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聽李氏越說越不像話,急忙打斷她:“若是三奶奶不喜歡管家事,二奶奶爲什麼不叫上大奶奶呢?大奶奶可是……”
“她?”李氏一甩帕子,嗤的一笑:“你可不知,姜氏她……”
“呦,這是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門外忽響起一聲笑語,立冬通傳過後,穿着棕色羅刺繡花鳥紋夾襖的姜氏便立在了屋中。
見到李氏,頓感意外,轉瞬瞭然:“原來弟妹這有‘客’啊……”
李氏的臉色未見任何不自然,也沒挑她的小字眼,只拿起了茶盅,自在喝了一口:“大奶奶是屬曹操的?”
姜氏一怔:“只聽屬雞屬狗,屬曹操是什麼?”
“說曹操曹操到啊。剛說到大奶奶,大奶奶就來了,真是不禁唸叨!”
姜氏不由赧然,她一個農戶出身,大字不識一個,懂什麼曹操啊,不過眼珠一轉……
“弟妹方方唸叨我了?都說我什麼了?”眸中帶笑,可是目光一移,打李氏身上一轉直接落到了阮玉臉上。
“你猜猜?”李氏故作高深。
阮玉一笑,本想別開視線,但若如此,倒真像是在背地裡講人壞話似的。
這個李氏,走哪都不消停,這會又把她捎帶上了。
於是起身上前,親親熱熱的扶了姜氏上座:“還不是羨慕大嫂,聰明又能幹?方纔二嫂還說家裡忙不過來,要我搭把手。我哪行呢?還是大嫂來吧,這樣大家都放心……”
本來姜氏撞見李氏在此,還有些不自在,可是忽聽說李氏要阮玉“搭把手”,就脣角一彎,似笑非笑的盯着李氏。
“我說怎麼哪都找不見二奶奶,原來是跑這搬救兵來了。我說你也是,弟妹剛進門,怎麼也得適應一段日子。再說,我聽聞弟妹昨日整頓院子,正是忙碌的時候,你怎麼能給她添亂呢?若說忙不過來,三太太不是說要幫你管家嗎?他們可是要住到年後才走呢……”
李氏的神色頓時僵住。
而阮玉接了姜氏意味深長的一眼,稍有愣怔,轉瞬明瞭。
看來大房三房此番的秋風打得不甚順利,於是孫氏和劉氏就想插手二房的家務,藉此看看到底有多少家底。
盧氏和李氏自是不願,找上她,無非是要借她丞相千金的名頭,令那二人不敢放肆。而她初來乍到,自是對一切不甚熟悉,就是想折騰,也鬧不起大風浪,到時那兩家一走,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讓她“下崗”。
想來盧氏當更中意姜氏,但李氏是不可能同意的。這倆人本就是死對頭,又怎能讓姜氏藉機插上一腳?若是論起來,姜氏可是比她更有執掌中饋的資格,又如何能爲自己埋下禍根?
姜氏一進門就道破玄機,除了因爲受到李氏排擠而心生不忿,還可順便送阮玉一個人情,省得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花。
阮玉故作不知,反而瞪大眼睛:“既是三太太毛遂自薦,我又怎好班門弄斧?這萬一傳出去,倒像我不懂得恭敬長輩似的……”
拍着胸口,一副被嚇到了的模樣。
轉而又勸李氏:“俗話說,人老精,鬼老靈。有了三太太相助,二嫂還愁什麼呢?”
李氏將茶盅頓在桌上,終於變了臉:“一個個的就會說好聽的是吧?三太太想做什麼,我就不信你們不知道!你們若是不管,到時被人家把家底掏空了,可別找我來哭?”
姜氏拂拂袖上並不存在的褶皺,慢條斯理:“二奶奶是急的什麼?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三嬸也是看你辛苦,才豁出了一把老身子骨。再說,有了三嬸這隻老貓,那庫房裡啊,廚房裡還有賬房裡的耗子怕是再也不敢伸手了呢……”
“姜氏,你什麼意思?”李氏一拍桌子,站起身來,一手指着姜氏,氣得胸脯起伏,脣角黑痣直跳。
“我能有什麼意思?二奶奶是想到哪去了?莫非是我一個不小心,踩到了你的痛腳?”
“你……”
李氏捋胳膊挽袖子的就要衝上來。
阮玉臉色大變。這二人若是打起來,她是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關鍵是她怎麼拉?拉哪個?此事不論怎麼講都與她有關,事情又是發生在她這,人嘴兩張皮,到時隨便吹上兩句風,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這邊急得額角冒汗,青筋直蹦,只恨自己不是諸葛孔明,能心生妙計,那邊春分和霜降聞聲趕出來,亦是嚇得變了臉色。
姜氏已經準備迎戰了,話說,她想揍李氏很久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門口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娘,二嬸……”
二人頓時停止動作。
來人目光一轉,又小小的喚了聲:“四嬸……”
阮玉霎時如同見了救星,顧不得雙腿發軟,幾步奔到門口:“是娥姐兒啊,你怎麼來了?”
又故意往門外看,企圖能見到另一個救星。
但她註定失望。
於是急忙拉金寶娥進門:“娥姐兒是頭回來四嬸這,可不能怠慢了。春分,去把昨兒做的玉蔻糕拿來。娥姐兒是喜歡吃鹹還是吃甜?對了,還有松瓤酥、鵝油卷……都拿過來。娥姐兒還喜歡吃什麼,告訴四嬸,四嬸立刻讓人做!”
她牽着金寶娥,看也不看地中準備支黃瓜架的兩人。
姜氏和李氏被金寶娥這一衝,轉了心思,再看對方時也沒了方纔的勁頭,都怒衝衝的坐下。
李氏端起盅碗就要喝水,卻發現茶幹了,往桌子上一拍:“上水!”
姜氏撇撇嘴:“呦,不知道的,還以爲二奶奶是這院的主子呢……”
“你……”李氏的火又要冒上來。
冷不防門外衝進一隻狗,金寶娥立即叫道:“如花!”
李氏對如花可謂心有餘悸,立即氣焰熄滅。
金寶娥抱着如花,愛憐的在那光腦勺上親了一口,看得姜氏直撇嘴,就要喝令她把狗扔下,可是瞥見阮玉,嘴動了動,將話忍了下去。
李氏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再望向金寶娥時,不由目露深思,而後陰陰一笑。
阮玉見一切恢復平靜,暗自鬆了口氣,正打算寒暄兩句把人送走,立冬就回來了。
“奶奶,今兒小廚房預備了醬甘螺、雞絲蟄頭、油酥桃花魚和甜酸鳳梨排骨,都是奶奶素日愛吃的。素菜則備了薑汁白菜跟青菜炒香菇。配了兩樣小醬菜,專給奶奶開胃的。主食是胭脂米飯跟山藥餅。後廚還在做山楂糕,是新上的那個切墩的勞婆子,她說這是她家傳的手藝,非要做給奶奶嚐嚐。我又幫奶奶要了松子糖、文官果和金橘團,這樣奶奶晚上閒着的時候就可以當零嘴了。”
“瞧這丫頭,想得多周到!”姜氏欣賞的打量立冬,讚不絕口。
李氏則捋捋帕子,意有所指:“還是弟妹日子過得消閒啊,一頓飯,就頂上咱一天的。且不論花樣,就說這食材,漫說府裡,就是京中也是數一數二的。有了這等享受,自是不願爲家裡操心了。唉,只苦了我啊,爲誰辛苦爲誰忙呢……”
阮玉皺了皺眉。
按理,講究的人家,一日三餐都是要同長輩共用。金家是商戶,起居飲食並不如旁的行業或者是當官那般守時守點,所以多是自己的小院來操心。公中每月撥下用度,不偏不倚,若想吃自己喜歡的,添自己需要的,就自己掏銀子。
所以,阮玉等於是在合理使用自己的陪嫁,但不知李氏吃的是什麼味?與她又有什麼關係?這是自覺詭計敗露,不想跟自己維持表面和平了?
偏偏此刻,立冬又在請命:“奶奶,要不要傳飯呢?”
按說,立冬在照管小廚房一事上很是積極用心,似乎意識到自己比春分等人差上許多,所以一直努力要求進步,可是這會,你是不是太積極了點?
春分一個勁在旁邊給她使眼色,她也看不到,只熱切的盯住阮玉。
阮玉只得乾笑一聲:“這不是打量大嫂和二嫂大駕光臨嘛,所以立冬就特意囑咐小廚房多做了些……”
立冬一怔,就要解釋,被阮玉狠瞪了一眼。
“而且我早就有心請大嫂和二嫂過來聚聚,可巧了,擇日不如撞日,咱們今天就好好吃上一頓!大嫂二嫂平日還有什麼喜歡的,統告訴我,我這就吩咐她們做去。只是手藝若是不好,大嫂二嫂可不要笑話……”
阮玉這招,說得好是隨機應變,說得不好就是虛僞至極。
在場的都心知肚明。
李氏掀起脣角嗤的一笑,正打算開口,卻被姜氏搶了先:“其實弟妹是新婦,本應咱們做東來請弟妹的,可是這人來人往,一直沒得消停,倒是弟妹……”
笑:“得,那今天咱就厚着臉在弟妹這蹭飯了。旁的倒不用添了,咱就想嚐嚐丞相府裡的飯菜是什麼味兒。不過話說在前面,若是吃得順口,我可是要天天來哦……”
阮玉急忙招呼:“我怕的倒是大嫂不肯屈駕……”
李氏撇嘴:“大嫂若是天天來,這海蔘魚肚的,也不知打算掏幾兩銀子……”
李氏今天這仗若是不打起來是不是就覺着不痛快?
阮玉也有暴力的衝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