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閃進阮玉的房間, 阮玉正拿着一卷書,對着窗外出神。
“你倒悠閒!”如花邁了貓步,端坐在阮玉腳邊三尺處。
阮玉將書一丟, 靠在椅上:“我有什麼辦法?該想的我都想了, 可是……”
“坐直身子!”如花怒吼。
阮玉一個激靈坐起來, 東張西望了一會:“你瘋了?”
“你才瘋了!不, 你就是這個樣子!坐沒坐相, 站沒站相,吃沒吃相,穿沒穿相, 想說就說,想笑就笑……也不說拿扇子遮着點, 腿動不動就上桌子, 走路比人家跑步還快, 我的賢名都被你敗光了!”
阮玉暗道,你還有什麼賢名?你唯一的“賢名”現在被扣在我頭上, 害得我時時要替你捱罵,你也好意思?
可如花就這麼好意思,還振振有詞:“告訴你,我說的事,你必須立即給我辦妥。而我答應你的, 絕對辦到!而且我已經……準備好了。”
齜了齜尖牙:“保證超出你的預料。現在就差你了, 快着點, 否則, 時間可是不等人啊……”
丟給阮玉個神秘的眼神, 轉了身,以波斯貓的驕傲往外走去。
豈料中途一停, 翹起一隻後腿彈了彈耳朵,大約又覺得屁股癢癢,蹲在地上使勁蹭了蹭。
阮玉大笑。
如花回頭瞪了她一眼:“笑什麼笑?若是你辦不好事,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你!對了,下回出門帶上我,休想一個人出去閒逛!”
忽的折轉回來,仰着毛臉,嚴肅對她:“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阮玉摸摸鼻子,我打什麼主意了?今天怎麼這麼古怪?不僅如花溜進來說了一番沒頭沒腦的話,一直影子般不離身的春分也不見了。去繡嫁妝了?不是把霜降跟夏至都派給了她?如今人哪去了?稍後鋪子裡的掌櫃就要來報賬,這邊沒人怎麼行?
於是站起了身,走到門口:“春分,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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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從屋裡衝出來,滿臉的惶恐,眼睛裡還有淚,只是因爲害怕,沒有掉下來。
她有些慌不擇路,往院外跑的時候正好撞上金玦焱。
金玦焱對這個服侍過自己一段時日,老實得有點笨拙的小丫頭很有好感,再加上璧兒一回來,她就一聲不響的走了,心裡很是愧疚,於是非常熱情的叫住她:“立冬,做什麼這般慌張?”
豈料立冬見了他,神色更慌張了,還差點坐地上。
她什麼也沒說,連禮也未行,只是咬緊脣,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就跑了。
金玦焱摸摸鼻子,他目前的樣子很恐怖嗎?
不由得睇向主屋,但見春分立在門口,表情古怪的將他望着。
他忽然覺得很不自在,恰巧璧兒出來迎他,他便調轉目光,回了烈焰居。
春分將這一幕看在眼裡。
剛同立冬說了丞相大人的安排,她便撞上了金玦焱,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分?
她暗歎,又氣立冬……多好的事,偏她跟見了鬼似的,有人求還求不來呢。
再轉了身,見夏至在屋檐下搖着扇子煎藥,便冷冷的哼了一聲,就往阮玉的房間走去。
“春分姐……”
春分假裝沒聽到,只加快了腳步。
“春分姐……”夏至疾趕兩步,攔在她面前。
“夏至,你不是在煎藥嗎?怎麼跑過來了?不怕藥糊了?我早就說過,煎藥這等事讓小丫頭去做,你這般,當真是大材小用了!”春分故作驚奇,實是話裡有話。
“春分姐……”夏至爲難的咬住了嘴脣。
春分皺皺眉:“有話待會說,沒聽見姑娘叫我嗎?”
“春分姐,四爺說,如今姑娘嫁了他,要稱爲奶奶了。”
春分頓住腳步,緩緩回了頭,目光冰冷:“這你倒記得清楚。不過我記得這是四爺跟我說的話,你如何得知?”
夏至將嘴脣咬得幾乎通透,忽然跪倒在地:“春分姐,剛剛……我都聽到了。立冬不願做的事,我去!”
春分見她在外面煎藥,就知她定是偷聽了談話,方纔也只是故意裝糊塗想把事情糊弄過去,卻不想她竟然直接提了出來,真是……
“你這個不要臉的小蹄子!”春分一巴掌甩過去,氣得渾身發抖:“你怎麼知道立冬不願?她還小,什麼也不懂,待想明白,就知道,無論做什麼,都是在爲主子盡忠!”
“立冬可以,爲什麼我不可以?”夏至揚了頭,索性將話說到底:“立冬小,能辦明白什麼事?而我,不用說,姐姐也知道我比她強百倍,否則怎麼會像防賊似的防着我?我是主子的奴婢,自是要爲主子盡忠,而主子救了我一命,我更是要死心塌地的爲她着想,報答她的大恩,可是春分姐爲什麼就不給我一個機會呢?”
春分幾乎要被她氣笑了:“報答主子,有的是法子,犯得着去爬爺們的牀?說得冠冕堂皇,彷彿要去就義似的,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如今,我給你個顏面,咱們只當這事沒說過,否則……”
“姐姐既然如此想,夏至也沒有辦法。夏至也不用姐姐給什麼顏面,咱們現在就到奶奶面前說理去,讓她決定怎麼辦!”
“你敢?”春分攔住她:“你當真是不打算要臉了嗎?”
“姐姐是要出嫁的人了,總把個臉面掛在嘴上,可若是奶奶知道你揹着她做了什麼,這份主僕的情意還會剩下多少?”
“你威脅我?”
“姐姐以爲呢?”
“你……”
“春分……”
“嘿,姐姐們在做什麼呢?”
倆人正自糾纏,忽聽兩道聲音一前一後的發出。
立在門口的阮玉,旁邊跟着穗紅,而出現在身後的……
一個陌生男子,穿一襲藍色松江棉布直裰,髮束綸巾,腳踩黑布鞋。年輕,朝氣,白皙,清瘦,風塵僕僕。
“你是……”春分目露疑思。
自打霜降的孃老子鬧過之後,但凡進入清風小築的都要事先通報,這個人……是怎麼冒出來的?還是個男子,看樣子也有十七八了,難道不知道不能隨便闖進內宅後院嗎?
正要質問,夏至一下掙脫了她,微笑上前:“這位公子,是來找四爺的吧?奴婢帶您過去……”
夏至的確反應機敏,來到這院的男子,不是找金玦焱的還能是什麼事?不過她引着過去?怕是別有用心吧?
春分忙要阻攔,男子已經朝夏至做了一揖:“這位姐姐說得是,我正是來找四哥的。”
說着,也不往烈焰居進,確切的講,是看都沒看一眼,直奔立在門口的阮玉而來,驚得春分跟夏至急忙趕上去。
上下一打量,小眼一彎,如同兩彎月牙:“玦垚見過嫂子。”
阮玉怔了半天,方反應過來:“你是,五爺……”
金玦垚連連擺手:“別這麼叫,就叫我五弟好了,或者就稱呼我的名字。四哥四嫂大喜之日,弟弟因爲在外求學,來不及給四哥四嫂賀喜,弟弟在此給嫂子賠禮了……”
阮玉心道,幸虧你不在,否則那場面……
嘴裡卻說:“五弟真是客氣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何必多禮?”
金玦垚立即拍了巴掌:“剛剛進京就聽說嫂子才名,而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的確不是那等矯揉造作虛情假意的閨秀可比,玦垚佩服,佩服……”
阮玉只覺這清秀少年極會說話,幾乎讓她搭不上茬,只得賠笑:“五弟既是遠道而歸,可曾拜過老爺太太?”
“自是拜過了,只是爹跟幾位哥哥都在鋪子裡,要晚上才能見了。弟弟此番是特來看望嫂子的。怎麼,嫂子不高興?”
“哪裡?哪裡?”阮玉訕笑,只覺金家老五跟金玦淼一樣是個滑不留手的傢伙。
“既是如此,嫂子就不請弟弟進去坐坐嗎?”又故作炎熱的揪着衣襟扇風:“我這離了福瑞堂就到這邊來了,連口茶都沒得喝呢……”
阮玉急忙命穗紅引了人進去坐。
夏至要跟進去,春分怕她不分時候的說話給阮玉難堪,就提示她:“藥還在爐子上架着呢。”
夏至果然急匆匆的走了。
阮玉酌量着掌櫃們也快到了,不過看今天的樣子怕是要勞他們久等,不如先打發了回去,明日再見。
春分便領命而去,臨走時叫了霜降出來伺候。
金玦垚興致勃勃的打量屋裡的擺置,不時點頭:“果然還是四哥的風格,不過比之從前更加雅緻了,不愧是成了親,變得不那麼浮躁了……”
聽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如此老道的評價自己的兄長,阮玉只覺好笑,然而又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這種異樣從何而來。
金玦垚點評了一番,往裡屋的方向探了探頭:“怎麼,四哥不在嗎?”
阮玉一怔。怎麼,還有人不知道自己跟金玦焱“分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