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也不想跟她解釋,只道:“你只管好看東西就成,若有閒雜人等,一律打出去。這幾日尤其要留心,可記得了?”
春分隱約感覺到了阮玉的顧慮。
秦道韞一向是個仔細人,或者說,是個自視甚高的人,這樣的人怎能允許自己犯錯誤呢?又怎能輕易出現失誤呢?
這些日子,姑娘跟姜氏乾的都是體面活,而她不言不語,卻任務繁重。
聽說這次壽宴,損耗的碗碟都是歷年最少的,可怎麼偏偏就丟了金玦焱的寶貝?偏偏那兩樣東西又是她所看管的器具中最爲貴重的。
這說明了什麼?
那邊金玦焱要休妻,這邊就丟了東西,萬一……
“姑娘,那晚……”春分努力不想讓阮玉憶起不快之事,卻又不得不提:“當時屋裡……”
她頓了頓:“稍後把丫頭婆子們都叫起來,仔細看看自己的屋子裡、櫃子裡、包袱裡有沒有多出什麼不該有的東西。若是有,打了攆出去。咱們院裡也該清理清理了。屋裡的事,我一會跟夏至、霜降一起瞧瞧。還有立冬……”
鄭重的:“姑娘,最近最好不要讓立冬亂跑了。”
阮玉皺着眉,點頭。
她雖不想跟金玦焱湊做一對,可也不想被休,不僅是因爲如花的囑託,而是,她不甘心!而若被栽贓陷害成全小人的心願,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對於這樣一個男人,想休她?也得看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
“春分,若要出夫,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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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廂,春分被阮玉的一問震得暈頭轉向。
那邊廂,姜氏站在福瑞堂,冷冷一笑,擡了下巴:“三弟妹,你說這事該怎麼辦吧?”
秦道韞立在堂中,臉上無怒無惱,只淡淡一句:“該怎麼辦?大奶奶不是已經想好了嗎”
姜氏眼睛一瞪,嗓門一提:“我想好了?我怎麼想好了?我是預先知道東西會丟?還是預先知道丟到了哪?三奶奶,這可不是一般的事。若說那盤子碗的,碎了也便碎了,哪怕你一個不舒心,把我那春來院砸了燒了我都無話可說。可這是什麼?是四弟的寶貝,是他的心頭肉。且不說花了多少銀子,光是心血……”
“那就請四爺出個法子吧。”秦道韞微轉了身子。
金玦焱就要說話,姜氏急忙打斷:“怎麼能讓四弟想法子?四弟是失主,你又是他三嫂,你讓他怎麼說?這不是擺明着……”
姜氏沒有講下去,不過那意思明顯是說秦道韞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無非是找便宜罷了。
秦道韞倒笑了:“我讓大奶奶說,但大奶奶不說。我讓四爺說,大奶奶又不讓四爺說。那到底該怎麼着?”
“我覺得,當是哪個下人起了貪心,密了四弟的東西。”金玦鑫二二思思的開了口:“不如把前後門都看嚴實,進出都搜身,若是有挑泔水的,連桶都得仔細瞅瞅。然後再搜每個人的屋子……不過是這兩天的事,料也沒誰敢頂着風的往外送!咱再找當時跟三弟妹一塊忙活的婆子丫頭問問,瞧瞧誰最可疑。實在不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姜氏瞧着丈夫的滔滔不絕,心裡的恨是不絕滔滔。
我說你平日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這會倒說得頭頭是道,怎麼一遇了她的事你腦袋就靈光了?你對她有意思?還說什麼搜屋子,你怎麼不說連主子的屋子一塊搜?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金玦鑫對上妻子殺人的目光,頓時頭一縮,不敢再出聲。
“依我看,老大所言也不失一個好法子……”金成舉拈着鬍子開了口。
“那可不成!”姜氏尖叫,而後意識不妥,急忙堆起笑:“這主意我們都想過了,跟着三弟妹一塊忙活的人早就審過了,有幾個還捱了板子,可人家就是不吐口,想來跟這事沒關係……”
說着,仿似無意的瞄了秦道韞一眼。
金成舉默了默:“想是哪個下人不小心把東西給弄壞了,又不敢聲張,就給丟了。老四那玩意我也見過,烏突突的,也就他拿着當個寶貝……”
“老爺,這您可就說錯了。若論眼光,四弟是咱們家最有眼光的人,否則能娶了四弟妹那麼精緻的人兒?”
提起阮玉,金玦焱當即臉色一黑。
“不過老爺說得也沒錯,這院子裡沒眼力的人多的是,可偏偏有人,這也不瞧,那也不碰,卻挑中了這兩樣,還真是巧呢……”
她捂脣而笑,然而誰都聽得出,整個金家,若論見識,秦道韞若排第二,就沒人敢說自己第一。
秦道韞自是也聽得出來,也不反駁,只擡了眸,看着姜氏冷笑。
“行了,不就是兩個不能吃不能穿的玩意嗎?丟了就丟了!”金玦焱突然發話。
他實在不願欣賞這場鬧劇。姜氏爲什麼折騰,他心裡清楚得很,丟了寶貝固然心疼,可他不想看到某些人無風起浪,令家中不合,讓二老憂心。
“老四說得好!”金成舉一拍案几,不無讚賞:“砸都砸了多少,還差這兩樣?”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那些被阮玉毀於一旦的寶貝再次躍上金玦焱的心頭,就好像活生生的在他眼前重新砸上一遍,砸得他眼角狂跳。
“那可不成!”姜氏再次出言,且上前一步,萬分誠懇的對金成舉道:“俗話說,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太太爲這事,都氣病了。若是咱們就這麼掀過去了,那些得了好處的人會以爲咱們是雷聲大,雨點小,指不定要怎麼高興呢。老話說的什麼?人心不足性,蛇都能把大象嚥了,又何況人呢?”
說着,又往秦道韞身上瞄了一眼。
秦道韞也上前一步,略施一禮:“大奶奶說得對,這世上最難防的就是家賊。老爺太太還是仔細查上一查,莫要放過一個人,也莫要讓道韞蒙受不白之冤。”
說到這的時候,姜氏牽了牽嘴角,極爲不屑。
她便笑了笑:“兒媳那幾日雖然不能說兢兢業業,倒也不離寸步,只不過在衆人進獻壽禮的時候於點春堂小坐,爲老爺祝壽。兒媳記得當時大家都在,可是後來……”
“秦道韞,你什麼意思?”姜氏頓時怒了。
誰都知道,那日,是她先行離開……
秦道韞彎彎脣角:“大奶奶何必動怒,莫非有什麼不足爲人道之事?”
“你……”
姜氏幾步衝到秦道韞面前,劈手就要打。
“呦,這是怎麼了?這麼熱鬧?”門外,金玦淼優哉遊哉的踱了進來,彷彿恰巧看到姜氏舉起的巴掌,露出驚色:“大嫂這是……”
金玦焱已然不耐煩,跟金玦淼拱了拱手,就要離開。
“四弟……”金玦淼笑眯眯的叫住他:“四弟丟了寶貝,就想這麼放過去了?”
金玦焱詫異轉頭。
怎麼,姜氏不鬧騰了,你又要開始鬧騰?
金玦淼卻只是笑:“也不知是哪個黑心爛肺的東西,偷了四弟的寶貝,竟是賣到何和堂去了!”
什麼?
衆人一驚,齊齊看向他。
他倒彷彿見怪不怪,只自在輕鬆的捲了捲袖口:“咱們只知道在家裡找,卻不知人家早就運出去了。”
拍拍金玦焱的肩:“我已經幫四弟尋回來了,四弟瞧瞧,可有差池?”
金玦焱將信將疑的跟他去了。
姜氏猶豫片刻,也跟了去。
就連金成舉都動了心思。
畢竟誰都沒料到會是這麼個結果,而且來得迅速,來得突然,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他對着門口望了一會,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視線一動,落在依舊立在堂中的秦道韞身上。
秦道韞靜靜的立在那,只不過她也在望着門口。
她記得方纔金玦淼輕鬆離去時,回眸瞧了她一眼。
那目光有安慰,有擔心,還有許許多多她看不清也不想看清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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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金玦焱看到面前的兩樣寶貝時,心裡頓時也明白了。
金玦淼小心的吹了吹景泰藍青花海水江崖鼎式三足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如釋重負的笑了笑:“四弟,可是你那兩件寶貝?”
金玦焱眸子一閃,轉瞬大笑:“可不是?我還以爲再也見不着了呢?”
他甚至給了金玦淼一個大大的擁抱:“多謝三哥!對了,三哥花了多少銀子?我……”
“噫,”金玦淼打下他的手:“咱們兄弟,談銀子就傷感情了。日後你要再丟個什麼瓶啊罐的,只管找三哥,三哥保準幫你尋回來!”
兄弟倆大笑。
姜氏在一旁不尷不尬的,有心問上一問,可是那倆人敘上了兄弟情,還要喝兩盅。
她只得退到一旁,費了半天勁,才擠出一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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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得了立冬快遞回來的消息,一顆心落了地。
片刻後,她牽牽脣角,起身踱到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