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不必太用心,總之季桐有多優秀,金玦焱就有多混蛋。
她不大習慣聽一個人在自己面前講另一個人的是非,可是如今,她恨不能舉雙腳贊同。
“可是爹偏讓我嫁給他……”
這個“他”自然就是金玦焱了。
“爹是怎麼想的啊?他們金家的‘金玉滿堂’和我們阮家有什麼關係?爹是靠自己的努力當上的丞相,他們金家出過什麼力?憑什麼娶我阮家的女兒?還是那麼一個自私自利卑鄙無恥一事無成的混蛋?”
“說是疼我,倒把我丟進了火坑?看吧,報應來了……”小土狗痛哭。
“你說,我該怎麼辦?”
阮玉想問,我該怎麼辦?
一人一狗相對無言。
終於,小土狗哭夠了:“如今看來,只能由你暫時保管我的身體,至於……咱們得慢慢想辦法。”
阮玉點頭,忽聽小土狗厲聲道:“你不許喜歡他!”
哪個“他”?金玦焱?怎麼可能?
“我是說,我是說……”
阮玉估計小土狗毛茸茸下的麪皮兒已經開始發紅了:“我是說季桐,你不能喜歡他!”
你當我是花癡?
再說,我連他是何方神聖都不知道呢。
“還有,還有……”
麪皮兒應該更紅了吧。
“你不能跟金玦焱……那個!”
那個?
哪個?
阮玉有心逗它,故意麪露不解。
小土狗咬咬牙:“你不能跟他圓|房!”
小狗狗,你懂得太多了。
“也不許他碰你,你也不準勾|引他!”
小狗狗,你是不是太高估他的魅力了?
“你不知道……”
小土狗湊上來。
接下來的時間,哪怕是阮玉偶爾從熟睡中驚醒,都會聽到小土狗在叨咕金玦焱,總體來講,就是沒有什麼壞事是他不做的,沒有什麼好事是他能做得來的。
“總之,在你霸佔我的身體的這段時間裡,爲了感謝我容留了你,你得想個法子,跟他永遠的分開!”
永遠的分開?
休……
“不是休妻!”小土狗大怒:“若那混蛋休了我,我的顏面還往哪放?還有我的嫁妝,十里紅妝呢,難道都便宜了金家?而且他若知道我是被休……”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那該怎麼辦?
“出夫!”
出夫?
阮玉頭回聽到這個詞兒,相比於休妻以及小土狗的氣勢,想必這麼一來倒黴的就該是金玦焱了。
她倒是樂見其成,可是金家,會同意嗎?
“我不管他們同不同意,頂不濟……和離!”
這應該是個折中的法子了,可是……
“就怕爹不同意……”小土狗陷入憂心忡忡:“不過這都是你該操心的事了。”
我怎麼這麼倒黴?
“如果你辦成了,我會重謝你的!”小土狗目光閃亮,信誓旦旦。
若是不知就裡,新婚之夜,一隻小狗跟主人說,因爲不喜歡男主人,要她離婚,這種情形怎麼看怎麼詭異。
她想笑,然而望着在帳檐下轉來轉去的五彩攢金繞絨花球,只是慢慢的發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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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是在一陣驚叫聲中醒來的。
“怎麼回事?”
“這怎麼有隻狗?”
“真髒!”
“姑娘,你沒事吧?”
小土狗也醒來,審視的掃視衆人,冷靜的看着阮玉。
阮玉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上的牀,還睡在自己身邊,大模大樣的霸佔了金玦焱的位置,枕着枕頭,又蓋上了被,睡得有滋有味。
人與狗面面相覷。
“這個……”
這一刻,阮玉惡向膽邊生……反正也沒人知道她鳩佔鵲巢,更不知狗的來歷,不如……
如果它死了,她就不會有變狗或者流離失所的危險了。金家雖可怕,金玦焱雖可惡,但相對比起來,這還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她只是垂了眸:“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概就是……緣分吧。立冬……”
她覺得立冬比較好欺負:“一會你把它洗一洗。
”
立冬立即快樂的應了。
阮玉就打算閉眼……天還沒亮呢。
卻被春分喚起:“姑娘快起吧,今天還要給老爺和太太敬茶,晚了就不好了。”
昨天惱成那個樣子,今天還要見面……
阮玉說什麼也不樂意,可是一看到丁嬤嬤那張方塊臉,她就知道,這是規矩,雷打不動的規矩!
磨磨蹭蹭的起牀,聽到夏至嘟囔:“狗這麼髒,這牀被子扔了吧。還有這牀,還是換一下的好。告訴她們,仔細擦拭一番後再放起來。這間屋子……霜降,你去右梢間把螺鈿漆木大櫃打開,最下面的抽屜裡有個白玉石匣,裡面是姑娘最愛的蔻芷香。拿出來燃上,就用那個青瓷卷草紋香爐……”
阮玉聽到小土狗喉嚨裡嗚嗚着,心裡很是同情。
它本是金尊玉貴的丞相千金,所有人都捧着它,護着它,可是原本的下人,現在全不認識它,還嫌棄它……
她忙替它解圍:“哪有那麼嚴重?這隻小狗還是挺……”
她的話忽然說不下去了。
直到此刻,她才認真的觀察這隻小土狗。
的確是土狗,的確是黑色,可實在髒得要命,渾身的長毛都打着卷,好像是從泥坑裡打了滾再鑽出來似的。
不僅髒,頭頂上還有一塊癩皮,疙疙瘩瘩,看着難受。
你說你穿就穿吧,好歹穿成一隻華麗麗的貴賓犬啊。
見它這般,更堅定了自己做人的心思。
倒是夏至等人,目光古怪的看着她。
“你們怎麼了?”
“姑娘,奴婢記得,你好像,不喜歡狗……”
阮玉腦子嗡的一聲。
糟了,露餡了!
不過她做出動作麻利的樣子下了牀:“我說過,緣分嘛……”
把衆人的疑思丟在身後,胸口卻是跳個不停。
她們當是早就懷疑她了吧?就像昨天,若是真正的阮玉,受過大家閨秀的正統訓練,如何能做出那等匪夷所思的驚天壯舉?這些與原主朝夕相處的人如何能不震驚?若是她們問起,她要如何解釋?
好在去給公婆敬茶刻不容緩,於是暫時無人追究此事。
春分和立冬伺候主子梳洗完畢,就由霜降負責梳頭上妝。
豈料剛坐到黃花梨妝臺邊,就見主子一把抓起桌面的嵌螺鈿銅鏡,死死的攥着,骨節泛青,白皙的手背淡紋隱現。
“姑娘……”
“姑娘……”
似乎自打昨日進了金家的門,主子就有些不正常了。當然,她們理解主子對這門婚事的不滿,而且主子就要坐船走了,卻被人給抓了回來,這種眼睜睜看着希望破滅的心碎是如何的痛徹肺腑?
再說,遇到金玦焱這個混不吝,就是想正常都不行。別說主子,昨天看着他發瘋,她們每個人都產生了一種狠狠給他一瓶子的慾望。可是多年的嚴格教育外加一個負責規範她們所有舉止言行的丁嬤嬤,她們只能壓抑衝動,卻不想,一向柔順的主子做到了。
那一刻,她們差點歡呼,可是這一刻,看着主子緊抓鏡子彷彿不認識的盯着鏡中人,她們又開始擔心了。
或許對於每一個穿越人士,穿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考慮自己究竟成爲了一個怎樣的人,尤其是女人,還要格外關心自己的容貌。
阮玉也不例外,只是從開始到現在,她就沒有機會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打量自己目前這張臉,而眼下,她捧着鏡子,目不轉睛,手指微顫。
該什麼說呢?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國色天香?
沒有這麼誇自個兒的,然而面對這張臉,她在一時之間所能想起的,也僅僅是這些耳熟能詳的詞彙。
這果真是個漂亮的人兒。膚若凝脂,眉如點翠,眸似幽潭,長睫一顫,便是波光流轉。
鼻樑挺翹,脣瓣嬌嫩,即便是露出驚訝的神色,脣角亦是翹着的,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種種精緻,皆鑲嵌在巴掌大的一張瓜子臉上,再配上小巧的下巴,真是我見猶憐。
唉,天生麗質難自棄啊。
怎麼就配給金玦焱那個混蛋了?
阮玉頓生出時不我與,天妒紅顏之感。
但見衆人面面相覷,她亦不好太過顧影自憐,只得嘆了口氣。於是鏡中人愁眉輕鎖,就如同春日蒙着淡霧點着清露的晨光。
半個時辰後,如水青絲綰作元寶髻,拿紅寶石的珠鏈綴了,再橫貫一仙人吹蕭的纏絲赤金簪子,前方則是一滿池嬌的分心,隨着她的動作,微微碎閃。
耳上則是一對雙鳳戲珠珞瓔耳墜,方掛上去,阮玉就覺得脖子不會動了。
夏至從螺鈿漆木大櫃前轉回來,捧着大紅色刻絲牡丹花開通袖襖並墨綠色鑲襴邊的綜裙。
別說,紅配綠若是掌握得好,真叫一個驚豔。
阮玉一一穿戴起來,自覺這一輩子都沒這麼隆重過。
她偷瞥了眼身後……小土狗正翻着白眼看她,那表情大約應該叫“嘲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