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一急匆匆地來報,說那兩個被抓回來的黑衣人死了,原因是在拷問過程中兩個人打了起來,原本他們一衆人就只當是看戲,可沒想到那兩人真的往死裡打下的是殺手,等反應過來時兩人都嚥氣了。說到後面熊一眼中有驚惶,像是被剛剛發生的一幕給嚇到,也像是對面沉如水的陸鋒有懼意。
陸鋒過去察看了,我本想跟着一起去但被他阻止了,他說太過血腥,不適合我到場,想了想那畫面我便沒有堅持。
有件事令我感到很意外,陸鋒屋子裡那個被陳二狗挖穿的坑洞居然沒有被填上。還依舊是拿個火爐壓在上面,也不知當初陸鋒回來不見我再看着這個坑時心理陰影面積會有多大。
默默將火爐重新壓回坑洞上,在事情沒弄明白之前我恐怕暫時不能回家了。不過等下陸鋒回來了還得拜託他派人去家中找一下劉寡·婦,也不知她是先我一步回來了還是晚些再回。她是阿平的乳母,必須得確保她的安全。
可等了好一會陸鋒沒回來,卻是瑪雅出現在了門外,她來告訴我說頭領今晚不過來了,讓我先休息。這話初聽不覺得有什麼,轉身覺磨不是味,瑪雅那話聽着怎麼我像個等着被召喚的女人呢。
在瑪雅走出一段路我喊住了她,緊步上前請她帶我去見陸鋒。她面露爲難,遲疑了下還是勸道:“頭領下了決定的話,最好還是別違逆,那樣對你是最好的。”
我知道她的意思,但也無心跟她解釋,只道:“我有事找他,你帶我過去吧。”
瑪雅嘆了口氣,不再勸說走在前頭帶路。來到大的山洞前,三三兩兩的篝火旁圍聚着幾人,大多數人卻都已經橫倒在地呼呼大睡。
我們過來引得那幾人投來視線,不過也就看了幾眼便轉過了頭。瑪雅擡手而指了道:“頭領在最裡面。”這意思是不準備再帶我過去?有那麼一瞬疑慮劃過心頭,不過隱約見陸鋒的身影在裡頭走動便也不再害怕了。
當我尋了空隙處走進山洞裡面時,正聽到陸鋒的沉喝傳來:“滾開!”昏暗裡只看到有個身影被推開,踉蹌着摔倒在了地上,定睛細看,那細腰肩薄的應該是個女人。
果真聽到女人的低泣聲傳來:“首領,我再也不敢了。”
陸鋒身背冷硬,語氣沉怒:“滾出去!”女人慌慌張張從地上爬起來,迴轉身剛好對上我的視線,愣了愣低了頭哭跑着出去了。
我並不認識那女的,但看眼前情形大致也明白怎麼回事了,難怪瑪雅不想帶我過來呢。
腳步剛一移動就聽見陸鋒頭也不回地呵斥:“都出去,別來煩我。”我頓了頓,尷尬地乾咳了一聲,只見陸鋒急轉回身,目光劃過我臉時箭步走來,“你怎麼來了?”
“我有點事想找你。”
“什麼事?”他又走近了一步,距離拉得令我感到很不自在。
我將來意說明後,假裝沒看到陸鋒臉上明顯的失落,他默了一下低應:“好,我會安排人去你家附近留意動向。”
“謝謝。”道謝的話說着有些空白,但達到目的就走人似乎不大好。總算他打破尷尬問:“石屋那邊是不是很冷?屋內有火爐,燃料就在旁邊的,你有沒點起來?”
“還沒點。”
他聽後丟下一句“你等一下”就大步向外走,很快取了一個火把回來讓我先拿着,他又捧了一捆木頭架好後再用火把引燃成篝火。這時才道:“若還不困就坐下來烤火吧,我給你烤些肉吃。”見我沒反對,他徑自先往篝火邊坐下拿了鐵叉開始叉肉。
我站了一會還是走了過去,沒話找話地問:“這是什麼肉?”
“野豬肉。”
“山中還有野豬?”
“當然有,否則這麼多人吃什麼?你真當他們靠搶虜爲生?山中一共三十三口人,即使抓了一些附近居民,但又有幾戶能付出可觀的贖金?主要還得靠男人們出去打獵爲生的。”
聽他清平的語調說得這些,似乎並非沒有道理。此處貧瘠,離鎮上有不少距離,而山野之地根本不會有途經的商人出沒,像上次是剛巧阿牛與虎子抓我到樹林撞槍口上了,我們這些人家中除了有些雞蛋蔬菜的,哪裡有能力供奉?
我心頭念轉間脫口詢問:“上次與我一同被抓來的幾人你們如何處置了?”
陸鋒目不斜視地看着篝火裡的烤肉,語氣淺淡而道:“寨裡的規矩是若三日家中無人來贖便處理掉。”
心頭一跳,不可控制的身體顫慄了下,“處理掉是什麼意思?殺了?”
他擡起眸來,隔着篝火平靜看我,“在我剛來時前頭領是那樣做的。”
我一聽此話似還有玄機,立即追問:“那現在呢?”陸鋒道:“自我當首領後就把這條規矩廢了,換成另一條執行。雖然是山賊但也不用整日殺戮,抓來了俘虜既不能放之自也不能白養,只能暫時收編進山寨內憑勞力謀生,但若敢逃逸或有異心者,抓到了就不會再留情。所以,”他頓了頓,將烤肉翻了個面,“你擔心的那兩人暫時還在寨中。”
說不震驚是假的,而且我也沒那般心機可面不改色。除去獲知阿牛與虎子並沒被殺後鬆了口氣外,我更感驚愕的是陸鋒這套恩威並施的改革措施。如此下來恐怕這個賊窩會越來越壯大,而且我剛走進來時就發覺氛圍變了,男人會向我投來一眼,但那眼神裡不再如當初那般滿布色·欲,短短不到一個月這些人在陸鋒的約束下似乎開始學會了剋制。
我遲疑了下開口:“陸鋒,有沒有考慮過……你不屬於這?”
話聲一落明顯感覺到對面那道目光變得很異常,火光映在他臉上將其輪廓線條凸顯,而眼神似柔卻利,他反過來問:“那你認爲我屬於哪裡?”
我竟不敢與那雙眼睛對視太久,彆扭地移開視線,“我只是覺得你不該被埋沒在這裡,或許當你走出了這片地方就會有更適合你的空間。”雖然他沒有過去,可是有些東西是不會消失的,比如存在骨子裡的血液。他若沒有本事的話,不過才進山中不久那日又如何能殺首領取而代之?幾次事件可以看出他處事極其果斷,並且不是毫無章法,步步爲營層層推進。
然而陸鋒語聲沉靜地再道:“何爲合適?何爲不合適?我忘記了過去,爲求生存留在這裡,只知道一件事——你說的那個合適的沒有你。”
心頭漏跳了一拍,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直白地對我表述情感了。而我也再一次強調:“我已經有相公了。”他眼睛都沒眨地回:“我知道,你說過很多次了。只是這與我對你欣悅無關,許蘭,你不用覺得困擾,是我單方面的心思,只要你覺得快樂我便不會來打擾。”
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將我能說的也都堵住了,我還能怎麼應對?等於他在對我詔告: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你不能剝奪我喜歡人的權利。
陸鋒並沒有因剛纔一席話有半分不適,還將手上烤好的肉遞過來給我。不想顯得太過小家子氣,我默默接過了就開始啃肉吃,看似焦黑的外表吃到嘴裡卻令我感到驚喜,所謂的外焦裡嫩大致就是如此,而且並不是寡淡無味,肉裡頭有一絲鹹味。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般,聽見他在解釋:“野豬打來殺掉後,爲了保存好肉通常會經過兩道工序,先是醃製再掛起來風乾。你吃的這塊肉是前幾天才獵來的,所以醃製時間不長,剛好有點鹹味用來烤肉是最美味的。”
咀嚼着嘴中的肉,由衷而贊:“你對烤肉和烤魚很有一手。”
他嘴角微牽,露出笑來。我立刻收回目光專注於啃肉,等肉都吃完後在石頭上抹了抹油膩膩的手起了身道:“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
他手上本來還在烤肉,一聽我說要走便放下了也起身,“我送你過去。”
下意識地拒絕:“不用了,我一個人……”但被他截斷了話:“如此晚了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走的,要知道此處畢竟與虎狼相伴。”
我沒了話,想想一個人穿過一羣山賊的身邊也確實不安全。走在他身旁時我不免想他那句“與虎狼相伴”,這是否把他也連帶着算進虎狼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