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諤一醒,壓在心口的大石頭算是落地了一半兒,剩下的一半兒卻是要看他傷勢的復原情況。(小說~網看小說)
雖然還有擔憂,但心情總算是好了些。張貴早幾日便尋了個空隙與她說起莊子裡的事兒,她心頭煩悶,張貴剛說了兩句,便被她打斷了。
本來打算回府一趟,將積壓了多日的事兒處理一下,無奈李諤黑着一張臉兒,愣是叫李江將大門從裡面鎖了,青籬無奈,只好叫小可去通知張貴過來。
張貴與李大郎對着莊子裡剛收下的一萬餘石的稻子,早已是心急如焚,賣與不賣,究竟怎麼個賣法,這些都得與小姐商量一下才行。還有果樹園子裡的桃子已經成熟,也得趕快出手才行,另外,一千多隻的雞鴨已開始產蛋,雖然只是剛剛開始,但是每日也能收個四五百枚的雞鴨蛋,除了供應自家酒樓,現在已積了三千餘枚,進入暑天,這東西可不輕放。得了小可的信兒,急忙隨他去了侯府別院。
青籬坐在湖心石亭中,聽着這二人你一言我語的,滿臉的急色,不由汗顏,這莊子雖說是她的,她除了開荒前期還上些心,到了青陽來後,便一門心思的玩,後來又有胡嶽二人來搞什麼方田清丈,又是把莊子的事兒拋到了腦後,全靠這二人裡裡外外的打點。這莊子還好,那酒樓她更是連兩分的心都沒操上,只知道生意不錯,柳兒幾次過來給她報帳,都讓她混了過去。只要生意好,能擠挎魏元樞的酒樓就成,至於賺多少銀子,她還真不怎麼上心。
一擡眼看見柳兒幽怨的眼神,心虛的笑了笑,安撫他們,“別急,別急,咱們一項一項的說。”
“先說果園子的事吧,這個等不得。”
張貴嘆了一口氣,惋惜道:“杏園子裡的產出也不少,只可惜,一場狂風暴雨,一大半兒早熟的杏子都打落了,有好些破了相,沒法賣,我與大郎商議着叫附近的村民撿回去,償償鮮兒,這事因小姐傷着了,便沒跟小姐說。”
青籬點點頭,“你們安排的沒錯兒,爛在地裡,不如送給他們。剩下的杏子可都賣光了?”
張貴點點頭,“不及回小姐,使了莊子裡十來個人,讓賀鬆領着都拉到了廬州,不過因附近幾個縣都受了災,果子的價錢倒是比往年高了一倍。把損失的能補回來三分之一,共得銀子七百五十餘兩。”
青籬笑着點點頭,“物以稀爲貴,賣掉就好。這桃子你仍這麼安排着賣吧。”
張貴點點頭,看了看柳兒,欲言又止,柳兒秀眉一皺,輕哼一聲,張貴嘿嘿一笑,也不作聲了。
青籬見這二人的表情,奇道:“可是還有什麼事兒?”
張貴朝着柳兒道:“柳兒姑娘,還是你跟你小姐說吧。”
柳兒不悅的瞪了他一眼,“說就說!”
一言未完,便見李江從曲橋上急匆匆的跑過來。到了亭中,嘴張了幾張,卻沒吐出一個字兒。
青籬眉頭一皺,“可是小候爺又要喝茶?”
李江搖了搖頭。
“那他是要用飯?”這不才剛用過飯?
李江又是搖了搖頭,臉上是說不出的神色。
青籬又問:“是要磨墨?幫他餵魚?屋裡的花敗了?香薰爐子滅了?有蒼蠅進了屋?冰盆裡的冰用完了?有知了叫得他心煩?……”
青籬把李諤自醒來之後這三五天之內,折騰她的所有事兒都問了一遍,李江還是一味的搖頭。
“那他要幹嘛?!”青籬“霍”和站起來,提高了音調。
李江汗顏,這幾天來,自家爺做得確實過分,一刻不停的折騰人,還只准李小姐一人去辦,換個人或者搭把手都不行。任性得讓他這個做奴才的臉上都掛不住。
“爺讓您換個亭子議事……”李江聲音不由低了下去。這個亭子掩在湖邊垂柳的後面,從李諤的窗子裡看不到這邊,所以要讓她換到另外一個亭子中去。
青籬回身,透過岸邊的垂柳看向李諤的房間。哭笑不得,心頭又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兒。
冷了聲音,“我特意找個不礙着他的地方,還是礙着了?”
李江回道:“爺說,這個亭子是他私用的,除了他,不準別人用!”
鬼扯!這個亭子比那邊的亭子明顯小了一半兒,且周邊水多荷少,從印跡上來看,這邊地面的石頭,明顯晦暗無光,一看便知是不常有人走動的,倒是另外一個亭子,不但碧葉粉荷簇擁,就連柱子也比這邊的要明亮幾分,那是下人勤打掃的結果。
李江也知道這個理由站不住腳,可是爺就給他這麼一個理由,一時下,他也想不出什麼新鮮的,更合情合理的原由來。
青籬神色不明的立了一會兒,就着石凳子坐下,朝着張貴與李大郎道:“桃園子裡的事兒就按剛纔說的辦。至於雞鴨舍,除了自家酒樓裡用的,剩下的先供應給侯府在長豐縣的酒樓,這邊消化不了再往廬州以及鄰縣去送。價錢就按市價走,一分也不多要,一分也少要……至於稻子,按說現在是該賣的,可我心裡總好似不情願讓賣似的。自己也說不上什麼原由……不如先放幾天罷,等我想想清清楚。”
“……秋稻可都種下了?長勢如何?”
李大郎回道:“秋稻小姐不用擔心,夏糧一收完就翻耕了,這會子全都種完了。按小姐說的法子,挑了五十畝的壯苗,再試一季……”
青籬點點頭,這李諤一打岔,她突然沒了談事的興致。起了身子朝着這幾人道:“剩下的事兒你們幾人先合計着,有決斷不了的,叫柳兒記下,抽空說給我聽……”
這幾人齊齊點頭,青籬下了石亭,直奔李諤的房間。
奔一半兒,她突然頓住腳,明知他是故意,跟他生這閒氣幹嘛,反正他現在精神好得很,有李江與小豆子在一旁兒,也虧不了他。腳步一轉,便又向湖邊的鞦韆架而去。
李諤從窗內看着她氣勢洶洶的向這邊奔來,臉上浮現一絲笑意,她近在咫尺,一轉眼便可看到,這腿傷也算是值了。
笑意剛浮上,又她氣哼哼的向鞦韆架而去,登時又黯淡下來。
前幾日未醒時,嶽行文與紅姨的對話,又在耳邊響起。
本來他燒得迷迷糊糊,只覺得有什麼未完的事兒,一直放心不下,整顆心一直吊着,雖然睡着,那心還是揪着。直到聽見這二人的對話,才隱約想起自己記掛的是她,再往下聽,卻是那樣的一番對話,心頭猛然如刀割一般痛疼,如千斤重的眼皮居然一下子撐開了……
想着想着,臉色又陰沉下來。
透過湖青色的紗窗,可以看到她一身幾乎與周邊景色融爲一體的湖綠衣衫,悠悠然然的坐在鞦韆架上,頭微微揚起,雙腿不時的用力蹬地,鞦韆輕輕的搖晃着。
前一刻還覺得這腿傷得很值的李諤,此時卻懊惱無比,若是腿可以行動自如,他想去幫她推推鞦韆,看她衣衫黑髮迎風飄展……
青籬在湖邊坐了許久,心中的煩悶消散一空,擡頭望天,長吁一口氣,兩道坎兒總算過了一道,剩下的一道坎兒便是明日那人與容太醫爲李諤切分粘連在一起的腳趾……
想到這裡又是一聲嘆氣。
“小小年紀象個小老太太,嘆什麼氣?!”身後傳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
青籬連忙止住鞦韆,跳了下來,回身看去,卻是胡流風與嶽行文陪着容老太醫立在身後不遠的綠蔭小道上。
扯出一絲笑意:“見過老太醫。”
容凌雲哈哈一笑,擺擺手,“不用多禮。你這小丫頭本事還不小,那豪客來原來是你開的。”
青籬嘿嘿一笑,“不過是閒着沒事胡亂弄的,叫您見笑了。”
她這話並不是自謙,那豪客來她投的兩分精力都沒有,只是提供了幾個方子,連照着前世的豪客來抄都懶得抄精細了。
容凌雲一吹鬍子,“這還叫胡亂弄的?回頭你給老夫好好做一桌宴嚐嚐。”
青籬跟在他們身後向湖邊的石桌走去,一邊走一邊道:“好,青籬是該好好謝謝老太醫的救命之恩。”
容凌雲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十三四歲的年紀,卻自有一番不卑不亢的氣度,聽了誇讚也不是如其它女孩子那般扭捏。
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兒,心頭一動,湊向青籬,“老夫看你甚是投緣,有意認你做個乾女兒,你可願意?”
他這話一出,本正喝茶的胡嶽二人,登時愣住,胡流風“撲”的一聲將口中的茶盡數噴出,也虧他頭轉得及時,才避免將一桌子的茶點盡數噴上口水。
嶽行文雖然一向鎮定,卻也被茶水嗆得直咳,潤白的面容因劇烈的咳嗽而爬上兩片紅暈。
胡流風不顧容老太醫的吹鬍子瞪眼睛,桃花眼一挑,叫道:“外公,你喜歡這丫頭認她當個幹孫女不成麼?”
他二人,一個是容凌雲的外孫,一個是他的徒兒,這麼一來,青籬可不整整比他們二人高一個一輩份麼?
思慮到這層,青籬得意的朝這二人挑挑眉毛,捂着嘴咯咯咯的笑了。
而臥牀隔窗而望的李諤,因着她這暢意開懷的笑模樣,臉色又黑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