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罵誣陷當朝命官, 該當何罪?”金玦焱淡淡的吐了一句,眼瞅着那人臉色就變了:“無人追究便罷,若是有人追究……”
那人往人羣裡縮了縮。
“追究怎樣?法不責衆。有本事把我們都抓進去……”
“對, 有本事來抓啊……”
“看大牢放不放得下!”
“誒, 我聽說啊……”
“這位老伯, ”衆人正欲發揮, 忽聽金玦焱又開了口, 不過這回是對着坐在地上的老頭:“您丟了驢,卻口口聲聲說是阮相干的,敢問您是想故意污衊阮相還是受人指使?”
老頭本是莊稼漢, 沒見過世面,平日裡聽別人說什麼, 自然就記在了心裡, 方纔隨口就罵了出來, 還有人幫腔,自是想不到會遭詰問。而如今不僅是詰問, 似乎還要見官,當即就傻了眼。
“我,我,我就是丟了頭驢……”
“別聽他的。這小子我認識,是阮洵的女婿, 那女的一定是他閨女, 那個蕩|婦……”
金玦焱立即捏緊了拳, 渾身迸發的懾人的威力連隔了好幾個人的千依都感覺到了。
他趕緊擠過來, 抱住金玦焱的胳膊, 驚覺那手臂堅硬如鐵,似乎只要揮下去, 就會砸倒一片。
“爺,您不能中計啊。他們就是想惹怒您,您若是動了手,豈非正落人口實?到時無論是阮大人還是您,還有四奶奶,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一邊勸,一邊示意阮玉,目露哀求。
阮玉豈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關於阮洵,他舍了自身的名譽保護了這些人的安康,如今反被這些人咬一口……這就是恩將仇報嗎?還報得這麼理直氣壯?她不禁感到深深的悲涼。
她抿緊脣,勾了勾金玦焱的手指。
金玦焱的僵硬忽的一鬆,反手攥住了她的手。
酒樓裡的夥計見外面鬧得實在不像樣子,又聽聞小姐跟姑爺就在當中,立時或抄擀麪杖或抓凳子的衝出來。
“住手!”
金玦焱一聲厲喝,衆夥計當即以一組英勇的造型定在當地。
金玦焱環視四周:“且不管我們是什麼人……”
他手一擡,接住丟向阮玉的一枚雞蛋,眼睛一瞪。
那人口裡喊着:“有本事你等着!”
旋即溜沒了影。
將雞蛋交給一個夥計:“這等只會欺負女人的人,也敢說自己能夠主持正義?”
擡眸,目光幽邃,在場的人不覺靜下來。
“七天,給我七天時間,我能幫助這位老伯找到他丟失的驢……”
什麼?
衆人頓時議論紛紛,有人好心建議:“還是報官吧……”
“官自是要報,如果官差能把驢找到自然好,若是找不到……”金玦焱笑了笑:“希望這位老伯可不要是監守自盜……”
老頭不明白什麼是“監守自盜”,有人卻不服氣了,就要擡槓。
金玦焱一揮手:“今天大家吵也吵了,罵也罵了,我都先受着,不過若是被我知道這偷驢的事與阮相無關……你們幾個還站着幹什麼?還不把他們的名字、家住何處、家中還有何人、手頭有幾畝地幾兩銀子都記下來?這等污衊國家重臣的混賬,看官府如何將他們治罪!”
揪過一個夥計,指點前面的人:“他,剛纔叫得最歡。那個穿灰馬褂的,嘴最毒。還有那個……嘿,正準備跑呢,他可是把吐沫都噴過來了……”
人羣開始騷亂。
平日他們罵阮洵已經罵得習慣,從來沒有人追究過他們的罪責,再說,這種口頭上的事,上哪找證據去?就算抓了人,只需一句“我沒說”,官府也拿他沒轍,卻不想,今天竟撞到人家門口了。
有人慌,有人怕,有人罵,有人虛張聲勢。
“你憑什麼說跟阮洵無關?說話要有證據!”
“證據?”
金玦焱眯了眯眼,回手一掌拍在驢身上,阮玉只見那驢一個哆嗦,不滿的噴了個響鼻。
“證據就是它!”
“就是它?”
“是驢?”
衆人面面相覷。
“各位若是不信,七天之後不妨來瞧個熱鬧,我會讓這驢自己找出偷驢的人!”
驢還能破案?
這真是奇了。
衆人一時忘了恐懼,都想瞧瞧驢怎麼破案。
金玦焱也不說話,只扶起老頭,塞給他一錠銀子:“別的先不說,給兒子治病要緊……”
老頭囁嚅着嘴,就要說話,旁邊有人拉長了強調:“這就是收買人心啊……”
金玦焱也不生氣,只斜了眸:“那你來收買個試試?”
那人就沒了動靜。
“這頭驢你也牽着……”金玦焱將繮繩交到老頭手中。
老頭就要拒絕。
“您先牽着,到時……”他附到老頭耳邊,低語幾句。
有人抻長了耳朵,可是什麼也聽不見。
阮玉的超能力自打她真正擁有了這具身體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此刻也只能看着金玦焱彷彿長輩般拍了拍老頭的肩:“記住了?”
老頭二二思思的點頭,又問:“能成嗎?”
“你只需按我說的去做,成或不成,不還有我嗎?”
老頭想了想,重重點了頭:“中!”
金玦焱吐了口氣,熱情洋溢的招呼衆人:“七日後,三月初十,此時此地,咱們再聚。告辭,告辭!”
攜了阮玉,揚長而去。
衆人看着他的背影,議論紛紛。
“該不是就跑了吧?驢怎麼辦?”
“能怎麼辦?那意思明白着呢。那錠銀子……瞧見了沒?足有十兩,還不夠買頭驢?更何況,這還搭了一頭?”
“哦,怪不得,我說咋這麼痛快?”
“這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他當初鬧得那麼厲害,死活不娶阮洵的閨女,如今倒替人家當了狗腿子。”
“這做生意的,帳算得精,咱們都被他算進去了。”
“可不是?那你說,咱們初十那天還來嗎?”
“來,怎麼不來?看他到時怎麼說!”
“萬一他不來呢?”
“他不來?老子到金玉滿堂找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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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阮玉見金玦焱悠閒的搖了扇子,可是一直拿小眼角瞅她,她就想笑,兀自忍着,只等他開口。
終於,金玦焱忍不住了。
扇子一合:“你怎麼不問我給那老頭出了個什麼主意?我怎麼就這麼有把握?”
阮玉乜了他一眼,故作嚴肅:“說了就不靈了。”
“這怎麼能一樣?”金玦焱急了,攔到她面前:“這種事,說破無毒!”
身後有人噗嗤一聲笑出來,他回頭瞪了一眼,千依忙跟霜降保持正經。
“哦,”阮玉繼續瞟着旁邊,很是無所謂的問了句:“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你猜!”金玦焱頓時來了精神。
阮玉瞪他一眼,往前面去了。
“哎,你倒是猜猜看啊。要不,你求求我,你說兩句好聽的,我就告訴你了……”
千依在後面瞧着主子跟年糕似的纏着阮玉,拿胳膊肘拐了拐霜降,霜降馬上會意,千依便扯了袖子當扇子扇,又望天:“如今這天氣可是越來越熱了……”
霜降並不是個靈活機變的人,只當個配角跟着千依往天上瞅,還擦了擦下巴上並不存在的汗珠。
“東跨院又悶又熱,爺又要起痱子了……”
“胡說,爺什麼時候起過痱子?”金玦焱瞪起眼睛。
務必要在阮玉面前保持美好形象!
千依給他甩了好幾記眼風,怎奈金四爺就是不領悟。
他只得再次長嘆:“早年咱們在主屋住着的時候,那叫一冬暖夏涼……誒,霜降,你也發現了吧?”
霜降能發現什麼?她又沒有對比過?不過此刻,只是嗯嗯的點頭,還道:“這陣子天是開始熱了,想來奶奶的蚊帳也該掛起來了……”
“對啊!”
千依一拍大腿……他跟霜降豈非也是心有靈犀?
“東跨院不僅熱,蚊子又多,雖是有蚊帳,卻把我們爺吵得整晚整晚都睡不着……”
蚊子多?有蚊香啊。
金玦焱心裡道,不過也漸漸琢磨出味來了。
千依是在爲他爭取入住主屋的機會啊!
這小子,今兒這事若是成了,回去爺賞你錠大大的銀子!
不,你跟霜降的喜酒,爺包了!
於是趕緊衝千依擠眼,又擺了風度追上阮玉,也不說要搬回去住,只自言自語的研究稍後回去吃什麼,哪家酒樓又出了新菜色,然後拿小眼角瞄阮玉。
千依已經要把烈焰居形容成是刀山火海十八層地獄了,可阮玉就是無動於衷,金玦焱不禁有些急了,正打算不要臉面的主動申請一下,比如……我就在廳裡打個地鋪如何?
“本來這屋子就是四爺的……”阮玉忽然開了口。
金玦焱頓時抓緊了扇子,身後的聒噪也瞬間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