的筆直部分,只是被拽斷的朝上長的分支。
李翠蘭好笑:“節根?呵呵,倒是形象,此草喚作固本草,田邊地頭到處可見,越是乾旱處,紮根越深,此草平日裡看來不起眼,災荒時卻可活命。”
“大姑,你可遇過災荒?”這是一路來李音薇第一次開口說話。
“無,”李翠蘭搖頭:“聽村裡老人所講。”
固本草麼?似乎這個名字更形象些,根部深扎,交錯相連,防止水土流失,對於視土地如命的村人來說,可不就是固本麼,只是不知,此固本草是否也能入口,林芳便問:“大姨,災荒時既可活命,此草味道怎樣。”
李音薇雖未說話,看錶情也是很想知道,李翠蘭笑:“想知其味,嚐嚐便可。”
既如此講,必可吃。
“嘿嘿嘿,我先來嘗。”林芳沒有絲毫猶豫,將一根固本草塞入口中,果不其然,很熟悉的甜絲絲的味道,見李音薇一臉驚異,林芳故意使勁咂嘴:“五表姐,甜甜的很是好吃。”
低頭看看手裡的野草,又看看嚼得津津有味的表妹,李音薇還是有些猶豫,李翠梅笑道:“音薇,你嚐嚐,確實很甜。”
林芳好奇:“孃親,你也曾吃過?”
李翠蘭揭老底:“哈哈,你孃親小時嘴巴如你一般,也是很饞,不止這固本草,很多野草野果,你孃親都想嘗一嘗。曾有一次,我帶着你孃親在地裡幹活,一時沒留意,她便將老鼠果塞入口中,差點沒將我嚇死,趕緊使勁拍她脊背,才得以吐出,幸好還未咬破外皮。”
“老鼠果?”林芳和李音薇齊聲發問。
想起當時情景,李翠蘭還有些後怕,李翠梅笑道:“是一種毒果,因老鼠喜啃食其外皮,故稱老鼠果。外皮無毒,內裡卻其毒無比,誤食之人,很難救治過來。”
林芳大驚:“啊?孃親可指認給我,省我誤食。”她自然不會隨便亂吃東西,不過,認得也好,說不定哪日便會有用。
李翠蘭接話:“此果現很難找到,朝廷曾下令根除,此地人來人往,哪能得見。”
“那,大姑,可否說其外形,若是真碰到,也好當心。”
“外形麼,音薇可曾見過棉桃,還有大麻。”李翠蘭知六弟與六弟媳嬌養女兒,侄女不怎務農,故有此一問。
“嗯?音薇曾纏着爹爹帶音薇去過地裡,棉桃見過,大麻卻不知是何物。”
“無妨,見過棉桃也可,那老鼠果狀似棉桃,卻是如大麻果般長滿軟刺。”
“大姨,大麻果是否也叫蓖麻果?”她記得蓖麻果渾身刺。
“我不知,你孃親喜看書,或許知道。”
李翠梅奇道:“芳兒,你怎知,蓖麻果的喚法,只是書中記載。”
“二哥每次回來都有給芳兒買畫本。有一本七妹玩耍時撕掉,芳兒記得有此說法。”轉而耍寶:“哇,孃親,你可嚇死我了,若是你當年真咬破外皮,芳兒就見不到孃親了。”
“呵呵,妹妹,若是三姑當年咬破外皮,哪裡還會有妹妹。”
咦?五表姐也會開玩笑?林芳故意一臉懵懂:“五表姐,你怎知?”
“我。”李音薇欲張嘴,卻又將頭扭到一邊,將固本草塞入口中嚼食。繼而臉露欣喜。李翠蘭和李翠梅莞爾,接着駕車前行。
“大姐,且停一停,你看那可是苦肉。”這回是李翠梅有所發現。
馬車停下,李翠蘭站於馬側拉住繮繩。李翠梅下車,李音薇也從車後溜下,林芳隨後,跟隨李翠梅進入路邊地裡,不知是哪家土地,放荒很久。地畦整齊,內裡卻滿是荒草。
指着一片形似蒲公英的的野草,李翠梅道:“音薇。芳兒,此乃苦肉,最是清心敗火,可清毒,暑天吃最好。”
苦肉?不就是苦苦菜麼。上回慧圓做油潑面,林芳調皮。故意教他放苦苦菜進去,清火是沒錯,卻坑苦了慧圓。嗯?不對,苦苦菜葉片輕薄,且兩邊有大鋸齒狀豁口,此草葉邊光滑,葉片肥厚,真如切好的肉片般,怪不得叫苦肉。
李音薇拔出一棵,舉於眼前觀看,皺眉問:“三姑,此草很苦麼?”
“奇苦無比,卻是解讀良藥,且遍地可尋。”
林芳聽得嘴裡好似直冒苦水,問孃親:“紅姨做菜時,爲去怪味,會將菜稍過滾水,這苦肉可否也如此。”
李翠梅點頭:“也可,過滾水後,可當一般蔬菜吃,無藥用價值。”
“味道如何?”李音薇問。
“清涼微苦。”
哦,還是苦啊。林芳和李音薇率先出去,爬上馬車,李翠梅隨後,四人接着前行。
一路行來,走走停停,李翠蘭和李翠梅不時向兩個孩子指認些野物,快到村莊時,李音薇問李翠蘭:“大姑,爹爹講,比起別家,李家女兒不用下地勞作,大姑爲何還要帶着三姑幹活。”
李翠蘭目視前方,將偷吃路邊野草的馬兒拉回正途,道:“我比你三姑大了十幾歲,比你爹爹更是大了二十幾歲,你爹爹自然沒體會過那時景象。我小時,家裡也有奴僕使喚,卻不似現在家境富裕,農忙時,不分主僕,一概忙的腳不沾地。後來家境富裕,無需親自勞作,可我已習慣下地幹活。”
“大姑,人都說,人往高處走,大姑是否甘心務農?”
“呵呵,你大姑我沒出息,貪小農戶家淳樸自然,不喜大戶家勾鬥,此生也就這般過了。”
林芳暗歎,李翠蘭這哪裡是沒出息,分明就是看得開,追求自己所想,得其所哉。
李翠蘭家院子屬於常見的農家院,不過比平常農家院稍大些。五間正屋,三間東側屋,緊挨着東側屋是兩間伙房,院子西側一排稍矮的房子,養着馬和牛,院子南側有雞棚和豬圈,不過內裡空虛。半個院子種着菜,都是常見的西紅柿,茄子,豆角之類。
院中間種着兩顆蘋果樹,長勢相差極大。一棵看似粗壯高大,枝葉繁密,樹上果子卻是稀稀拉拉。另一棵長的矮壯,主幹似被外力折斷,從旁長出支幹,且向旁側平伸,枝葉較疏,樹上果子倒比前一棵密實很多。
“大姨,有誰虐待果樹麼?”
“是你大表哥,自小頑皮,無事時拿樹來玩,掰斷主幹,支幹也被他拉成怪狀,還不時斷些細枝,卻沒想,此樹結果倒還多些。”
看見自家媳婦領着小姨子和侄女外甥女回來,張鐵栓一時反應不過來。媳婦昨日回孃家時講,岳父母年紀漸大,趁這幾日地裡還算清閒,回孃家住幾日,也好陪陪爹孃,怎的這才一日便回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