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見沈立行如此,嚇得忙又低下頭,只聽沈立行沉聲道:“下去吧!”他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沈立行坐在書桌前,慢慢平息了怒氣,以他對高世曼的瞭解,這小女人定是去對蘇潛解釋與他定親之事,哼,蘇潛,蘇潛!這幾日他忙着解決李少陽全家滅門的案子,這個案子已驚動了皇上,他得先把這個麻煩解決了,才能考慮別的事。
接下來的幾天,沈立行一心撲在這個案子上,他與樑炎昭已商定,由官府負責將李少陽一家妥善安葬,然後再派人守在墓地四周,十二個時辰不間斷人,直守了四五天,今夜纔有了些動靜。
爲免行動被泄露,樑炎昭只派了心腹華國康出勤,華國康只帶了八個人蔘與了行動;大部分人都是沈立行這邊出的,由沈立行的暗衛嚴義達帶隊,因其手下各衆最擅長夜間追蹤,所以派他帶人執行任務。今晚正好是華國康手下的人輪值,嚴義達這邊只有二個人以備不時之需。
寅時未到,外圍的人便發現了動靜,消息傳來,內圍的人都緊張興奮不已,網撒了好幾日都沒任何動靜,他們都有些懷疑沈立行的判斷了。
黑影四人,蟄伏在墳邊沒一會兒,便開始挖屍,衆人都靜靜的看着四人動作,漆黑的夜,只有那四個黑影的呼吸聲,偶爾傳來幾聲夜梟的嘶鳴。待他們挖出屍體,用席裹了消失在夜色中,嚴義達的人立時便追蹤而去。
剩下的人也開始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消息傳到沈立行處,他一骨碌爬了起來,穿戴整齊,與衆人在春明門匯合了。
隨後追蹤的人回來一個,小聲對沈立行道:“爺,果然往那處去了!”
沈立行聽了冷笑一聲,一揮手,衆人便散了。樑炎昭得到消息,立時便夤夜入宮,事關太子,非得請示皇上後方可行事,否則誰也擔不起唐突東宮僭越行事的責任。皇上得了消息,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令人傳了信兒遞了牌子給樑炎昭,可調動羽林衛助其行事,信兒只有八個字“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樑炎昭這才感覺心裡坦實了,帶上兩千人的羽林衛火速與沈立行分頭行動起來,沈立行親自帶人將太子府暗中圍了個水泄不通,樑炎昭則帶人闖門搜屍。
幾千人的隊伍楞是沒鬧出什麼動靜來,待他們圍了太子府,街上仍靜悄悄的。太子府門半天也無人應,樑炎昭直接讓人破門而入,門一破,上千的火把便立時被點亮,將這漆黑的夜空映的亮如白晝,追蹤的暗衛帶着樑大人往角門處的一個院兒裡闖去,太子急急趕了來,衣服都來不及穿戴整齊,一件厚袍披在身上,披頭散髮的,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羽林衛盡由皇上親自統帥,軍隊的精英,怎麼會聽太子的話,樑大人有皇上的令牌在手,也是有恃無恐,太子氣的暴跳如雷,卻無人理會。須臾便搜出那孩子的屍身,另有一個賊眉鼠眼的道士和一些奇怪裝扮的下人。
太子拉不下面子說軟話兒,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樑大人和羽林衛將人統統帶走。大隊人馬來時悄無聲息,走的時候卻如風捲殘雲,引得附近民衆皆驚疑不定,後來才知道是羽林衛當夜在執行軍務。
樑大人連夜提審那道士,此人尖嘴猴腮,獐頭鼠目,下巴處一撮山羊鬍尤令人生厭,也難怪,聽高世曼講,養小鬼是控靈術的一種,因爲過於陰損,有傷功德,所以很少有人修煉,這個道士爲太子煉鬼,必不是那名門正派,長成如此模樣,實在情有可原。
道士根本還未過堂,便全招了出來,太子哪能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摸清他的意圖,給他來了個甕中捉鱉,所以根本就沒想過若被抓要如何串供。案子關係到太子,所以案卷隨之便擺在了皇上面前,因爲羽林軍配合的抓捕,皇上根本不懷疑此事有人栽贓陷害太子,看完卷宗,拳頭落在案上,振得一隻青花瓷杯滾落在地上摔的粉碎,末了皇上只吐出四個字“狼子野心!”
當夜沈立行與樑遠昭都沒有回府,他們坐在堂上促膝夜談。
樑遠昭知道沈立行軍功無數,調回京城便以爲他如離水之魚,無用武之地,實沒想到竟助他破瞭如此大案,當下笑着對他道:“真沒想到沈大人文武皆修,如今助老夫破得此案,皇上面前也有了幾分顏面,實在多謝了啊,老夫老矣,沒有你們年輕人這麼活泛,只能甘拜下風啊!”
沈立行謙虛道:“哪裡,樑大人素有賢名,晚輩不及項背,如此過譽,實讓人汗顏;再說此案關係到沈府的名譽,助大人一臂之力實屬份內。”
見他不居功不自傲,樑大人點頭讚許,哪知沈立行又道:“大人以爲真在皇上面前爭得幾分顏面麼?”
“哦?沈大人有何高見?”樑大人不禁有些納悶。
“皇上陪伴太子長大,待他素來親厚,如今太子不堪,皇上震怒之餘,只怕並不想此案爲衆人所知,一來是保全皇家顏面,二來一旦太子被廢,宮中又將引起軒然大波;三來……”沈立行說了一半卻並不說下去了。
樑大人聽了更加好奇:“三來將如何?”
沈立行略頓了頓便小聲道:“以晚輩之見,廢立關係着朝中各方勢力的重新分配,只怕是輕易動不得,除非到了非動不可的時候。”
樑大人聽了沉默良久才頷首讚許道:“今晚自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切但憑皇上做主,此事皇上*將如何發落,我們靜候聖命便是。”
因太子老師鍾靖修乃是樑大人的同門,對太子劣行知之甚詳,對其自然是一點好感也無,如今有機會拉下太子,卻又聽說輕易動不得,不由得有些喪氣。
二人直聊到天將明,宮中仍無消息傳來,沈立行有些不耐煩,便藉故與樑大人告了辭,拍馬在街上閒庭信步,幾個護衛遠遠的綴着。
他大致能猜到皇上的意思,之前會傳信兒說“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乃是因爲他根本不相信太子會做這等下作之事,皇上對太子的父子之情是很深的,第一個兒子,又是韋后所出,是他唯一抱過的兒子。今夜證據確鑿,皇上捧着那份案卷不知會作何感想,沈立行也明白,皇上雖貴爲天子,對太子猶懷老牛舐犢之愛,這次的事情,太子不會傷筋動骨,但至少,在皇上心中紮下了一根刺。
這就夠了,沈立行扯出一個冷冷的笑。
不知不覺擡頭望去,街上壓根兒看不到人影,再一定神,這才發覺他不知何時已行到了高府門前。
這些日子,他心中是含了對高世曼的怒氣的,幾日都強迫自己不去想她,再加上案子的事他也無暇多顧,如今走到了高府門口,他看着那寂靜的府門,心中不知怎麼的,竟一點兒也不想再生她的氣了,雙眼望着這聳立在冬日靜街上的高府,想着那小女人此時就安靜地在裡面的某個暖帳裡安眠,心中頓時一片柔軟,那種滋味直讓人感覺酥的要化開。
身後幾人見他呆立在高府門前,不由得面面相覷,又不敢上前打擾,只能遠遠地守着。
而他卻渾然不覺自己在幹什麼,只呆了一會兒,便翻身下馬去叫門,門房的罵罵咧咧地過來開門道:“誰呀,大清早兒的!”
開門定睛一看,竟是未來的大姑爺,嚇得瞌睡也沒了,愣在那竟不知如何是好,沈立行也懶得計較他嘴裡的不乾淨,擠進門就往高世曼的院子而去。
守院子的婆子早已開了鎖,有些丫頭都在靜靜地打掃,他徑直闖進去,一個膽大的婆子上來攔着他道:“沈大人,此是內院,您還是顧忌着點兒的好……”
沈立行不耐煩的道:“我有急事,讓開!”
說着便將那婆子往一邊撥開了,那婆子見他臉色不虞,也不敢再攔,只能讓他去了。
靈兒昨晚值夜,這會兒也剛起來,高世曼冬天都會多睡一會兒,這時還未醒,靈兒也不敢打擾,眼睛都沒睜開,正坐在外間拿梳子一下一下地梳頭。
沈立行進來她也沒發現,等她發現不對的時候,沈立行已進了高世曼的臥室,她忙起身追進去,還未開口,只聽沈立行低喝道:“我有急事問她,你在外面守着!”
靈兒一聽本能地便轉身出去,到了外面半響兒才反應過來,可又不敢再進去,只能坐那守着,邊支着耳朵聽邊繼續梳頭。
高世曼這些日子天天在麥香居呆着,麪包和花式小蛋糕都依次出爐,她白日裡累了,晚上便睡的很沉,這會兒正在熟睡中。
沈立行打發走靈兒便悄悄往牀邊而去,高世曼正窩在被窩裡背朝外側睡着,他小心翼翼地坐在牀沿,撐着身子探着頭進去看她。只見她長長的睫毛如小扇般垂在鼻翼兩側上方,小鼻子也不算挺翹,圓圓的鼻頭讓人看了就想捏下去,因爲是側睡着,左臉被擠在潔白的軟枕中,小嘴也嘟着,他看了不由得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