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豐縣隸屬廬州。(小說~網看小說)位於廬州最北部,地處大週中部偏南的位置。廬州境內多山多水,平原地帶不多,而長豐縣恰恰處在這不多的平原地勢之中。
長豐縣城的地勢似是一把座南朝北的椅子——南面背靠兩座大山,而北面則是一望千里的沃野平原。被大周人稱爲生命之江的瀾江從其南面五十里外繞城而去,一條寬約七八丈的淇河穿城而過,淇河之水,清透奔放,日夜奔流不息,這給本來地處南方,卻偏北方地勢的長豐縣,帶來幾分江南水鄉的靈秀。
宏景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二日,這一天下午,長豐縣北城門外的官道上,駛來一輛外觀極爲普通卻又十分引人注目的雙駕馬車,惹得過往的行人紛紛注目觀看。
那馬車雖然用料極爲普通,但車身足足有普通馬車兩倍大;再者那拉車的馬匹體格健壯,通體純黑,毛髮黑亮,並排而行,即使不懂馬的人也能看出這馬的不凡之處來;三是那趕車之人。雖然也是一身慣常車伕的裝扮,卻讓人一看之下,便能辨出與普通車伕的不同:年約四十五歲上下,黑黑的臉膛,表情嚴肅,太陽穴隱隱鼓起,眼睛犀利有神,兩條粗粗的眉毛高高豎起,右眉尾處還有一塊銅錢大的疤痕,在他這張本來就嚴肅的臉上,又添了三分的兇惡之氣。
若是有江湖中人看到這中年男子,定會大吃一驚,此人不正是彼有名氣的山海鏢局鏢頭楊巋海楊鏢頭麼?
山海鏢局名譽大周境內,全國各地均有分號,連那人煙稀少的邊陲小城也能看到山海鏢局的影子,素有“大周朝第一鏢”的美譽。而楊巋海做爲山海鏢局的首席鏢頭,以其正直的品德,高超的武藝,機敏的心智,果斷幹練的作風,彼受富豪商賈達官貴人的青睞,往往有貴重的鏢資需要託運時,總是指定由楊巋海押鏢。
據傳此人走鏢二十餘年,從未失過鏢——就連三年前那次名震鏢行的“東都雲霧山受襲事件”,楊巋海雖然被雲霧山劫匪圍困在山中數日,身受重傷,命懸一線。但因他指揮得當,一直堅持到鏢局人的前來援救,最終,那批鏢資絲毫未損。此事一經傳開,“天下第一鏢”與楊巋海的名頭就更加響亮。
是什麼人竟然有如此大的面子,能請得動這位鐵血硬漢爲其趕車?
深秋初冬的下午,長豐縣城外,曠野千里,蕭瑟一片,早已掉光了樹葉的枝丫,似是舒了一口氣般的,將枝丫伸展得直直的朝向藍天,象是一把把出鞘的利劍。地裡的莊稼已收穫完畢,冬麥剛剛露出嫩綠的小腦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那輛大馬車緩緩而行,似乎此間是美不勝收的仙境一般,需要細細的觀賞。
青籬趴在馬車的窗口,將頭微微探出窗外,出神的凝望着即將沉下的如血夕陽,臉上帶着舒心愜意的微笑,初冬的寒風拂起她的髮絲。將她的臉吹得泛起一絲紅潤,而她卻不自知。
那雙總是淡然的雙眸,此刻閃閃發亮,燦若繁星。過了許久,似是覺察到馬車的緩慢,她纔回過神來,戀戀不捨的再看一眼那空曠的田野,如血的夕陽以及那田野間微微發白的田間小道,將頭縮了回去。衝着紅姨等四人略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
坐在車窗旁的柳兒溫婉纖長的臉上帶着幾絲不贊同的神色看了自家小姐一眼,連忙伸手將車窗關上鎖緊,又看了看二小姐被風吹紅凍紅的臉兒,略帶不滿的道:“小姐好歹可憐可憐我們罷,一路上您這天天看,日日看的,這外面光禿禿的有什麼好看的?這天一日冷過一日的,當心吹病了。”
閤兒一面提了紅泥小爐上的銅壺給二小姐沏茶,一面附合着道:“就是呢,眼看就到地兒,小姐就消停一會兒吧。”
青籬訕笑一聲,伸手捂了捂微微發涼的面頰,接過茶水,呷了一口,“我哪裡有那般弱?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呢。”
這四人一臉的不信,小姐這話說過多少回了,每回都是敷衍她們了事。
青籬環視這輛超大的馬車,伸出手來,細細摸着身下約有五寸厚的錦縟,又把頭微微揚高了幾分。將頭頂在車廂壁之上,感受車廂壁上面那同樣厚厚的柔軟——那人是何時找人定做的這馬車,她不得而知,只知道,因這輛大馬車,她的這次長途跋涉格外安逸舒適。
楊巋海見車窗關閉,這才揚起馬鞭加快速度徑直向長豐縣城奔去。
長豐縣的主街名叫雙墩大街,因長豐縣東城門外十里處的雙墩碼頭而得名。雙墩大街橫跨淇河橋,南北貫通,直至南城門,是長豐縣最繁華的街道。
在淇河橋邊,有一間三層樓高的老字號客棧,名叫“仙客來”,此間客棧是長豐縣第一號權貴平西侯府名下的產業,各地來往的商賈權貴或因着這客棧的乾淨整潔,或因着平西侯府的名頭,大多會選擇在此歇息,生意十分紅火。
此時正值傍晚,正是來往客商投宿住店的時間,“仙客來”門前停着幾輛馬車,馬的嘶鳴聲,夥計的熱情招呼聲,以及住店客人的叫嚷聲。交織在一起,份外熱鬧。
張貴正立在客棧外,不停的向北面張望,臉上帶着幾分焦色。——他是在青籬離京的當日,快馬先行,提前到這裡打點打點。
突見那輛超大馬車出現在視線中,急忙奔到路邊侯着,馬車剛一停穩,連忙上前朝着楊巋海行禮笑道:“楊鏢頭,一路辛苦了。”
又朝着車廂行李道:“小姐,小的是張貴。客棧到了,請您下車。”
杏兒與閤兒率先跳下馬車,接着紅姨與柳兒也跟着跳了下來,青籬也跟着下了車,“張貴,你何時到的?”
張貴恭敬回道:“小的到此地已有十餘日,小姐一路上可勞累。”
青籬笑着搖搖頭,轉向楊巋海:“整日坐在車裡,哪裡能累着了?從京城到這裡本該是十天的行程的,我們硬是走了二十天多天,若是說累,怕就屬楊鏢頭最累了,這一路的風霜暫且不說,單說楊鏢頭原先走南闖北的,定然是個喜走快路的,爲了照顧我們,硬生生的耐着性子,在路上晃了這麼久……我代她們在此謝過了。”
楊巋海微微彎了腰恭敬回道:“楊某此次受託護送小姐,尚不能報嶽公子活命之恩的萬分之一,怎敢言累?”
青籬撇撇嘴,每次都是這樣的回答,罷了,承他的情到時叫那嶽行文去還罷。一面叫張貴帶衆人進去,一面轉頭環視了四周,見街道整齊乾淨,店鋪林立,臨街的建築多爲兩層木質結構,門頭上掛着各色的招牌。而順着河水極目望去,那後面隱隱露出的民宅,多爲白牆灰瓦,倒映在那靜如玉帶的寬寬河水之中,頗有幾分江南水鄉的氣息。
心下滿意,不由展顏一笑。
一行人進了客棧,各自回房梳洗,青籬泡在溫熱的水中,大大的舒了口氣,方纔說不累那是假的。雖然那人考慮的極爲周全,路上的一應物件兒都備得齊齊的,但是她自來到這個時空,天天無所事事,從未做過什麼重活兒,這身子自然不比前世。
看來要趕快安家落戶,好把這副身子骨好好的鍛鍊一下才行呢,否則自己的種田大業怎麼展開呢?
一想到自己的即將開始的新生活,青籬突然舒心的笑了——那對陌生地方的陌生無依無助之感,以及因離別而產生的淡淡愁緒登時化作了無形。
直泡到水微微發涼,腹中微餓時,這才從美夢中醒來,連忙起身。一番梳洗過後,張貴在外面回,說是晚飯準備好了,請小姐下樓用飯。
這一路上行來,青籬有意將那蘇府的規矩潛移默化的改掉,便以一個人吃飯不香甜爲由,硬是拉了這四人同桌用飯。只是那楊巋海因她們都是女眷,不方便湊在一起,便單獨給他備了一桌。今日正好有張貴在,便笑着道:“這一路楊鏢頭辛苦了,今**好好陪他多飲幾杯,代我好好謝謝他。”
張貴恭敬的應了,說是已在隔壁的房間裡爲楊鏢頭備好了酒席。
草草用過晚飯,主僕四人一面在屋中說了一會子閒話,便各自睡去。
因前一日睡得早,總算到了目的地,一直掛着的心徹底踏實下來,是以夜裡便睡得格外香甜解乏,青籬次日早晨天剛矇矇亮,便醒轉過來,悄悄起了身子,沒驚動正熟睡的柳兒,輕手輕腳的出了門兒。
立走廊裡,手扶欄杆向下俯視,後院之中有一個小小的花壇,裡面的花紅豔豔的開得正盛,因隔得太遠,又有些薄霧還未消散,看得不甚真切。青籬面上帶着愜意的微笑,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有深秋的早晨所特有的氣息。
沒過多久,其餘幾人也起了身子,紅姨見小姐披風也不穿的立在走廊裡,這外面冷風嗖嗖的,一連聲的埋怨,柳兒連忙拿了一個拿出一件純白的厚兔毛披風來,這些衣衫都是嶽先生使人備下的,私下一再交待,千萬照顧好小姐的身體。
青籬看着那件毛絨絨的披風,撇撇嘴:
“柳兒,可是想要你家小姐被人笑話死?這長豐縣本就比京城暖和,況且現在纔不過十月,哪裡就用得上這東西了?快給我收起來,我記得那包裹裡還有一件天青色夾棉的披風,就穿那件兒罷。”
柳兒張了張嘴,見小姐一臉的堅決,又把想要反駁的話嚥了下去。
青籬知道她想說什麼,無非是那嶽行文說過,若是在外面不愛惜自已個兒的身體,他便要揪了自己回去。至於他是如何知道這邊的事兒,掃了這幾人一眼,個個都有當間碟的可能呢。
在府裡頭被管着也就罷了,出來了,還得被管着,這讓她有點小小鬱悶。
用過早飯,楊巋海便要啓程去廬州,說是原先託運的箱子想來是早已到了,這就去提了回來。青籬也聽那嶽行文提過,說是通過山海鏢局託運了一些東西給她,便笑着謝過。
楊巋海一走,青籬便招來張貴,問了些他來此地之後都做了哪些事兒。張貴回道:“按小姐交待的,小的來到此處,先以“李青”的名字辦理了戶籍事宜,現在已在里長處辦理妥當,只是戶貼還沒發下來——因戶貼上要需填財產等諸項事宜。小的這幾日也看了幾座宅子,正要等小姐來了定奪。”
偷偷離家也好,詐死逃脫也罷,總之真名是不能再用了。她便想了一個新名字叫作李青兒,一是隨了張姨娘的姓氏,二則,青籬的名字倒過念,剛好就是李青。聽張貴說戶籍事宜已基本辦事妥當,只差戶帖上的財產諸事宜,便點點頭:“是該如此,我們早早安頓下來,也好叫楊鏢頭早早回京。”
然後問了這宅子的位置大小等。聽說看了兩大兩小一共四座宅子,她下意識想要選那小的,一來是對大宅院確實沒什麼好感,二來,宅子大了不好管理不說,她一個年幼的小姐,人生地不熟的,一來這裡就買座大宅子,過於惹人注目,招人猜測。小門小戶的日子過得輕鬆自在,又沒那麼多規矩,可不正是她想要的麼?
可轉念又一想,自己曾給青陽留話兒,過些時日要送信兒與她,請她來住些日子,這宅子也不能太過小了,莫到時候連個客房都沒有。
思量了半天,擡起頭來,“我們今兒就先去看看幾座宅子罷,順道瞭解一下這長豐縣的風土人情。”
李貴應了聲,連忙跑出去打點。杏兒奇怪的問道:“小姐,爲何咱們一定要來這長豐縣?”
青籬聳聳肩,爲何來此,她也不知道,第一遭聽那人的話兒,倒是現在都還一頭霧水的,只得笑道:“長豐縣不好麼?”
杏兒撇撇嘴:“好不好,現在還不知道。可爲何要來這裡,總得有個原由吧?要不然心裡總覺得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