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鄭季蘭那聲鏗鏘有力的“放肆”,高世曼不由愣住了,這個孃親平日都是溫言軟語的待她,從未說過一句重話,悠悠慈母的做派,讓高世曼總覺得她是沒脾氣的,再加上她的嫁妝都被姓魯的女人捏在手裡,不免讓高世曼覺得她是個性格溫順、與世無爭的人物,今日爲了她的親事竟發了火,高世曼不得不重新評估鄭季蘭的底限,也不得不得新考量自己應對的態度。
“沈老太太對你誇讚有加,彥堂對你更是滿意非常,你還求什麼?孃親也不求你攀龍附鳳,只願你能找到一個好的歸宿,女子處世不易,能嫁進這麼個對你都滿意的家庭,將來你的日子也好過許多,難不成你想走孃親的老路?”鄭季蘭諄諄善誘,只望高世曼能想通。
“可是他有個小妾啊!我看他們倆個挺恩愛的,我纔不要夾在他們中間呢”高世曼小心翼翼地道。
“妾不過是個玩物罷了,彥堂是個有分寸的人”鄭季蘭並不認爲那個杜羽心與女兒有什麼大的關礙。
“那魯姨娘是個玩物嗎?她都生了三兒一女,爹爹成天在她房裡……”高世曼說着說着覺得此話有些扎心,便沒再說下去。
“你爹再喜歡她,也不能給她最重要的名份,她生再多孩子,也不過是妾生子,他們的婚事全憑嫡母一句話,在嫡子女面前永遠低一頭”鄭季蘭淡淡地道。
“可是娘,有一個人,他願意等我到十八歲,而且他也願意永不納妾,我覺得我應該嫁給這樣的人,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高世曼看着鄭季蘭的神情,試探着說道。
“男人的誓言,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你爹當年也是口口聲聲說要待我一輩子如一日,如今如何,相信你也明白”鄭季蘭回想往事,只覺不堪回首,她萬萬不允唯一的女兒稀裡糊塗就踏入婚姻的墳墓,沈立行很好,她一百個放心滿意,蘇潛萬萬不行,她一千個不滿意。
人往往就是如此,如果生命中重要的人對你第一印象不好,那便是踏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再想改變其初衷,除非有一百個機會擺在面前,而蘇潛,很顯然在鄭季蘭面前,一絲機會也無。
“娘啊……”高世曼準備打親情牌,用嬌糯的聲音撒嬌道,“女兒不會看錯人的,他……”
“夠了!”鄭季蘭想到蘇潛就一肚子火,其母葉媛早亡,沒想到蘇潛跟着外家在軍隊打滾,竟學了一身的不規矩,不說他那一身的臭名,還敢勾引她未經世事的女兒,是可忍孰不可忍!
錯誤當然都是人家孩子的,自家的孩子都是無辜的,別家的父母都對孩子缺養少教,只有自己纔是世界上最稱職的父母。人的十大弱點:嫉妒、懶惰、貪婪、自私、恐懼、喜新厭舊、虛榮、自以爲是、推卸責任、易受誘惑;每個人都在身體力行着這些與生俱來的缺點,也在拿着放大鏡旁觀着別人的短處。
“如今親事已定,如若反悔,沈家勢必同仇敵愾,你爹首當其衝,你在京城名聲盡毀,你心目中的那人即便還願娶你,因着沈家,他們家的長輩也不會同意,你若一意孤行嫁給他,有沒有想過將來的日子怎麼熬?婚姻不是兒戲,生活更不是爲所欲爲,只有舍,纔有得,你還小,不懂這其中的利害,孃親是過來人,當然明白你的心情,喜歡一個人不是曇花一現,一輩子的路還很長,企者不立,跨者不行,只有慢行,穩行,方可走到最後”,高世曼從未聽鄭季蘭說過如此之多的話,今兒一聽,方知孃親胸有乾坤,非一般淺薄之婦,因爲她這個MBA的高材生也不知道拿什麼去爲自己辯駁。
她愣愣地看着鄭季蘭,眼中有一絲疑惑,孃親既如此洞明世事,何以被府裡兩個粗俗的女人壓着?是魯姨娘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還是孃親扮豬吃老虎?
鄭季蘭見她愣着,又添了一把火:“孃親就你這麼一個女兒,若是你身敗名裂,孃親就把你弟弟送去外祖家,然後找個安靜的地方了卻殘生。”
“娘!”高世曼哪經過這般陣勢,當下就急得一嚷。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她怎麼可能爲了一個男人,讓身邊的親人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
“我聽您的還不行嗎,只不過我有個條件”,她可以退一步,但是她絕不同意十八歲前就嫁人,在她的印象中,古人似乎定了親就要成親,她這十五不到的小身板兒,胸器都還沒發育完全呢,怎麼能束手待斃任由他人蹂躪?
“你說說看”鄭季蘭終於吁了口氣。
“定親可以,十八歲後再出嫁,要不然就一拍兩散!”高世曼態度堅決。
“十八?那都成老姑娘了”鄭季蘭皺眉,又看高世曼那一副視死如歸的小樣兒,她挑眉道:“只要彥堂同意,我自是沒意見”,鄭季蘭以退爲進,自己並沒什麼損失。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您可別反悔”,高世曼拍板。
“一言爲定!”鄭季蘭終於放下懸着的心。
高世曼回到院子,心中久久不能平靜,沈立行很好,有財有勢有身材,可他有個美妾,於她而言,實在是美中不足;蘇潛也很好,財勢上比沈立行稍遜一籌,但他長了張前世男友蘇勤的臉,在這有些陌生的異世足以慰藉她那遺憾的心靈。
兩個男人都對她很好,沈立行更有哥哥的範兒,但是她是找老公不是找哥哥,還是感覺蘇潛是上天送給她的禮物,天意難違。一見鍾情如毒藥,讓高世曼的天平始終向蘇潛這邊在傾斜。
她想了一個下午,終於讓她想了個兩全的法子:找沈立行談判,表明自己不與人共夫的決心,他能主動上門來退親更好,若不退親,那就假裝在一起,等時機成熟了,找個由頭一鬧再合離,到時候她就是棄婦的身份,配克妻的蘇潛那豈不是天造地設?孃親再有不甘,也只能聽之任之,總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孤獨終老吧?
蘇潛這邊就簡單了,跟他私下說清楚,他如果稍有忌諱的意思表示,那她便轉身就走,索性與沈立行假戲真做,這世界誰離不開誰呢?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
打定主意,趁天還沒黑,她便跑去沈府,聽說沈立行在書房,她拔腿便過去了。結果到了書房外,看到杜姨娘正守在檐下,紅杏端着一罐什麼東西立在她身後,看到此情此景,高世曼不由得想到了望夫石,頓時有種深深的罪惡感涌上心頭,沒哪個女人心甘情願做妾。這是一個娑婆世界,沒有遺憾,上天予你再多幸福你也不會體味其中的快樂。
她如是,杜姨娘也不外如是,人生雖苦短又多磨難,但誰不想十全十美呢?她得個珠子還想湊成十個呢,所以當她此刻看着杜姨娘那寥寞的身影,便忍不住感同身受,心中暗暗道:“杜姨娘,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是我也不會搶走你最寶貴的東西,放心吧!”
她在這邊悲天憫人,人家杜姨娘見她來了,牙齒早快咬碎。杜姨娘強忍着心中的忮刻,勉強對她擠出一絲笑容,高世曼對她也不吝一笑,施捨完便往書房進去。
此時沈立行正與心腹在書房中密談李少陽之事,他將高世曼的法子與衆人說了,大家都同意按此法守株待兔,現下正在商量細節,務必要做到嚴密部署,一擊即中。
杜姨娘之所以守在外面,端着的東西沒有送進去,就是因爲李衝告訴他,沈立行正與衆人商量重要之事,她看高世曼就這麼進去了,不由冷笑一聲:“進去了還不是得守在側廳,還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最好被趕出側廳纔好。”
而高世曼進了側廳,只見李衝正背對着她在那沏茶,她想着杜姨娘站在外面寒風中的蕭索身影,沈立行居然還有興致在這裡喝茶,便腦子一短路,油然而生出一股怒氣,她加快腳步衝進書房道:“沈立行!”
她這一聲沈立行,房裡房外廳內的人都愣住了,杜姨娘反應過來後,站在檐下尤爲痛快,哼,這個高世曼不知進退,也不知發生了何事,竟當衆怒呼沈立行名諱,這下不被趕出書房纔怪,這樣想着,她便咧開了嘴角,眼中一絲怨毒肆意流淌,站在邊上的紅杏見了不由得打個了冷顫。
李衝也被她這聲唬住了,茶壺差點兒落到地上。書房中的沈立行聽到她突然這麼一聲喝,扭頭朝她望過來,幾名心腹也驚疑地看着剛踏入書房兩步的高世曼。
高世曼一進去便發覺不對勁兒,她見沈立行正與衆人議事,不由擠出尷尬的笑道:“對……對不住,我不是故意打擾你們的,你們……你們繼續!”說着便要往外退。
沈立行忙起身道:“站住!”事情已談的差不多了,便又扭頭示意屬下離開:“就按剛纔說的去部署吧!”
“是!”衆人魚貫離開,有個人與高世曼擦身而過時還好奇地回頭看了她兩眼。
高世曼聽到沈立行那聲“站住”,便乖乖地立在那沒動,她一時衝動擾了沈立行議事,就他剛纔那一聲喝,還是含了絲怒氣的,她不由暗暗咂嘴,也不知道沈立行發飈是何等模樣兒?
她縮着腦袋等待着暴風雨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