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近不得辣椒而失去意識,才被史斌華弄得自己遠離爹孃,回到前世爸媽身邊,這種身體特質莫名其妙突然消失,林芳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心中五味雜陳。
其實,在異世時,大郎和李翠梅已覺察出林芳近不得辣椒,所以家中連辣椒的影子都沒有。林芳也刻意隱瞞這個事實,因她這個毛病是前世所帶去,她下意識不想讓人知道,以免將她當做怪物,而她也覺察出爹孃知道了此事,雙方都明白對方的苦心,只是沒有宣諸於口。
看着爸媽和二哥興奮的笑容,林芳此時非常想念異世的爹孃和兩個哥哥,她迫切想去告訴他們,自己現在已經沒有這個毛病了,家裡做菜時,再不用因爲她而避辣椒之不及,家人可以盡情享受放了辣椒後不一樣的美味。
怕再想下去會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林芳轉移話題:“媽你一天都在飯館,咱村人雖然不會來飯館吃飯,不過到店裡買東西時也會過來跟你聊幾句,我聽肉球說,今天村裡來了公安局的人,來調查藍香被打的事,你有聽說到底咋回事嗎?”
董慧欣答道:“聽說啥也沒調查到,藍香被打的地方,已經被村裡看熱鬧的人尋摸過不止一遍,用公安局人的話來說,這叫嚴重破壞現場,而且昨晚的雪下的大,今天雪是小了點,可也一天都沒停,老厚的雪,就是有啥印記,也都讓雪給蓋住了。
公安局的人連哄帶嚇,把村裡人在現場撿走的東西收了一點,都是些藍香衣服和頭髮上掉的東西。收上去時早就變了樣,壞得不行了,公安局的人說那些東西根本就沒啥用。
我聽你高家奶奶說,公安局的人還動員大家,讓看到打人的人站出來說清楚情況,可藍香起來跑步那會兒太早了,大家夥兒那會兒都還窩在被窩裡呢,沒誰說自己看見。所以公安局的人啥也沒問出來。”
看來還真如自己所料,警察來了也會一無所獲,林芳又問:“那有沒有人知道藍香到底傷的咋樣?”
“聽八斤媽說,藍香媽平時咋咋呼呼,遇事就是一灘稀泥,啥主意都沒有。就知道哭,八斤這兩天自家煤球也顧不得販賣,燒炭的事也全交給他爸媽和媳婦。幫忙幫到底,跑前跑後替藍香爸跑腿。
昨天先去的鄉里醫院,咱鄉里醫院沒有拍片子的機子,八斤說,是鄉醫院的醫生憑經驗判斷,說藍香的腿骨碎得厲害,得動大手術,醫生還說,就是動了手術,腿也恢復不成往常那樣。命是肯定保得住,不過有可能會殘廢。
昨天下午藍香就轉到了縣醫院。今早八斤回來取東西,說是在縣醫院給拍了個片子,藍香兩條腿都打壞了,那打她的人也下得去手,醫生說打人的人肯定是老手,裡面碎得跟爛西瓜瓤子一樣。表面卻沒出多少血,醫生讓趕緊轉到地區醫院,縣醫院做不了這手術。”
林芳心中一凜,藍香傷成這樣,那就肯定不是陳董打的,陳董雖然打架發狠,可她目的只是爲了生存而自保,就是她再看不慣藍香,爲了出氣教訓藍香一通,也不會狠到將人打到這種程度,再說她也沒這種本事,把人打成那樣,還看不出啥來。
既然不是陳董乾的,那麼陳董在外漂泊的日子就會少了些提心吊膽,想到此處,林芳心下放鬆,打眼去看自家二哥。
林拓站在爐子前,盯着竄動似跳舞的火苗,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麼。
唉,二哥這下應是對藍香徹底死心了。因爲家裡有錢,藍香自己又長的好看,平時說話難免輕狂,加上她媽咋咋呼呼沒腦子,得罪人的事沒少幹,藍香出事,說不準惹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將來可能會殘廢不說,就是這莫名其妙捱打,也足以引人做各種猜疑。
“那陳董她大姐咋樣了?”
死沒死呀,陳董大姐手被剁掉,還是鄰居給送到醫院的,她爸媽還有那幾個姊妹根本就啥反應也沒有,冷血動物似得,沒有一點感情。林芳懷疑陳董爸媽是機器人轉生的,只會造人,造好後就不管了。
董慧欣搖頭:“不知道,她家人平時就不跟外人打交道,她自家人都不管,別人能把她送到醫院,已是好心,這麼大的事,醫藥費肯定要不老少,誰家有那麼多錢給她墊,送她去醫院的人回來只是搖頭,啥話都不說。”
那就是自求多福了,林芳不再揪扯這個話題。
聊着天這會兒,董慧欣已經準備好油潑辣椒的配料,就是五香粉、辣椒粉、棉籽油、鹽,五香包括花椒、肉桂、八角、丁香、小茴香籽。
前段時間磨的這幾種粉子還沒用完,董慧欣按比例將五種粉子還有鹽跟辣椒粉攪合在一塊,林源民往大馬瓢裡倒了多半瓢油,又小心翼翼將大馬瓢放在爐子上,等油滾熱時,將油倒進辣椒粉,邊倒邊快速攪動,這油一定要一次性放足,不能再添,否則辣椒粉會被燒糊。
等着油熱的時候,林源民囑咐:“芳,等下油熱了,你就到外間去,熱油潑辣椒時味道可嗆着呢,我跟你媽常幹這事還得小心着,你這毛病剛好,可不敢一下子受大刺激。”
“哎,行。”老爸的好意林芳自然不會違逆,痛痛快快答應。
林芳乾脆即刻起身出了裡間,外間就她一個人,一股孤寂感襲上心頭,回裡間圍好圍脖,又加了一件帶帽子的大衣,林芳給爸媽交代:“我出去走走。”
林源民不同意:“你這會兒出去幹啥,天怪冷的,要是覺着悶,讓你二哥陪你拉火車。”
拉火車是一種很弱智的紙牌玩法,各地叫法不同,有的地方叫做驢推磨,原地打轉,永無止境,除非打牌的人笨到無藥可救,或是背時到家,否則永遠沒有輸贏。
老爸老是把自己當小孩子哄,林芳無奈笑着搖頭:“沒事爸,我就在門口走走,不走遠。”
林芳有個連她自己都理解不了的習慣,感覺孤寂時,她會刻意加深這種孤寂,也許是物極必反吧,孤寂到無法忍受時,她的心緒竟然會變成釋然。
“芳,我也想出去走走,跟你一塊吧。”
林拓說着話已經穿好外衣,抓起自己的棉帽子就扣到林芳腦袋上,而他自己只是圍了一個圍脖,不是董慧欣強迫,他連圍脖都不會圍。
有兒子陪着,林源民沒再阻攔林芳,跟董慧欣忙活着手裡的活。
剛一出門,林拓扯起林芳棉大衣的帽子給她戴好,這樣林芳就戴了兩個帽子,腦袋有點重,不過她沒有馬上取掉,而是信步穿過公路,往對面鄉間小路走去。
林拓沒有吭聲,跟在林芳身後。出於雪光的原因,此時的夜色,就像白色的盆景上蓋了一層半透明的黑色薄紗,雖然有種朦朧感,要看清內裡的景物,卻也不是那麼費勁。
這條小路兩人已經走了無數次,即便是坑窪處被白雪覆蓋,兩人依然可憑藉記憶,走得很是順暢,更何況有林芳這個夜視眼在前帶路。
兩人一路無話,直到進了小路盡頭的打麥場。
“哥,咱堆個雪人吧,今年第一場雪就這麼大,再往後還不知啥時候會下雪呢。”講出自己的提議,林芳已經彎腰開始用手弄雪球。
“好,我來弄,你小心凍着手。”林拓緊走幾步,跟林芳並排,也彎下腰。
林芳手下動作沒停:“那咱倆就各弄各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剛抓雪時手是有點冷,過一會兒就不冷了,反而會覺着很熱乎,凍不着的。”
“行。”
一向都緊張妹子的林拓,這次沒有多囉嗦,只簡單應了一個字後,就開始滾動手下的雪球,林芳朝着相反方向,隨着兩人手下的雪球越來越大,身後露出的地面也越來越長,在夜色下,地面跟白色的雪形成反差,好似黑色的寬帶子在二人身後蜿蜒。
滾了一個大雪柱做身子,又滾出一個小雪球做腦袋,異世的親人各個在腦中閃現,林芳一時竟不知要將雪人塑成什麼樣子,就那樣默默站在雪球前,半天沒動窩。
“你弄好了?要不要二哥幫忙。”
林拓走過來的時候,因爲活動出汗的緣故,林芳的大衣帽子披在肩膀上,棉帽子拿在林芳手上,圍脖鬆鬆垮垮隨便掛在脖子上,林芳自己倒像個雪人一樣,一動不動。
給林芳將圍脖圍好,又扯起大衣的帽子給林芳戴上,林拓問:“要不要我幫忙,你這可啥都沒弄呢,像個光皮兒蛋。”
拉住要動手的林拓,林芳搖頭:“二哥,就這樣吧,一切還是順其自然爲好。”
林拓頓住,林芳拉着林拓往他自己堆的雪人處走,嘴裡還笑道:“二哥的雪人弄得啥樣,打小我要啥樣,二哥就給我弄啥樣,沒有不像的,這回你給自己弄了一個,肯定好看。”
被她拉着的林拓卻沒應聲,走到林拓堆的雪人前,林芳立時噤了聲,林拓堆的雪人跟林芳的一樣,下面是一個大雪柱,上面摞着個雪球,而這兩樣都未經過雕飾,就那樣擺着。
“二哥?”
“走吧,明天一早你還要上學,這會兒爸媽該弄好辣椒了,你和媽早點回去,早點睡。”
林拓知道林芳想問他什麼,自小就喜歡跟林芳說心裡話的他,這會兒卻是不由分說,拉起妹子的手就走,因爲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