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想了想,自他認識了她,她便從未說過大話,也沒辦過一件不靠譜的事兒,於是道:“自兒臣認識她以來,她屢屢讓兒臣刮目相看,也從未說過狂言,更沒辦過一件不靠譜之事。相反,她還數次救過兒臣的性命。”
皇上點頭,哎,可惜了,若非是沈彥堂的未婚妻……他定定地看着李陵道:“那孩子受驚不小,你好好替朕安撫她。”
高世曼回府不久,宮中便賜下厚賞,府中人盡皆驚喜,這纔剛賜了錦緞,現下又送來珍貴藥材和首飾,難不成小姐立了什麼奇功不成?
她歇了會兒,就問沈立行:“那個宮女,皇上如何處置的?”那人也實在有些狗仗人勢,那耳光啪啪啪的,打的可真過癮吶,現在自己臉上全是紅印,起碼有兩天不能見人。這宮中之人,大概是憋的太狠了,偶有發泄之機,必不會放過,自己運氣不好,成了人家的出氣筒。
她這般想,沈立行卻不這樣想,他冷笑一聲道:“皇上讓人賞了她三十大板。”
“啊?”也不知道這三十板子會造成什麼後果,“嚴重嗎?”
“那要看打的人了,若是心狠點,她便活不成;若是下手輕些,她十天半個月的便沒什麼問題了”,沈立行這麼輕描淡寫,是不想嚇着她,那宮人在皇上盛怒之下捱打,莫有敢放水的,只怕現在已去了半條命。
宮中水深,沈立行是絕不願看到有人折辱了高世曼還能活在這世上的,他怕此人因着陰妃之故,尚有機會活命,便暗忖去佈置一下,他對高世曼道:“你歇一會兒,我讓人給你拿些傷膏來用,另外還有點事兒要處理,晚些再來看你。”
“嗯,你萬不可再因我惹事啊!”她有些不放心。
沈立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放心吧。”
說罷便去了。高世曼沒坐一會兒,月事便來了,幸好已出宮,不然可真是麻煩,她也正好趁這幾日好好歇着。她讓安心拿了本書來靠着牀頭消遣,沈立行讓人送的藥膏到了,高世曼往臉上抹了點兒,便丟在牀頭。
李陵出宮後便邀了秦二一道兒來看她。
秦二一見高世曼臉上的紅印,當下就氣恨地道:“那新慧真是該死,下手這般重!我若在場,非踢死她不可。”
高世曼只有繼續裝聾子,聽了這話也不敢有什麼反應,只笑着道:“過幾日我若仍聽不見,那便要賴在皇上頭上了,反正天家富貴,我做只米蟲也沒什麼不好。”
秦二見她這樣,憂心不已,可又不敢表現出來,本打算與她商量玉米和西紅柿的定價的,這下可怎麼是好。
見他語有未盡,高世曼道:“拿紙筆來,你寫我說。”
於是幾人便在紙上~將這些事商定,高世曼看他們在紙上奮筆疾書,而自己卻在這裡裝模作樣,忍不住就有些好笑,秦二賊精的人,見她這般便有些奇怪,坐那想着怎麼試她一試纔好,免不了在一旁有些呆愣。
高世曼與李陵慢慢地聊着,見秦二魂不守舍的樣子忍不住扭頭問道:“喂,你怎麼了,發什麼呆呢?”
秦二突然擡頭道:“啓真要跟我退親。”
“什麼?”高世曼脫口而出。李陵也皺眉望着秦二,若是如此,怎麼沒聽他說過,這消息太過突然了些。
哪知秦二似笑非笑地看着高世曼,半天也不出聲。高世曼反應過來,自己本是裝聾,可是聽到這個令她驚異的消息,她一時不妨,露了餡兒。她一陣心慌,這事兒本是自己做的不地道,一時間臉上尷尬不已。
李陵見秦二這表情,突然反應過來,他激動地捧着她的臉道:“你能聽見了?”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事已至此,只能老實招了,要不然以後這兩人肯定都不會相信自己了。她見李陵眼中只有驚喜,沒有責怪,於是聳拉着臉,裝出一副可憐見兒的樣子道:“對不起,我裝的……你們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
李陵哪聽得進去,只將她往懷裡一摟道:“聽見就好,聽見就好。”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真的太妙了,他無法想象,若是她失了聰,她的世界將會是如何,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嘖嘖……我就知道你這死丫頭沒這麼脆弱,剛纔你看着我們倆跟傻子似的在紙上寫寫畫畫,你是不是在偷偷嘲笑我們?”秦二不依不饒的。
高世曼羞慚不已,扭過頭對他道:“剛纔我確實有些……過分,可是現在我很慚愧,也明白你們是真心待我,我其實也不是看你們笑話,只是見你們剛纔那傻樣兒,覺得又好笑,又窩心……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你倆送我情,要是你不爽,你再打我幾巴掌?”
她說着便將臉伸了過去,李陵將她拉回道:“你這臉還能再打麼?我們都知道你爲何要裝作這般,可是出了宮,你爲何不告訴我,讓我擔心這麼久。”
她只好又作出副可憐樣兒道:“我不是覺得對不住你麼,所以就……”剛給人家老孃下了個套子,轉身就告訴兒子,她還沒這麼莫名其妙。
看着她如小鹿般的眼瞳,李陵心中更軟,伸手捏了她的鼻子一下道:“以後不許防着我。”
“我哪有……”她言不由衷。
秦二笑了一聲上前也捏着她的鼻子道:“若我不詐你,你還要騙我們到什麼時候?”
高世曼被他捏得眉頭都皺了起來,她發出“唔唔”的不滿之聲,秦二卻笑得越發得意明媚。李陵見她不適,忙伸手拍了秦二一巴掌,他這才鬆了手:“喂,她騙我們,我懲罰下她也不行?”
她揉了揉被他捏得生疼的鼻子道:“我是不是犯了欺君之罪?皇上會不會……”
“父皇不會知道”,李陵馬上安慰她。
“嗤”,秦二瞪了她一眼,“你最好這幾天耳朵快些好,不然,以你這小心眼兒,難保不被皇上知道。”
“人有明珠,莫不貴重;若以彈雀,豈不可惜。何況人的身體要比明珠貴重多了,你以爲裝聾子好玩啊!”高世曼撓了撓耳朵,以她的計劃,本就準備這兩日慢慢恢復聽力。
“嘿,虧你想得出來,這回姨母可真是吃了個大悶虧”,秦二笑得沒心沒肺,他這個姨母也是太過分了一些,李陵在這裡巴心巴肝的討好高世曼,她倒好,居然讓人無故折辱打罵她,這不是扯後腿嘛,他聽了此事也覺得心裡氣的慌。
他這般說,高世曼更是覺得對不住李陵,她看他臉上被沈立行打過的地方還有個紅印,便對他道:“別動。”說完扭頭去拿沈立行送來的藥膏,用手指挖了一點往他臉上細細抹去。
李陵由着她在臉上搗鼓,閉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樣子,秦二則在一旁暗暗嘆氣。
而沈立行折回來,一到門邊兒便看到這副場景,心中的鬱氣又開始冒了出來,他冷冷地看着李陵,心想這人沒挨夠是吧,要不要再來兩拳?
他走進來,高世曼見到他,忙道:“這麼快就回了?”
李陵睜開眼,看到沈立行過來,朝他點了點頭。
沈立行冷哼一聲道:“你嫌我回來快了?”
本想着她裝聾作啞不會跟他頂嘴的,哪知道高世曼聞言竟咯咯地笑了起來。他臉一黑,看了看李陵和秦二,見兩人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隨即把臉拉了下來。
高世曼見他拉了臉,哄他道:“彥堂哥,我能聽見了,你是不是以爲我還聽不見,所以就準備說我壞話呀?”
他鬱悶之極,剛纔自己去給那折辱她的宮女投井下石去了,他成天心裡記着掛着的都是她的事兒,她倒好,整個沒心肝的傢伙。
又想着祖父“病危”,過段時間她就是自己的囊中之人,心情隨之好了起來,他笑眯眯地道:“我能說你什麼壞話,喜歡你都來不及。”
肉麻,高世曼咧了咧嘴,瞪了他一眼。
他接着又道:“祖父身體每況愈下,太醫說最多半年。”
“啊?”高世曼愣了,她只覺得生命可真是脆弱,如煙花,如晨露,轉瞬即逝。老國公說不行就不行了,人生無常,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沈立行。
李陵和秦二卻從中嗅出了別的味道。國公病危,高世曼有可能提前嫁入沈府,雖說她與沈立行有言在先,可是想着蘇潛壓根兒不是沈立行的對手,李陵的心又緊緊地糾了起來。
秦二看了一眼李陵,這消息來的太過突然,他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改天我去看看爺爺”,這聲“爺爺”其實並不是沈立行所想那般是對他及家人的認可,它更多的是高世曼對老人的一個尊稱。
李陵聽了心中更不是滋味兒,秦二奇怪道:“國公爺怎麼身子突然這般差了?”之前有聽說他身有舊疾,行動不便,但也不至於這般嚴重了吧。
“嗯,也就是咱們去莊子上那陣子嚴重起來的,每日飯也吃不下去,經常摔碟打碗的,下人不知道被他嚇走多少撥”,沈立行兀自搖頭。
“我做的飯菜,爺爺可愛吃?”高世曼忍不住問道。
“爺爺吃了還是挺喜歡,不過吃的也不多”,沈立行眼也不眨地忽悠她。
“能吃一點是一點兒,等我腰不疼了,我再給他老人家做”,高世曼心裡也有些酸酸的。
衆人沉默,人生無常啊,高世曼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囁嚅着道:“人生得意須盡歡吶……”
啊?幾人都朝她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