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三思而後行啊,”馮繚、田城他們怎麼都想不到韓謙不動則已,一動竟然是要孤身去闖金陵這個龍潭虎穴,他們不清楚韓謙憑什麼判斷金陵會殺得血流成河,此時都跪下來的勸道,“物力時有盡,人力時有窮,大人也知道金陵時局太過錯綜複雜,非孤身數人所能逆改,何苦犯險?大人能庇護一方山水,也是承繼老大人的遺志啊!”
韓謙不可能帶多少人馬過去,而安寧宮及信王一旦知道韓謙的行蹤後,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那他到金陵後想要有所作爲,即便真有神鬼奇謀,也沒有一絲可能啊。
“庭夫人身懷六甲,再有三個多月小公子或者小小姐就要出生,大人哪怕是爲庭夫人及小公子、小小姐着想,此時也不能去金陵犯險啊!”楊欽勸道。
趙庭兒已經顯懷,此時更多時間留在龍牙城安心養胎,要不是重要事情也不會再時時上山來守在韓謙;這兩天趙庭兒就沒有到山上來。
楊欽還是想着以趙庭兒以及趙庭兒懷着的胎兒,勸韓謙放棄冒險的念頭。
“我心意已決,你們莫要勸我,庭兒大前天到山上來,我便跟她細細的說過這事了。”韓謙站在山間,任山風拂來,說道。
田城、楊欽等人心想庭夫人難怪這兩天沒有上山,原來是不會承受生離死別之際的痛苦。
韓謙繼續說道:
“我離開之後,除了敘州值得信任的營指揮使、縣尉、縣丞以上的將吏,你們對外便說我要在山上苦讀詩書,不再接見外客。倘若我不幸死於金陵,你們便放棄雞鳴寨,將其還給辰州洗氏,你們以後守住敘州便可,斷不要參與外界的任何是是非非。這樣或能保這方山水的安寧,靜待血腥亂世的結束。你們也要記得將織染、連爐鍊鐵等法,以我及我父親的名義刊行匠書頒傳於世,這大概恢復他老人家清謄的唯一辦法了!”
聽韓謙這麼說,田城、高紹、楊欽、馮繚也知道韓謙對此行也是完全沒有把握,纔有意提前安排後事。
馮繚投效敘州,是摻雜極其複雜的心思,甚至可以說懷有想重振馮氏的堅韌野心,這一刻也是內心震憾。
“請大人許我等追隨左右。”田城、高紹他們是經受於離亂之苦,單膝跪下,要求追隨韓謙去金陵。
“此去金陵,兇險極大,九死一生,能有三五十人自願隨我前往便行,但敘州需要你們四人留下來,而且留下來也不見得擔子會輕。”韓謙說道,雖然這話他是對田城、高紹、楊欽、馮繚四人所說,但他主要是要求田城、高紹留下來坐鎮敘州。
田城、高紹除了個人能力以及敘州軍民之中的威信外,更主要的是這兩人前半生都經歷過離亂之苦,且在離亂之中能做到不放棄家人親小,萬一他在金陵遭遇不幸,也唯有田城、高紹才能較長時間貫徹他保敘州安寧、不爭於世的遺志。
換作楊欽、馮繚主政敘州,他倘若遭遇不幸,楊欽、馮繚短時間內會遵照到他的遺願行事,但時間一長,很難說他們的心思不發生變化。
“我隨你去金陵。”奚荏說道。
“庭兒還在生我的氣,你留下來替我照顧好她。”韓謙說道。
聽韓謙這麼說,奚荏美目噙着淚也不再堅持,但趙庭兒生韓謙的氣,她能理解。
是啊,韓謙明明可以笑看時局變化,他當初不是也跟王積雄說過“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這樣的話嗎?此時亂世紛離,人命如草芥,不管不顧丟下這麼一攤子事,卻跑去九死一生有如龍潭虎穴的金陵乃是九死一生,換了誰能不生氣?
她的肚子都快氣炸了,但她要是不留下陪趙庭兒、照顧趙庭兒,趙庭兒心情鬱積,於她、於她肚子裡的胎兒都有害。
真是氣人啊!
留下來真是一件更艱難的事情。
韓謙看向施績、魏常等決意返鄉之人,問道:“你們返回金陵,是隻想找到自己的父母家人,然後找個地方躲藏起來,等這亂世結束,還是願意與我一起去做這個螳臂擋車的事情,爲龍雀軍將卒的數萬家小,爭一線生機?”
“誓死追隨大人,拼卻性命,爲龍雀軍將卒數萬家小爭一線生機!”
“誓死追隨大人,拼卻性命,爲龍雀軍將卒數萬家小爭一線生機!”
“誓死追隨大人,拼卻性命,爲龍雀軍將卒數萬家小爭一線生機!”
施績、魏常等人振聲說道,他們心頭熱血在涌動,恨不得拔出刀劍,將眼前一切亂世紛離都斬碎,還天地一個朗朗乾坤,從此之後黎庶百姓都能安居樂業,不受離亂之苦。
“好。我原本等着找三五十人自願隨我去金陵,此事宜速不宜遲,此時有施績、魏常他們,我今夜就動身。刺史印,我暫時放高紹那裡,諸事你們五人與洗尋樵商議。”韓謙將手掌心大小的刺史銅印從腰間摘下來,交給高紹代掌。
“今夜就出發?”奚荏心旌震顫的問道,即便知道韓謙主意已定,但也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動身。
“金陵局勢瞬息萬變,我也是在等岳陽那邊的反應再做最後的決定,這已經快耽擱十天了。”韓謙說道。
“岳陽決意調李知誥出守鄂州,他派人到敘州問策,如何應之?”馮繚問道。
“不見不答。”韓謙說道。
他此去金陵,更多時候都要隨機應變,很多事情都無法提前做預案,而此時楊元溥或許已經跟信昌侯府、鄭家做出調李知誥分兵出守鄂州的決定,至少岳陽這邊,有些事情他短時間內難以改變。
同時也恰恰是岳陽的這個決定,有可能會導致金陵的攻防仗變得格外的血腥跟殘酷,是他最終潛往金陵的一個關鍵原因。
李知誥跟他的關係是要密切一些,但也不意味着李知誥會什麼事情都會聽從他的意見,韓謙也不想現在就跟李知誥互通聲氣。
韓謙決定當夜就走,然後再讓田城、高紹他們將整件事通傳給州營營指揮使、州縣主要輔職以上、明確是韓家嫡系的將吏,爲他離開可能會發生的一切變故做好應急預案。
爲了不驚動更多人,韓謙下山時就換了便裝,回到龍牙城,緊急將當時人在龍牙城的馮翊、陳濟堂、趙啓、周處、孔熙榮等人召集過來吩咐一些事情。
其他人都各司其辭,追隨趕往金陵的要求,都被韓謙拒絕,要求他們留在敘州。
親衛營大多數人還要留在龍牙城,趙無忌、孔熙榮等人帶着少數精銳,與魏常、施績等湊足五十人,第一批隨韓謙東進。
第一批人馬扮成兩艘普通商船的船工、水手、護衛,目標不能太大,才能瞞過沿線的駐軍及各方勢力耳目,及時趕到金陵。
馮翊猶豫了好一會兒,咬牙說道:“我雖然不抵什麼用,但也陪你走一遭!”
“此行可真是九死一生。”韓謙說道。
“你不要嚇唬我,我話都說出口,要是收回來,還有臉在敘州混下去?”馮翊猶猶豫豫的神色掙扎好一會兒,到最後卻變得豪氣萬丈的說道,“收編饑民組建龍雀軍,我也出過一分力,現在也要將我那份責任給盡了,大不了人死鳥朝天,以命相謝。”
“你們悄然準備,過會兒就直接出發去辰陽,”韓謙說道,每天都有商船從臨江或黔陽發出,經辰陽北上,他們到辰陽截一兩艘敘州發出的商船,差不多能節約近兩天的時間,“我去跟庭兒說會兒話。”
然而韓謙到後宅,趙庭兒卻沒有開門見他,只是隔着門扉說道:“你執意要去,我攔不住你,你心裡要記得回來,倘若形勢真無可挽回,千萬要留一線,不讓我跟懷中胎兒在敘州做孤兒寡母。”
韓謙只能跟守在院子裡的韓周氏以及趙庭兒的父親趙老倌聳肩笑笑,便回到前院做出發前的最後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