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行在書房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心焦不已,一邊是心愛的女子,一邊是男人的尊嚴,若他在她面前失了威信,以後還怎麼相妻教子?他可沒有哄女人的經驗,這輩子也就哄過高世曼一人,可每次鬧彆扭總不能都讓他去哄她吧,長此以往,夫綱不振,妻將不妻,何談大男人尊威?
可他若是不去哄她,以她能逼他寫下合離書的性子,說不得就一腳將他給踹得遠遠的了,等着挖他牆角的大有人在,最麻煩的就是他馬上要動身前往吐蕃,幾個月下來,高世曼這敢作敢爲的脾氣,只怕早將他拋到九宵雲外去了吧!
在意便會想的多,想的多便會坐立難安,沈立行正是如此。成熟的人可以爲了理想卑微地暫時妥協,不成熟的男人,爲了理想寧可選擇轟轟烈烈地犧牲。
沈立行想去找她,拉不下臉;不去找她,心裡又磕磣的慌。今兒還是高世曼的生辰,他給她精心準備的一支玉簪都還沒來得及親手送予她。直折騰了半夜,他也沒決定自己要怎麼辦,可把值夜的丁山給挫磨壞了。丁山終於知道自己白天笑話李衝,現下得到了報應,於是也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省得也捱罵。
第二日天不亮秦二便興沖沖地來通知高世曼,昨夜回來的人一大早兒就來報信兒了,說是他要的東西帶回來了,一得到消息他便來尋高世曼,早飯都沒顧得上吃,高世曼可高興壞了,跟着秦二便去了。
高世曼看着眼前堆成小山般的種子,一袋一袋地仔細看了,有西紅柿,紅薯,玉米等等她夢寐以求的種子,還有一些可以忽略不計,還有一些她並不認得,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她相當滿意,西紅柿營養豐富,既可作水果生食,又可做解暑的菜餚;而紅薯和玉米則全身都是寶,人和牲畜都可以吃,又比糧食產量高,如果能大規模種植,其經濟、政治價值都不可小覷。
高世曼越看越開心,直差跳起來了,她邊搓手邊道:“還有嗎,這些我統統都要!”
秦二見她開懷,也很高興,咧着嘴道:“我讓他們都帶來了,都在這兒呢,你看要不要給你送去莊子上?”
“別急,我想想”,高世曼想着紅薯已趕不上節氣了,但是玉米正是時候,西紅柿可以大棚栽植,也不是問題,便道:“都送去莊子上吧,讓他們好生保管,我還有課沒上完,等去收下尾,過兩天再請個假,然後我就去莊子上。”
秦二正待答應,高世曼又道:“你親自送去,跟楊叔說,這些種子得之不易,一定要放在乾燥的地方保管,我忙完就去。”
這些種子確實來之不易,漂洋過海窮秦家之能力,秦二並不知道這些對高世曼來說有什麼重大意義,見她這般上心,鄭重點頭道:“好,我等會親自送去。”
因高世曼還有課,交待完便又回府拿課件,因之前秦二叫她走的匆忙,忘了帶上,免不了這會兒要回去拿,正好吃了早飯再去國子監。
沈立行糾結了半夜,一早兒爬起來還是決定到高府看看,若高世曼真不理他,他少不得要苦口婆心地將她欲穿那種衣服公然表演的壞處說上一大堆來,要是仍讓她不能釋懷,他到時候再具體情況具體分析,能哄就哄哄她,總之他一路上是想了很多應對之法,只求高世曼不再生自己的氣。人啊,就是如此,生氣一時爽啊,過後腳底生膿滿腦門瘡。
高世曼剛一到府門口便碰到了沈立行,沈立行以爲她昨夜沒回府,一時愣在當場。高世曼剛得了種子,正高興着呢,一時間早忘了昨日之事,迎上前笑嘻嘻地道:“你怎麼來啦?”
沈立行見劇情完全不按照自己的設想而定,怔了怔方回過神來道:“你去哪兒了?”
“我去秦二那了,你吃過飯沒有?”高世曼扯着他往裡走,再不吃早飯就要遲到了。
沈立行黑了臉道:“去他那做什麼?”
“你不知道秦二辦事兒有多靠譜,我讓他弄的種子,昨夜剛到了,剛纔他來叫我,我去看了,甚合我意,哎呀,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高世曼興奮不已,滔滔不絕地說着種子的事兒,聽得沈立行一愣一愣的。
他準備的千言萬語用不上啦?他已打算拋卻部分自尊哄哄她,只求她別再跟自己慪氣,原來都是自己想多啦?高世曼彷彿什麼事兒也沒有,跟平時無異,這實在是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了。瞧着她樂得眯縫着的雙眼,沈立行心下一鬆,停下腳步捧住她的小臉道:“你不生氣啦?”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高世曼一怔,忽然想起昨日之事,當下故意道:“有什麼可生氣的,我不在意的人和事,我懶得去計較。”
一聽這話,沈立行的心一沉,他竟成了她不在意的人麼?他要的可不是這般。心亂如麻,他收緊雙手,直直地瞧着她悶悶地道:“不許生氣。”
“生什麼氣呀!”高世曼扯下他的大掌,喑嘆口氣,面前這人連哄人都要頤使氣指的,人家幾十年的驕傲總不能在自己面前一朝喪了吧,話說男人再小也是大男人,女人再大也是小女人,何況是沈立行這種男人。自己現在也真是懶得再計較了,還有很多有意義的事兒要做呢。於是笑嘻嘻道:“你吃了沒,我要遲到了。”不等他答話,便拉着他小跑着往院兒裡奔。沈立行只得跟着她跟個傻子似的一道兒往前面跑。
高世曼狼吞虎嚥地吃着早餐,沈立行嘆口氣道:“慢點吃,呆會我送你過去。”她這才放慢吃飯的速度。
看着她略帶喜色的眉眼,沈立行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自己輾轉了半夜,直糾得心也痛肝也痛的,她倒好,跟沒事兒人似的。雖說自己終不用低聲下氣去哄她了,可他總覺得心裡壓着一股鬱氣。
高世曼丟了碗便要走,沈立行一把扯住她道:“急什麼,我送你過去。”
出了府門,他將她抱上馬背,自己再跳了上去,輕夾凌風,揚鞭策馬,直奔務本坊。
見她乖乖在靠在自己胸前,沈立行終於長吁口氣,他附在她耳邊輕輕地道:“襄城公主就快出嫁,皇上有意讓我送嫁,到時候我可能要離京一段時日。”
“哦”,高世曼想着種子的事情,便也沒怎麼上心。
風無聲地從耳邊拂過,夏日的清晨帶着一絲涼爽,沈立行頓了頓,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他心心念念着捨不得要離開她幾個月之久,而她卻只是一個“哦”字,他哪知道目前她所關心的另有其事。
一路再也無話,高世曼到了國子監,下了馬便告辭走了,這記賬法的課也上了有月餘,差不多收尾了,她這兩天安排好國子監的事情,就要請假去莊子上弄那些種子,時間很緊迫,她不得不把事情安排的緊湊一些。
看着她匆匆的背影,沈立行只覺得一陣無力感。直看着她消失在路的盡頭,他這才翻身上馬。他沒想過他也會有今天,曾經的他,以爲他會循着父輩們的足跡,找個門當戶對的女子,他主外,她主內,平淡無奇,他甚至曾經想過就這樣和杜羽心過一輩子,無非是生幾個孩子,繼承下他的富貴榮華,然後慢慢老去……
然而高世曼卻慢慢闖入了他的生活,又駐進了他的心房。她的一顰一笑,軟化了他久不曾敲擊的外殼,更是撥動了他那周而復始一成不變的心絃。自從他心裡有了她,他便嚐盡了甜蜜和酸澀的滋味,兩種滋味粉墨登場、輪番交替,時而讓他飄飄欲仙,時而又讓他如墮淺淵。如今,後一種滋味兒又來了,他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做,只能就這麼由着那種無邊的滋味兒在心尖蔓延。
離開務本坊,他直接入了宮,送嫁這碼事兒八成是要落到他的頭上,遠在嵩州的蘇潛,他也很想見見。等他處理完這些事兒,才能安下心來別無旁鶩地面對高世曼。罷了!他揮鞭輕甩,馬兒揚蹄更加奮力……
高世曼忙着將她那舉辦的成教班課程早些收尾,國子監的學生就不說了,來學習新的記賬法的基本上是京中商戶派來的代表,月餘搞個會計入門培訓班還是綽綽有餘,這兩天學完也就差不多可以出師了。如果京中諸戶仍有需求,等她從勤莊回來再說。
秦二那邊親自將種子送到勤莊,好好交待了一番便帶了些菜回了京城。高世曼忙完請好假,就開始收拾行裝,她這次去勤莊可能要呆上好些日子,秦二好不容易弄到的種子,她一定不能掉以輕心。
世燕得知她要去莊子上小住,忙過來對她道:“大姐姐,你要去莊子上住幾天啊,我也要去可以嗎?”
這可是高世燕頭回跟她說想去莊子,高世曼笑了笑道:“莊子上不比京城這般熱鬧,你去會不習慣的。”
“大姐姐都習慣,我也能習慣,你就讓我去嘛,反正呆在家中也很是無趣。”
“你真想去啊?”
“嗯。”
“那我們明兒一早就出發,你去收拾衣物吧,明天一早叫你。”高世曼並不介意帶上她。
“那我去啦!”高世燕忙回房準備。
高世娟聽說世燕要跟着去莊子上,立馬便心理不平衡了,她知道去找高世曼行不通,便去找魯老太說也要去莊子上,魯老太使朱婆子來通知高世曼,明天帶高世娟一起進莊,高世曼冷冷地道:“我是去有事,帶她做什麼?”
朱婆子笑眯眯地道:“大小姐不是要帶三小姐一起嗎,把二小姐帶上也不費個什麼事兒。”
“誰說我要帶二小姐?”高世曼來個矢口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