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噌的一下蹦回到牀上, 拿被子把自己包起來,直到捂了一身汗,方意識到, 她這邊沒有光, 那邊根本看不到她。
可是既然看不到, 爲何還要張望?難道……
“阮玉, 我……”
那時, 他到底想說什麼呢?
呼的掀起被子,腦袋從牀頭移到牀尾,還是不舒服, 這是怎麼了?
她開始心煩,繼而冷笑。
你還當真動心了?別忘了, 他可是心有所屬, 爲了那個人, 屢屢羞辱你,還要休了你, 而且今天,他還收了人家的帕子,他能喜歡你?別逗了。
不過是因爲你幫了他,他也在想着法的回報你。
的確,互不相欠嘛, 否則, 將來怎麼算得清?
再說, 就算……就算他對你有什麼親密舉動, 男人嘛, 有幾個不花心?有幾個不想着左擁右抱?你離他最近,當然想要對你動手動腳了。
對, 以後不能讓他這麼隨便!
不,以後要跟他拉開距離!
阮玉胡亂的想着,越想越煩。
她忽然想到如花。若是如花在,或許就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亂七八糟,因爲如花可以隨時提醒她。可是自打季桐來了金家,如花就跟着了魔似的長在怡然院,連晚上都不見蹤影。
莫非它已聽說金家打算將金玦琳許給季桐?
哪怕金家爲的只是塊牌位,依如花的性子以及它對季桐的執着,怕是也無法忍受吧?所以要近身監督,隨時準備搞破壞?
可是一隻狗能起什麼作用?
而且然後呢,然後該怎麼辦?找她想辦法?
阮玉覺得她自打穿過來長了不少本事。一個是超級聽力……雖然時靈時不靈,一般總是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出現,等到她需要就消失了。而現在則多了預測的能事,因爲她剛想到這,門就吱扭一聲,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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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日,一向處於“閉關”狀態的丁嬤嬤都在清風小築活動。
她也不管什麼事,就是來回的走,因了那身“仙風道骨”和方塊臉,院子裡安靜了不少。每個人走路都靜悄悄的,說話都細聲細氣的,表情亦透着莊重,就連油腥兒都吃得少了,用百順的話說,就是“一邊是尼姑庵,一邊是和尚院”。
金玦焱那日深夜方歸,又把院門摔得震天響,百順第二日就打聽到了事情的始末。
雖然小喇叭立冬成了五爺的人,但不代表沒人給他通聲氣,而且近來……他發現主院似乎有意要跟這邊搞好關係,只不過仍端着矜持。
他也不客氣。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於是這段時間,主院和烈焰居的互動頻繁了許多。
其實是這邊的小子都是光棍,主子對自己的事尚迷迷瞪瞪,哪有心思給他們張羅?人家別院的小廝都生娃娃了,他們可倒好,真要當和尚了。
不過既然對面給了咱個笑臉,咱就接着,再回個更大的,然後私下裡的碰頭亦多起來,多是對主院的丫鬟品頭論足,想着能把哪個許了自己,而且一定要分配公平,因爲這八字還沒一撇,已經有人由於看上了同一個打了好幾仗了。
但不管怎麼折騰,事兒也得四奶奶拍板,於是這幫人就琢磨着跟四奶奶套套近乎,可是“老尼姑”在院子裡來回遊蕩,誰若是動了點心思,立刻就會對上她的眼神,他們立即就覺得自個兒好像犯了多大的錯誤似的,恨不能念阿彌陀佛來超度一番。
百順見兄弟們愁眉苦臉,主子更是苦臉愁眉,心裡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決定要正義一把。
於是就衝到金玦焱的書房哇啦哇啦的大發感慨,簡直是義憤填膺,連說帶比劃的將老尼姑大卸八塊,結果“罔顧人倫”一句一出,丁嬤嬤的眼風就順着敞開的窗扇射進來,當即就把他定在了恥辱柱上。
百順半晌沒緩過氣,直到丁嬤嬤面無表情的走了,他方躥到金玦焱桌前:“四爺,您瞧瞧,您瞧瞧……”
金玦焱自是都瞧見了。
這兩天他就一直在觀察丁嬤嬤。她也不是總出來遊逛的,不過基本上是你不需要的時候,她出現了。
那夜的衝動過後,他已經平靜了,這幾日一直在思考,那句話沒有來得及出口,他是該慶幸還是該後悔?然後就開始想阮玉。
初時是翻江倒海,折騰得人坐臥不安。漸漸歸於靜寂,不過總好像有個什麼東西長在了心裡,摸不到,但能感覺硬硬的,時不時的翻滾一下,很不舒服。這兩日則好像發炎了,產生放射性疼痛,每一根絲縷都彷彿能撈起來般牽扯不斷。
有心過去看看她,然後丁嬤嬤就恰到好處的停在窗外,看他。
他便望天。
□□的,怎麼就不說打個雷呢?
百順兀自聒噪,他被吵得心煩意亂,忽然一拍桌子,憤然起身。
百順眼見得主子撩起袍擺如唱戲的花臉直往主院殺去了,差點高呼萬歲,可是沒敢,只在屋裡“哇呀呀呀呀”的扯開架勢轉圈。
金玦焱殺到一半,迎面見霜降端着托盤過來了。
他停住腳步。
霜降向他屈了屈膝:“千依小哥傷得重,奶奶說,要常來探望。”
他點點頭,霜降便低眉順眼的去了。
停了停,繼續殺。
院裡的丫鬟見到他,紛紛行禮,他一律嚴肅點頭,然後衆人便見他一陣風似的進了主屋。
那日,金玦焱被丁嬤嬤從阮玉臥房裡攆出來,大家都知道了。雖然丁嬤嬤時不時的露露臉,但衆人私下裡也傳得歡,都說丁嬤嬤不近人情,自己吃齋唸佛也就算了,竟還要綁着主子當尼姑,這叫什麼事?主子跟四爺雖然鬧得歡騰,她們也跟烈焰居涇渭分明,可是大傢俬下里誰不希望倆人能好好過日子?
於是有人說,聽說前朝的時候,公主出嫁後要想跟駙馬在一處,就得先賄賂陪嫁嬤嬤,跟嬤嬤搞好關係,否則……
四奶奶該不是得罪了丁嬤嬤吧?可是好吃好喝供着,老傢伙想怎麼着就怎麼着,她還想怎麼着?如今竟阻礙四爺跟奶奶合房,她打的是什麼主意?
天啊,老東西該不會被夏至收買了吧?想讓那頭先生下長子?
金玦焱殺進來的時候,阮玉正由春分服侍着用茶。
四目一對,當即就覺得四圍好像都空了,只餘他們二人,只餘對面的人。
這種感覺只是一瞬,因爲春分向着金玦焱屈了屈膝:“四爺。”
便往門外去了。
她必須出去,不是爲了給倆人騰地方說悄悄話,而是……她必須看着丁嬤嬤,不能讓她來攪局。
可是已經晚了。
金玦焱剛進門,丁嬤嬤便往這邊來了。這不由令春分懷疑,丁嬤嬤是不是練了什麼功,剛纔還瞧見她在院門口轉悠呢。
丁嬤嬤進了門,阮玉立即低頭喝茶,丁嬤嬤便嚴肅的看金玦焱。
“哈,哈哈,”金玦焱乾笑兩聲,清清嗓子:“那個……今兒是十二,賽珍園有個鑑寶會,四奶奶可否跟我去瞧瞧?”
屋裡人面面相覷。
金玦焱正起臉色:“那日我考你,你有許多答不上。我回去思考了一下,想是你只看書,卻缺少對寶物的真正瞭解。這東西是要看,要摸,甚至是要聞聞味道的。今天正好有這個機會,我帶你去走走,若有什麼不懂的,我也可講給你聽……”
再次面面相覷,是否瞭解寶物與做金家四奶奶有什麼關係嗎?
阮玉垂了眸,指尖摩挲着粉彩蓋碗的邊沿,結果金玦焱一個勁的跟她使眼色,可是她一個也沒看到。
或者說,她是故意不去看的,因爲……
金玦焱已經急了:“春分,怎麼還不給四奶奶準備,車在外面等着呢……”
什麼?
屋裡的人一時沒法適應節奏,倒是春分反應過來,就要扶阮玉進去換裝。
阮玉推脫:“大熱的天,我還是……”
“姑……奶奶,還是出去走走吧。都說這幾日無精打采的,原是這屋裡悶得很,人豈能有精神?”
外面比屋裡更曬好吧?
可是一向溫順的春分比什麼時候都固執,偕同穗紅就把她架到了裡屋。
其實若是她一意反對,她們也沒辦法,只是……
金玦焱見人進去梳妝打扮了,頓鬆了口氣,轉頭對上丁嬤嬤,還笑了笑。
須臾,阮玉出來了。
芽黃的輕衫,銀白色繡折枝花的裙子,斜斜的墮馬髻,簡單的玉簪,整個人清清爽爽,讓人眼前一亮。
這顏色,果真她穿最好看!
只不過,她好像瘦了些。
金玦焱皺了眉,記起春分剛纔的話裡有句“無精打采”。
是苦夏麼?一會帶她去吃老紀頭的酸梅湯,好好解解暑,開開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