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捲過了一陣無形的風潮,成片的葦叢抖動了起來,
離岸最近一處的蘆草蕩裡,像是驚起的鳥巢一般,一下子冒出幾十只大小划子,向着被人爲擱淺的水輪船,拼命劃去。
上面滿是大冷天也光着膀子,手持刀弓的襲擊者,大聲咆哮和呼喝着,隨着揮動的水花和號子,氣洶洶的逼迫過來,頓時有些水夫開始腳軟或是發抖
放下的小舟載着幾名水夫,跳下水去用大鋸對着木樁就是拉動了起來,然後又人慘叫一聲,卻是遭到了岸上投射的偷襲,帶着箭桿和血花沉下去。
這時幾艘水輪船也靠了過來,用船上的弓箭開始回射,蘆蕩中傳來幾聲慘叫後,冷箭終於停了下來
然後那些划子也乘機逼近了被卡着的水輪船,可以清晰看見他們努力蹲伏在船邊的身體,和滿是泥垢的扭曲面容,
他們的目的很明確,專門圍攻這隻擱淺水輪船,然後迫使其他
弓箭也集中到了這些划子上,不時有人冒着血花栽落水中,但更多人簡陋的木排和漁網,隨着碰撞的震動,怪叫着攀上了船邊。
這時候就見一個黑影呼嘯的落了下來。
卻是被全力搖動的旋轉拍杆,呼嘯的像吹開落葉一樣掃飛若干個攀爬的人體,重重的砸在某隻大划子上,咔嚓有聲的折做兩短,
又順勢擡起,掛嚓着另一隻大划子上的人體,就像是破布一樣的反撞在船體上,沉下去的時候,只剩下氣泡和血沫。
然後船邊上出現衆多水夫的身影,他們怒吼着舉起船艄的尖端,或是鋒銳的木矛,對着蟻附攀爬在船幫上的身影,重重的戳刺下去。
幾乎是毫無阻隔的刺進那些攀爬者的身體,然後隨着噴涌的血水,滾落下去,但是更多的水賊則踩着傷員和屍體,又攀了上來,並開始反擊。
於是站在船板抵抗那些水夫,也有被抓住稍杆,猛拖着失去平衡,掉入水賊中,或是被自下而上投擲的棍棒打中,或是被船鉤和漁網套住,翻倒滾落成一團的。
箭矢亂飛中,我只能躲在另艘船上扮演一個旁觀者,
又一次掃過船邊的拍杆,再次打碎了一隻划子後,卻卡住不動了,卻是被好幾只刻意掛上的漁網給纏住了,就算再怎麼搖柄也轉不起來了。
這是,事先搬上堆積在船板上的另一些東西,也被拿了起來,
那是散發這魚腥味的罐子,重重的投擲出去,然後滑膩膩的濺在那些賊人和舟子上,然後隨着丟下的火把,轟的變成一片燒開的火場,將好幾只划子和上面的人,都捲了進去。
剩下的那些划子也忙不住的散開,跑得慢的人就被火燎的焦頭爛額,哀呼着滾落到水裡去。
不過這種疑似魚油的燃燒物,在水面上並沒有持續多久,另一邊的賊人又攀爬着殺上來,除了短刀和棍棒外,他們還用熟悉的漁網和鉤索做武器,將站在船邊揮動叉排和艄杆水夫,打的頭破血流,節節敗退,怎麼呼喊喝罵也是沒用。
只能由本船的船頭親領幾個夥計迎上前去,揮動刀矛死死抵住這些悍賊,
然後這名奮戰的船頭,突然被一隻飛上來的索鉤勾住腳,血如泉涌的拖倒,硬拽着拉到船外去,眼見沒得救了。
剩下的人頓時鬥志大喪,轉眼就被撲上來的水賊壓倒砍翻,他們一上來紛紛亂砍各種帆纜,打定主意要停奪住這隻水輪船了。
“快……”
不遠處的年輕船東,不由臉色煞白的怒吼道
“把那玩意兒拿出來……”
話音未落,
“來了……”
船頭老徐,已經帶人從艙中擡出幾根管狀物,重重的放在木架上,然後塞入一些東西,用木杆緊緊搗實。
對着水賊人最多的方向,用線香一引,頓時碰的冒出一聲巨響和灰煙,
密密麻麻的濺起一片白色的水花,好幾只擠在一起的划子上,傳來雨點拍打的聲響,站在上面的人,幾乎是慘叫着,抱團滾落在水中。
然後第二隻,第三隻也點火射擊,就像是一陣疾風驟雨一般。
隨着接二連三的響動,他們手臂和臉上幾乎被打爛,只能兀自摸着血肉模糊的頭臉,沒有沒腦的原地空轉哀嚎着,被士氣大振的水夫們捅倒,或是戳翻栽落到水中。
其他地方攀爬上來的水賊,也孤掌難鳴的被重新驅逐下去,在逐漸靠近過來的其他說輪船的支援和威脅下。
剩下的水賊終於失去了溺戰的信心和鬥志,隨着譁然一聲,那些最外圍的賊人,開始撐開划子,或是跳入水中,紛紛潰逃而去。
這時候另外幾艘緩緩開動起來的水輪船,就派上用場,將這些忙不住逃離,卻撐的團團轉的划子,紛紛頂翻撞開。
然後惡狠狠的用梢尖和槳板,戳打那些掉落在水中的水賊,肩膀和頭顱,直到他們不再掙扎帶着血水沉下去,聽着他們掙扎在水中的慘號和哭喊聲,頗有些揚眉吐氣的味道。
片刻之後,對於逃到岸邊那些賊人,船隊已然沒有追擊的餘力,只是將掛在船邊的划子全部鑿沉,屍體什麼的丟進水裡。
一直在幫助傷員的我,這纔有空細細看了眼,被他們鄭重其事收起來的東西,像是一截樹幹刨削成的東西。
雖然塗過漆但是還帶着樹木本身的紋理,我不由有些囧然,這不就是抗戰中的土殺器——松木炮麼。
“還請夏郎中,三緘其口”
船頭老徐捂着血肉模糊的手臂走過來,低聲交代……
“水上討營生的,多少有些忌諱的東西……”
“那是當然……”
我點點頭到。
水裡妨礙航行的木樁終於被清理乾淨,剩下的人幫助下,這首絆住的水輪船,也被趕忙撐船開到離岸更遠的深水中,總算可以鬆了一口氣。
剩下的,就是是受刑和拷問的時間,那些臨陣脫逃和怯戰的水夫,大概有十幾人,被剝光衣裳綁在船邊上,逐一用鞭子輪流抽打。
但是相比那些被關進艙中拷問,偶爾會拖出一具血肉模糊屍體的水賊俘虜,他們總算是幸運得多,至少一時半會死不掉的。
我則在一邊甲板空曠的地方,處置察看傷者,順便判斷他們是否還有救治的必要,然後給予基本的處理和包紮,因爲忙不過來,所以抱頭蹲也被叫來幫忙。
一身男裝的她,雖然被重重血腥噁心的一副欲吐的表情,但總算和我經歷過那麼多事情,還是個勉強合格的幫手。
儘管如此,我一隻忙到天黑,也沒處理好,
瀰漫的血腥味中,殘肢斷體被丟入水中,用火炭來封閉肢體創口的傷者慘叫聲,此起彼伏,我沒想到,剛答應的事情,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
重新出現在人們面前的年輕船東,雖然滿臉笑容的好生勉勵了一番大家,宣佈會獎賞那些奮力保全船隻的人,並會撫卹死傷者云云。
但是我從他眼角的表情上,還是可以感覺到某種潛藏的憂色,再加上爲船頭老許處置臂傷的時候,一些語焉不詳的嘀咕,似乎這次水賊的襲擊不是那麼簡單,或者說並非偶然遭遇的事件。
好吧,我可以吐糟,真他媽的亂世麼,走到哪裡都可能捲入麻煩中。
雖然擊退了這股意外出現的水賊,船上的貨物也沒有多少損失,但是船隊中相應水夫、船工的損失就不免多了,光是死者就有三四十號,因爲傷勢而不能幹體力活的水夫則要更多過這些數字。
更關鍵的是,被絆住的頭船之上,原本憑經驗和技術吃飯,負責操船的船工,也折損了七八個,對這隻船隊的行程,構成了嚴重的影響。
只能從其他船上分出一些人手,慢慢的維持剩下的航程。
然後出現在天邊的船影,讓大家再次緊張起來,看了旗號,卻是是姍姍來遲的琿城水軍。
就像是影視劇裡總是最後出現的警察之流,他們駕駛着水師特有的單帆快船,慢騰騰的靠了過來,手持兵器咋咋呼呼登上水輪船,大呼小叫的高喊着賊人在哪裡,然後裝模作樣的,戒備着根本已經不存在的水寇。
用狐疑和惡狠狠的目光,打量着船上那些戰鬥痕跡、血污和人員,然後才被年輕的船東派人引入頂艙中,好一陣子重新出來後,才換了一副表情。
領頭的將官揮揮手,讓人把剩下幾個水賊的活口,給帶走了。然後留下一隻小船,引着我們
我事後才知道,他們是來搶功的,說不定還有點別的念頭,比如攀咬和勒索之類的,只是船東也不是省油的燈,靠山和背景也不弱。
因此按照最後談好條件,他們拿走了這份大破水賊的功勞。
然後作爲事後不追責也不訴官的交換條件,琿城水師將准許在當地水寨駐泊休整,併爲這隻船隊提供補給和物資,其中包括一批原屬飄沒的兵器。
然後護送到州城去,於是我們的行程,就不得不中斷在了琿城。
因爲有消息傳來,南面的曹州和滑州之間,再次爆發了戰事,濟水下游的重鎮濟陰被封鎖了,已經扣下了好些官民船隻,徵做軍用。
看來我們只剩下陸路可走了,只能折返的柳船東,多少有些補償意味的,從相熟的關係戶,某家大戶走袞州——淮泗的商隊裡,給我安排了一個隨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