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平原所獨有棕壤或褐土的廣袤大地之上,已經是旗鼓喧天而兵行如織;
衆多道蜿蜒向前的隊列,在無數步騎車馬器械輜重的間雜之下,浩浩蕩蕩沿着地理河川的走勢,綿連向北而總也望不到盡頭。
這次淮鎮爲了攻略平盧道直接出動了三個軍,還有一個移駐河北和維持後方,而只有七成在編的防戍軍,各色馬步炮淄共計四萬有餘;所以在整體的戰術和裝備優勢之下,憑着火器堅利而攻守兼備自成一體的特色,直接沿着運河故道從正面平A過去就好了。
而且沿着運河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夠得到伴隨行軍的蒸汽水輪的車船隊運力支持,以及來自車船和炮船上架設大小火炮的支援。
從某種意義上說,既可以保障後方的糧道和補給線無虞,又能將士兵和牲口的體力,從亢長的行軍和負重當中給輪流解放出來,而提供足夠的預警和待機的機動人馬。
因此,在進入黃河以北的大平原地區之後,行軍的速度比起預期還要更快一些,尤其是有滄州和德州當地駐屯軍民作爲前驅和導向,並提供沿途協力的時候。
我麾下分列左中右的三翼(軍)人馬,僅用了不足兩天的時間就穿過了滄州全境,而直抵最前沿所在的清州地界。
根據長期所收集的點滴情報彙總,作爲曾經北朝屈指可數的東北重兵集團所在和三大兵源地之一,平盧道的軍事力量大概分爲三大類。
第一類就是范陽、幽州、盧龍、營州四鎮鎮兵,也是通常意義上的精銳,擁有專屬的番號和軍序,最盛時下轄經略軍、靜塞軍、威武軍、清夷軍、橫海軍、高陽軍、唐興軍、恆陽軍、北平軍共計九軍,管兵九萬一千四百人。
不過大都掌握在大大小小的將門世家手中,直到被北朝覆滅前一次次抽調和歷年兵敗嚴重削弱之後,才由現任的大都督韓忠彥統合在了一起,目前尚且具有實力的也就是四到五個軍而已;而且據聞有相當部分是位於山後地區,還有部分仍舊滯留在河北境內,與張邦昌部糾纏而來不及趕回應戰。
此外還有所謂的大都督牙兵和一隻駐守幽州首府薊城的環城衛,基本是誰在其位就聽誰的本城世襲軍戶子弟構成。
然後是位於渝關、白溝等十一處望要折衝的鎮防軍,比同於內陸的團結兵或是延邊的守捉軍,其中又按照裝備和訓練程度,分爲甲軍、馬軍、步軍三部分,其中甲兵顧名思義屬於比較精銳的部分,馬軍爲無甲輕騎,步軍同樣少甲而以弓弩手居多。
以州縣爲單位的土兵和馬步弓手,比照內陸地方的團練、鄉兵,規模按照所轄地境大小不等,分佈在山內的幽州、薊州、嬀州、檀州、易州、定州、恆州、山外的莫州、蔚州、應州、寰州、朔州、雲州。
此外還有一些鋪軍(軍驛)和巡丁,不過數量和規模就小得多了。不過在燕地有個特點,就是世代屯田的軍戶子弟遍地,而無論是鎮防軍還是土兵、馬步弓手,都是人人都能射而聞名,而相較河北、河南等其他地方的備馬率比較高。
不過在這些年實際遭遇和接觸的表現當中,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當然了,格局滄州地方部隊的反應,這些時常相互襲擾的平盧兵,一個“韌守長射,腿長善跑”的評價是差不離的。
“報。。(北)清州已下。。”
突然一聲例行的傳報打斷了,正坐在車臺上一邊享受三枚裙甲下隱秘的溫暖,一邊故作眺望戰情態的我,已經漸漸飄遠的一縷思緒。
我這才注意到遠處的城池,煙熏火燎過的垛口上,已經插上了淮軍先手部隊所特有三條火紅叉尾的風雷旗。
而且從城池外觀的完好度上看,就連事先準備好戰鬥工程兵都沒有出動,就已經被打破了這處州城的城防,和城上繼續堅守下去的士氣,就此進入到掃蕩潰亡和收尾的階段。
事實上,這也是如今這一路進兵過來所遭遇的常態和慣例了。
因爲連年征戰的折磨和消耗,而地方兵力寡弱的緣故,最初預期當中的步步爲營和節節抵抗的事情,並沒有能夠發生;似乎敵人的主要抵抗力量,都集中在了州城爲代表幾個更加堅固的大邑里,而完全放棄了那些外圍的縣邑和據點。
因此還不等淮軍的大隊人馬到來,這些被放棄的城邑據點當中,就已經迫不及待得對負責前哨的遊騎和先兵,各種舉起了白旗而開門以待;當然了,這也有因爲地處河北大平原上,實在是一馬平川而無險可守,逃也沒處可逃的緣故。
而且據守在這些地方,主要還是那些三流的州下土兵、弓手之流,雖然裝備落後而很有些保境守土的悍勇,但實際的戰鬥意志和持久韌性都不怎麼高,一旦被集中火力打開城防缺口或是轟破城門之後,就很容易士氣崩盤、驚炸呼嘯而散;大多數都是脫了號服和丟棄武器,躲回家裡去裝成百姓了。
而作爲落城之後的相應懲罰和對策,就是按照他們抵抗的力度和堅持的時間,就地按照人口比例抽走相應的青壯年,集體押往後方在防戍軍的監管下,充爲修繕道路和營建糧臺所(兵站)的現成勞力。剩下的金氏老弱婦孺居多,就算是放在哪裡任其自生自滅,也就生不出什麼是非,翻出不什麼大風浪來了。
其中自然也有反抗和逃避的實踐和例子,只可惜他們既抵擋不了淮軍陣戰的銃炮和擲彈,也逃不過驃騎兵和獵騎兵的追擊,在大軍過境的絕對優勢碾壓之下,大都無一例外的變成掛在城頭上的新舊首級了。
但到目前爲止已經打下來的涿州、易州、良鄉、固安、武清、安次在內七座城邑當中,並未見到預期當中主要幾隻平盧軍馬的旗號,或者說他們甚至連清野堅壁的都做得不怎麼樣。
以至於在我行進的途中,經常可以見到部分被焚燒後的田野,以及更多還未收割的麥穗和慄米,成片高粱構成的青紗帳,就這麼散佈在曠野之中而無人理會。
而負責前出的捉生團和遊奕團的精銳輕騎,甚至還可以頻繁的撞見那些,正亂糟糟散落在田野裡胡亂放火的平盧遊騎,而有所斬獲和消息回報。
然後,每下一處城邑和市鎮,就開始多處一個新的任務來;就是強制編管當地殘留的民衆,到野外來收麥和割草,然後經過重新分配與調派,變成維持後方的補充資源。
孫子兵法說的好,能夠就食於敵一鍾,勝過後方勞師動衆的輸送一石;雖然我一開始就並不指望,能夠在敵境內取得足夠的補給和資源,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能夠沿途自足一份就是一份,對於維持士氣和紀律都是有所好處的。
廣袤的河北大平原,現在已經成爲了淮軍下轄的獵騎兵、驃騎兵和探哨輕騎,各種馳騁遊獵的天然舞臺和廣闊天地了;
雖然時不時有成羣的燕地騎兵殺出來,分作許多小股部隊試圖騷擾和阻滯我的本陣,但是很快就被同屬騎兵的淮軍火器所驅散和攔截、遮斷在了外圍和邊緣,在並不算對等的傷亡比之下,就連一點浪花和泡沫都沒有冒出來,就很快重新的銷聲匿跡了。
而在在這些被初步肅清和搜檢過的地區,隨着一處處被破壞和燒斷的渡口橋樑,又被跟進的建生軍工程團就地取材的重新修繕起來,淮鎮的控制力與警戒範圍,也在不斷的隨着大軍所過,緩慢而堅定得向着北方延伸而去。
而被留在後方的是防戍第三軍,但因爲有車船水運的存在緣故,實際上後勤保障和糧道維持的壓力並不是很大;
因此這隻駐防軍序的存在,除了重建地方秩序和組織新的屯墾營、編管區之外,主要是用來警戒和防備位於河北道中部地區;防範張邦昌所屬勢力在脣亡齒寒或者說兔死狐悲之下,由此可能產生的異動和利令智昏的作爲。
再加上淮南方面鎮守沿江的兩個軍,這樣一番調防和出兵下來,淮鎮剛剛完成的擴軍成果和儲備積累,也就像是被海綿吸乾的水分一般,再次回到了相對重外虛內的原點上。
因此,我這一次北進戰役並沒有計劃打得太久,參謀團和幕僚組所制定的實際進軍停止線和作戰範圍,也暫定在大平原所及的燕山以南地區,首要目的就是消滅或是重創平盧道的北朝殘餘,掃蕩和摧毀其繼續存立下去的基礎。
畢竟,平盧道再怎麼凋寂和衰敗,也有山內山外十六州之地,數以百萬計的人口基數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