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曼並不應答,那漢子聽他叫高大人,回頭一瞧,沒人。忙將手上的匕首放至高世曼脖子上道:“我說了,你們別靠近啊……不然……不然我……”他語無倫次,顯然已失了分寸。
那幾名官差聽說是高大人,互遞了個眼色,其中一人飛奔而去,開玩笑,這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京中唯一的女大人、沈大人的愛妻、齊王的密友,他們哪有膽子敢做這天大的主,少不得要去拉更大官職的人出來墊背。
官差不敢近前,反倒退了兩步,他們對着那大漢道:“好漢好漢,千萬使不得,你若傷她一根頭髮,不說皇上要將你碎屍萬段,沈大人也要把你千刀萬剮!”
那漢子一聽,莫名其妙,雖然自己是粗人,但你們也別想哄騙於我呀。他趁他們不注意,將匕首悄悄兒翻了個邊兒,有刃的那頭朝外,無刃的刀背繼續抵住高世曼的脖子,省得自個兒一不小心,將這懷中的小娘子給誤殺了,那自己可真的是別想走了。
這漢子本是想借高世曼逃遁的,哪知道反引了不少人圍觀,他想趁亂丟下這小娘子跑路,無奈圍的到處是人,那官差也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一刻也不放鬆。看來一時半會兒還走不了。
高世曼心中冷笑,這是上天給自己的機會嗎,自殺,自己是沒那膽子的,現下正好落到歹人手裡,她倒是希望他一刀抹了自己,省得在這裡煎熬。那漢子魁梧的很,高世曼一動也動不得,她只覺冰涼的刀刃在自己的頸動脈那裡隨時待命,只要自己鼓起勇氣,便一切都灰飛煙滅。
她閉上眼,好奇自己的命運之神會將這戲如何唱下去,人生如戲,全靠演技。自己唱了主角,卻不知怎麼演,也着實好笑。
那邊溫秀飛一般回府,在門口正好遇上前來的李陵,李陵見她面色緊張從外面回來,上前問道:“世曼呢?”
“殿下,少夫人在福來布莊門口被人劫持了!”溫秀急着進府報信兒,嗖一下不見了。
李陵大急,他不由怒從心起,這個沈立行是怎麼回事兒!他立馬帶人往稻香樓那邊去了,那個福來布莊就在去酒樓的路上。
等他趕到,官差也帶了人來,黎士亮正好也在當值,得知沈立行的夫人被人劫持,他立馬調動京中禁衛,瞬間集結了近百人往出事地點而來。那漢子簡直傻了,不過就是搶了個錢袋罷了,至於這麼如臨大敵嗎?聽到不遠處腳步鏗鏘、急促的聲音傳來,他只覺不好。再一看,我的娘哎,那不是拱衛京城的金吾衛嘛,我就是搶點錢啊……
他渾身的毛孔馬上都開始乍開,整個人也緊張起來,他不由自主地將高世曼掐的更緊,高世曼被他勒得喘不過氣來,睜開眼一看,也愣了一下。這下好了,自己徹底出名了。眼見着不遠處沈立行飛奔而來,她又閉上了眼睛。這一次,由老天做主,是存是亡,悉聽尊便。
李陵急的心尖兒狂跳,如果高世曼願意,她應該能想到辦法自救,可是看她那視死如歸的表情,還閉上了眼睛!他想提醒她,可是又不敢激怒了那歹人。
沈立行一來,看到心愛的女人被人制住,脖子上赫然抵着把雪亮的匕首,他急喘幾口氣道:“這位好漢,你手中之人是在下的妻子,你放開她,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那漢子聽了往左右看了看道:“我什麼也不要!”
沈立行嚇了一跳,這人什麼也不要,莫非只想殺人?他心中一股冷氣驟然升起,他黑了臉喝道:“你說什麼?”
那漢子卻顫抖着道:“我只想走……你叫他們都走!”
李陵緊緊盯着高世曼脖上的匕首,藏在袖中的雙手開始不由自主的打抖。他不想失去她,更不想看着她橫屍街頭,他會發狂的,世曼,求求你,睜開眼……
沈立行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轉身對黎士亮使了個眼色道:“黎兄,你帶他們下去。”
豈知高世曼聽到他讓人下去,悽聲道:“你們誰都不準走!”
黎士亮一愣,瞧了瞧沈立行,只見沈立行急道:“曼兒!”
“你滾!這裡最該走的人是你!”兩行熱淚流下,直看得沈立行心都碎了。李陵呼吸越發急促,手抖的越發厲害。他不知道高世曼這是怎麼了,沈立行做了什麼,竟讓她反應這般大。
高世曼眨乾眼淚突然笑道:“生何歡,死何苦,古人有云,慷慨捐身易,從容就義難,這位壯士,你快些動手,那,這脖子上跳動的便是大血管,你耍辣點,往這一抹,我就回去了。”
“曼兒!”沈立行心神俱震,他沒想到高世曼竟然會說出這些話。那制住高世曼的漢子也傻了眼兒。
李陵想也沒想,上前來對着沈立行面門就是一拳,沈立行被打得血流如注,他捂着鼻子,紅着眼睛,看也不看李陵,仍死死盯着高世曼。
李陵痛苦地哽咽道:“既然你不疼她,那你也不準欺負她,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她竟生無可戀?”
“殿下!”高世曼高聲疾呼,“他沒做錯什麼,是我自己累了,人赤祼祼地來,再清清白白地走,不好嗎?”
圍觀衆人不知今天竟能看這麼一出好戲,個個神情緊張。那制住高世曼的漢子簡直蒙了,他……這回鬧大啦!也不知道身前的小娘子是什麼人,竟惹了這麼些人來,只怕自己今天脫身難了。
沈立行又悔又痛,他沒想到高世曼竟這麼大反應,他捂着鼻子大聲道:“曼兒,你別這樣,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不就是那張紙麼,我給你行不行!”
高世曼哪聽得進去,滾你的!她心中萬馬奔騰。她只覺身後那男子渾身發抖,她笑了笑睜開眼道:“這位壯士,我快站不住了,你動作快些。”說完她又對李陵道:“殿下,若我去了,那便是去了極樂世界,你讓人不要爲難這位壯士,我可不想跟他一起上黃泉路,我以後都要一個人走,再不與人結伴兒……”
“世曼!”李陵恨不得殺了沈立行。
沈立行心亂如麻,高世曼也不理他,他朝黎士亮大吼道:“叫他們都滾!”黎士亮知道他已失了方寸,急招來手下道:“將圍觀的百姓都轟走,這有什麼好看的!”他瞧着齊王殿下對這沈夫人也不一般,只怕還有什麼別情不成?
高世曼最近都沒怎麼好好吃飯,她又氣又傷心,只覺腦子裡嗡嗡作響,又被人扼着脖子站了許久,身體早有些吃不消,沒一會兒,她雙腿一軟癱了下去。那漢子一瞧,以爲她死了,嚇得手猛一鬆,高世曼直直摔在地上,沈立行和李陵同時急呼,一起上前。
李陵手還沒挨着高世曼的邊兒呢,沈立行猛一推他,將他推得踉蹌着後退了兩步,小滿忙上前扶住自家主子。黎士亮忙帶人上前將那漢子拿住,只見那漢子胯間殷殷流下一股熱流,原來是嚇尿了。
沈立行滿面是血,他將暈倒的高世曼抱在懷裡,毫不猶豫回府。看着沈立行懷中的高世曼,李陵也顧不得許多,跟着他就往沈府去了。
好戲結束,衆人皆散,各下人跟着自家的主子,心中七上八下的。沈立行讓李衝去請衛太醫,一進府,便往院兒裡走去。府中有下人見大爺滿臉是血,還抱着人事不知的少夫人,有機靈的,忙往上房去報信兒。
李陵跟着進府,門房也不知道攔還是不攔,哪知沈立行回頭大聲道:“叫他滾蛋!”
門房駭了一跳,瞧瞧自家大爺,再瞧瞧齊王,無所適從,這是叫齊王殿下滾蛋麼?不會吧?沈立行突然停下腳步恨恨地道:“你們若放了齊王進府,明兒就別想站着。”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府。
李陵不理,照直往裡走,門房幾人忙哭喪着臉一起上前將李陵攔了,李陵也知道沈立行的脾氣,想了想便停住了腳步,看了看陶藝道:“你好好保護她。”說完便走了。
沈立行一進院子,將滿院人嚇得紛紛失色。他將高世曼抱進房中,小心放在牀上蓋好被子,安心已拿了熱帕子來遞給他擦那滿臉的鮮血。沈立行接過來幫高世曼臉上的淚痕拭去,他只覺得那顆心揪的難受,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就將帕子扔在了牀下。
太醫還未來,他見安心守在這裡,擡頭問她:“少夫人這幾日都做了些什麼?”
安心看着高世曼那憔悴的小臉兒,心中也很是難受,少夫人自知道那杜姨娘有孕,便沒怎麼好好吃過飯,偏她是個心善的,要是在別的府第,主母還不賞那姨娘一碗藥汁灌下?
她吸了吸鼻子小聲道:“自少夫人知道杜姨娘有孕,便沒好好吃過飯。”她不願多說,少夫人也說了,這是大爺第一個孩子,肯定是心愛的。這麼些日子下來,大爺也沒說啥,不是默認是什麼。
沈立行大驚:“你再說一遍。”
安心看了他一眼,又重複一遍,沈立行按下胸中驚濤駭浪,眯着眼睛沉聲道:“你們怎麼知道的?”
安心腹誹大爺連這種事還想瞞着少夫人,若是肚子大了,想藏也藏不住啊,於是低頭小聲道:“那日少夫人帶着我,路過夫人院子,親耳聽到杜姨娘跟紅薔說的,姨娘當時正在乾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