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平靜得多的洛都東面,北朝構築的營壘防線業已經縮水大半。
前幾日乘勢攻拔了許多據點和戰線的河南別遣軍,也因爲自身的實力所限而再度進入新一輪的鞏固和修整當中。
行伍聲習習而塵土飛揚之中,無數汗流浹背的精健身影,躍動在激烈對抗的行列之中
受到剛結識就一見如故的先鋒將索超之邀,同屬先手資序的副將酈瓊,也正在仔細觀覽着作爲友軍鄰部,號稱最能打也最敢拼命的精銳——選鋒健兒日常操習。
索超的意思也很明顯,只是爲了在日後戰場有需要的時候,能夠獲得前軍所擅長的火器方面,更多的支援和協助。
雖然得到上官的暗示和表態,但他還是在充分逢合上意和儘量保全手下這熟悉兒郎的心理天平上,最終還是選擇逐漸傾向了後者;畢竟只有戰陣上有命活下來的人,纔有資格享受賞罰功過的可能性。
只要能夠在實力無大損的情況下獲得相應的功勞,他的那位上官就算是心中再怎麼不喜和看法,也只能接受這個運籌帷幄或是統領有方的大好處。
因此,他也不惜展示這些被本軍視作獨樹一幟的訓練過程,以獲得某種彼此熟悉的協調性,若是能夠因此進行協同作戰的合成演練,那就再好不過了。
因此索超也是表示出一副鄭重其事的態度,格外重視酈瓊這個作爲私下代表的身份。
只是當酈瓊看得越多想的也多,就不免有些感覺不一樣的端倪和差別出來。
比如這些百裡挑一的選鋒健兒,幾乎都是清一色的披甲,加上長短兵近身作戰的配備齊全;主要還停留在純粹依靠身體素質,在意個人技藝和配合,而極度強調攻擊和突破的相對單一戰術層面上;
起碼在相應兵源的選擇面,具體人員的訓練和用途之上,淮東軍事體系下的餘地和基本盤,就要遠遠廣泛自由的多。
雖然也有相應的擲彈手建制,但他他們所使用的火油彈或是火雷彈,相比淮東軍卻是粗大笨重了不少,而其使用起來繁複而受限良多;而且編配的人員,顯然卻是類似與敢死隊一般,當作隨死隨補的消耗品來使用,更像是一種變相軍前懲戒的方式。
而不是像淮東軍一般,只有具備相應戰陣經驗而頗孚勇氣的軍人,才能成爲擲彈手的候選;而能夠成爲專門編列的擲彈兵乃至老擲彈兵,更是一種無上的榮譽和資歷;
除了更加嫺熟的軍事技藝和自信的戰績,過人的武勇和臨陣經驗之外,也代表着相應職級和軍種高人一等的待遇與福利。
因爲,他們可以在緊急情況下,揹着比普通士兵更多負重,而始終保持足夠行軍速度;也更善於團體作戰的配合,乃至在基層士官傷亡的突發狀況下,迅速接管和保持展現局部的臨時指揮權而繼續堅持戰鬥下去;
其中大多數老手甚至敢在很近的距離內,用精準而恰到好處的延時投彈,來掩護身前的友軍和壓制近身的敵人;哪怕刀槍逼臨而依舊從容自若,全心全意信賴身邊的同袍。
因此,這些擲彈老兵雖然數量不多,卻往往也成爲戰場之中的重要支撐點,或是戰陣對抗中一槌定音的關鍵力量,或是在劣勢之下力挽狂瀾,乃至扭轉局勢的最終手段之一。
因此,雖然有着近似的戰術和相類的裝備,但在淮東軍與友軍的實際使用效果當中,卻是天差地別甚至有些粗糙的慘不忍睹了。
雖然在此之前,酈瓊本身也只是這些官軍中的一員而已,但是這些回想和記憶,在經歷和見識了淮東精妙絕倫的戰術與軍士理念之後,卻已經讓他棄之若敝了。
這時候,卻見一名揹着靠旗的訊兵飛馳而來,聲嘶力竭的喊道
“城西南已破。。”
“悉令全軍各部結束操練和修整”
“全力投入協攻。。”
“勿使城外之敵,逃歸城中。。”
索超和酈瓊不由對視了一眼,似乎第一次協作和合戰的機會,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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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們的誠意。。”
楊嗣聽着洛水對岸南城傳來的巨大喧囂聲,面無表情的嘆息道。
“就送到了吧。。”
作爲一位幾乎參與和監督過戰後洛都城防重建的兵部尚書而言,洛都城牆的每一個要點和角落,對他都沒有多少秘密可言。
正所謂樹術有專攻,雖然在軍隊人事錢糧等關鍵事項上,他已經直接插不上手了;但在其他城防佈局和修繕營建、補給輸送等一些專業性更強的領域和庶務上,或許就算是兵馬大元帥府裡的那位大攝,也未必有他知情的更多、更全。
有個笑話說,自從政事堂、樞密院和大元帥府,陸續分走了六部執領的大多數職能之後,其實兵部是當作工部用,工部被當作將作和軍器監用,吏部被當作御史臺用,刑部被當作半個京兆尹用,戶部被當作轉運使用,而禮部是混吃等死的養老第和大朝的排場。
至於秘書、殿中、宮內等內三省,還有御史臺和九寺五監什麼的小九卿,也只剩下一堆養閒人的清貴頭銜了。
但在這個並不怎麼令人情願的角色轉變過程中,楊嗣也因此掌握了好些不爲人知的內情和把柄,比如一些偷工減料或是玩忽職守的勾當。
畢竟洛都城這麼大佔地如此之廣,想要全部修繕起來就必須投入海量人力物力和監督的精神,再加上趕工趕時拼命驅使而累死鞭死無算,懂行的匠師不敷所用的種種緣故;
因此,在一些關注較少的次要地方,不可避免的出現某種人力不濟或是投入嚴重,或是以次充好,乃至只做表面功夫而虛以應付的種種弊端。
這些細節也大多被楊嗣掌握了下來,作爲自己手中的底牌和把柄,以此爲要挾驅使那些中下層的官吏,現在終於派上一些用場卻是在敵人那邊,正可謂是世事難料啊。
作爲援引內應的誠意,他至少交出三處城牆結構薄弱而修繕不當的潛在地段。其中一處因爲負責的人貪墨物料和對人役的管理不善,不但沒有真正修好牆基內的崩裂,反而愈加破壞了上下承重而留下極大的隱患。
只是這位負責人乃是與大攝的寵妾極爲親近人士,因此只能被他暗留下來作爲某種要挾和索取的依據。
因此,南軍只要稍加關注和重點攻擊,自然就會取得想要的突破口。接下來,就該是愈加慘烈的城南巷戰了吧。這也意味着某種機會,隨着大元帥府那裡的更多關注被被牽扯過去,後續發生在大內的一些手段和佈置,也就更加方便行事了。
在生死存亡的大戰威脅之下,洛都城中極力擴充和武裝起來的人馬,也給了這些原本被閒投散置或是邊緣化的皇道派殘餘,重新獲得掌握少量武力和軍權的機會。
雖然相對於大元帥府直接掌握的京軍、禁營、諸衛和樞密院指揮下的各大軍序,只能算是用來維護街頭秩序和巡警城坊,而微不足道的存在,但在緊要關頭,顯然還是能夠派上些用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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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東境內,雖然還一切如常,但在私下裡由劉延慶帶來的影響和餘波還在持續擴散、盪漾着。
比如,一些關鍵性的部門和重要項目,進行了相應的調整收縮和掩飾;包括進行火器試驗和研發的特殊單位,暗中進行貴金屬的收集和鑄造的礦冶場地,製造火炮的特設專屬工場,就不能再那麼明目張膽和保持活躍的常態,需要用各種其他類似的名頭來作爲遮掩;
而各地的採硝池、製藥廠和火銃配件加工作坊,也要在實際的數據上按照一定比例進行縮水,
與此同時,在日常的事務往來流程和容易被刺探到的例行事項當中,主動拋出和散播一些比較具有吸引力的次要內容,以掩蓋和混淆那些真正的用意和關鍵性的方向,這也是對於參謀團所負責和策劃的,對外戰術欺騙手段的一種磨練。
比如在滄州所控制的鹽場和地盤,就變成了某種與河北地方勢力的走私活動,而在新羅藩和遼東、遼西那裡的經營,也被改頭換面成了與當地外藩諸侯勢力合作,所獲得的貿易港口和中轉據點。
這時候,安東羅氏的前家老羅思瑾和一衆出奔的家臣,以及全州聯盟這個幾個刻意扶植起來的招牌,就可以發揮出很大的用處了。
雖然,目前劉延慶還留在膠州境內,整天與那隻新部隊待在一起,不分晝夜的同吃同住和操行起居,看起來十分用心的的樣子;但不意味着對方私下裡就毫無其他的舉動和想法了,同樣將自身的安全與保密事項,大都寄希望於對方的疏忽和錯漏,也是最愚蠢的做法。
總而言之,江寧行在的這番安排,委實給我淮東之下造成了不小的困擾和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