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以爲陌玉侯勢力過大,威脅皇權,必得有所削減纔好。”範天行跪在殿下,一字一句地道:“長郡王面聖也已表露其野心,太后念及親子,也必然有所作爲。萬一陌玉侯有了反心,陛下將處於萬分不利的地步。”
勤政殿裡,新帝正坐在輪椅之中,表情頗有些不耐:“陌玉侯爲國盡忠,你要朕捨棄他?”
“也談不上舍棄二字。”範天行嘆息道:“陛下若是能完全把握此人,那便無妨。”
若是不能完全把握,那這把刀子轉頭對着了自己,可就不是好玩的了。
趙離淡淡地應了一聲,此番祭祖大典就有寧鈺軒的功勞在裡頭,本還想着給他封賞,但是範天行這類的心腹之臣卻都接連進言,說要對寧鈺軒多加防備。
聶家一門斬在他眼下,那人都沒什麼動容,相反還一直助他安穩社稷,趙離已經對他漸漸鬆了戒心。至於大皇兄,待他有力起兵之時,他這皇位早已經牢不可破了,有何可擔心的?
本是這樣想的,但是身邊的近侍突然道:“陛下,康元郡主求見。”
康元是他最疼愛的表妹,也是一直默默支持他的人,所以他纔會將她嫁給寧明傑,寧明傑作爲如今的鎮遠將軍,手握兵權,自然是必須拉攏的。
“請郡主進來。”
康元帶着畫卷而來,一句話也沒有多說,只將畫先給了新帝看。
一幅天倫之樂圖,就墨水和紙張來看,應該也是剛畫了沒幾個月的。
“這是在陌玉侯府意外所得。”康元郡主道:“上頭畫的女人,康元在靖州見過。”
趙離微微直了身子。
自齊思菱被休之後,侯府後宅之事他已經沒有插手了,乍一看這畫上的人,還有些恍惚。
“聶桑榆?”
“鎮遠將軍最近在午夜夢迴之時,也時常念這個名字。”康元看着趙離道:“此人在靖州,也與將軍多有往來,若不是我攔着,大概就該被將軍帶回來立了姨娘。”
趙離認真地看了許久那畫:“你確定你沒有看錯人?”
“沒有。”康元認真地搖頭。
趙離摸了摸畫上的孩子,輕聲道:“你先回去吧。”
“是。”康元郡主看了趙離一眼,帶着些不捨。無奈還有朝臣在場,她也只有退下。
“當初千憐雪換走的孩子,到底去了哪裡?”趙離看着範天行問。
範天行拱手道:“本是由當初的大皇子接應走的,可是中途出了些事情,最後那孩子不知所蹤,大皇子那邊也沒有消息。”
陌玉侯就不該有子嗣,有了子嗣之人,難免會被牽制。趙離嘆了口氣,可惜千憐雪敗給了聶桑榆,使他不得不放棄這最爲有用的一顆棋子,否則,侯府一個孩子也不會有。
“你去給朕查,務必將那孩子給朕找出來。”趙離看着範天行道。
“是。”範天行應下。
再看了那畫一眼,趙離微微抿脣。希望不是他想的那般,不然,寧鈺軒此人也太過可怕。
···
季曼今日總有些心神不寧,教着好好說成語,好好說得萬分認真,她卻走了神。
“一諾千金,一個承諾值得上千金。”好好搖頭晃腦地念着,今兒頭上戴了一頂帽子,是繡娘新繡的福壽帽,襯得他整個人更水靈了。
背完成語扭頭一看夫子在晃神,好好不樂意了,撅着小屁股爬到季曼的腿上:“夫子,夫子!”
“怎麼?”季曼回過神,就見小不點坐在自己懷裡,一本正經地道:“夫子是不是日有所思?”
ωwш ▲ttκΛ n ▲CO
季曼輕笑:“日有所思不是這麼用的,夫子是在想,好好這麼可愛,等會獎勵什麼比較好。”
好好樂了,搖晃着小腿道:“我想聽夫子講故事。”
“好,等會夫子就給你講《國王的新衣》。”季曼摸摸他的頭,正要抱他起來去喝口水,卻聽得那頭丫鬟喊:“季夫子,夫人請您過去。”
柳寒雲?又要幹什麼?季曼微微皺眉,很想回她一句正在上課沒空,但是想想陌玉侯今日是被皇帝召進宮去了的,強龍不壓地頭蛇,還是老實將好好交給丫鬟照顧,自己去了凌寒院。
柳寒雲擺了茶,臉上沒什麼表情地請他坐下。
“曦兒也該到上課的年紀了。”柳寒雲道:“這次請夫子來,就是想讓夫子看看,能不能帶着曦兒一起教。”
曦兒躲在隔斷處,一聲不吭地看着外面。
季曼笑了笑道:“曦少爺要上課,也得和侯爺商量,這個在下做不得主。”
“侯爺不是不在麼,我這纔想同你商量。”柳寒雲慢悠悠地問:“夫子不想教?”
“豈敢。”季曼拱手,雖然的確不想教,她教好好一個纔有空出去做其他事情。教兩個就有些太累了,侯府又不是請不起兩個夫子。
哪知柳寒雲像是要與她長談,壓根沒有想放她走的意思,季曼幾次想借故離開,都被她擋了。
留她在這裡做什麼?季曼漸漸忍耐不住了,柳寒雲如今沒有什麼話同她好說,又死活不讓她走是爲什麼?
“我要回去照看世子了。”季曼第五次站了起來。
柳寒雲依舊想擋,季曼卻是沒管,直接衝了出去。
“給我攔住她!”柳寒雲變了臉色:“話還沒說完你就想走,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季曼這纔是真正慌了,陌玉侯不在,又將她困在這裡不讓走,那就只有一個目的。
好好。
“讓開!”季曼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竟然將攔着的兩個家丁都推開了,不要命地往北苑跑。
身後家丁很快追了上來,季曼踉踉蹌蹌地一個勁往前衝。
但願是她想多了,好好怎麼可能出事,除非這些人都不要命了,那可是陌玉侯的心頭肉。
咬牙奔到剛纔的花園,好好已經不見了,只有方纔的丫鬟還站在原地,頗有些無措。看着她來,便道:“夫子,世子被宮裡的人接走了。”
宮裡的人?季曼傻了,想了想,難不成是陌玉侯在宮裡想念好好了,所以接去玩?
想想都不可能,除了皇帝,沒人能把世子這麼突然地接進宮去。
幾個家丁追過來,見這邊已經沒事了,還都賠着笑臉道:“夫子何必跑那麼快,小的們不過是想讓夫子再坐一會兒。”
季曼冷笑,轉身就去找錢管家要馬。
寧鈺軒被新帝召來,倒是安閒自在地下着棋。
“朕已經與衆愛卿商議過,鈺軒你爲國效力,居功甚偉,所以每年的俸祿就多加一百石。”趙離微笑道:“可還滿意?”
意料之中,新帝若還是加他的權,他反而不好自處。寧鈺軒笑着拱手:“臣多謝陛下厚愛。”
趙離擺擺手:“如今這朝中朕可以倚仗的也只有你一人,只願你不要辜負朕的期望。”
寧鈺軒點頭:“臣自當繼續爲陛下效力。”
御花園裡安靜得很,趙離看着對面這男人無波無瀾的表情,突然問了他一句:“愛卿如今可還會惦記髮妻?”
寧鈺軒一愣:“陛下何故提起此事?”
趙離笑道:“鈺軒之心從來不曾與誰袒露,朕想你對髮妻的惦記應該還是最多的。”
皺了皺眉,陌玉侯掃了一眼新帝的表情,心裡有些不安:“怎麼會,聶氏已死,臣對她,一直都沒有太多感情。”
“是麼?”趙離的表情突然冷了下去,驚得寧鈺軒心裡一跳。
御花園那頭走來幾個女人,大概是宮女,只是其中一個看起來很是格格不入,東張西望,驚歎不已地低喊着:“這園子可真是大哩!”
本來安靜的御花園,因着這一聲兒打破了寧靜,寧鈺軒手裡的棋子沒拿穩,便也滾落去了地上。
“這樣好的地方,誰住啊?”夏氏咋咋呼呼地問:“比我以前待那侯府還要好哩!”
寧鈺軒的臉色終於是白了。
趙離輕輕笑了笑,捻着黑子往棋盤上敲了敲:“愛卿甚爲厲害,竟然蒙過了所有人。”
“皇上。”陌玉侯抿脣,僵硬着臉道:“這其中應該有什麼誤會。”
“無妨,朕可以聽愛卿慢慢解釋。”趙離笑道:“對了,朕將你家的世子也接進了宮裡來,他可真是聰明伶俐,長得也討人喜歡,朕打算給他封賞,讓他就留在宮裡陪伴皇后,愛卿覺得如何?”
“皇上!”寧鈺軒皺眉。
趙離轉動輪椅,看着外面盛開的花道:“愛卿是要做大事的人,自然不能有軟肋。世子皇后會替愛卿照顧得很周全,愛卿是信不過朕麼?”
寧鈺軒微怒,壓抑了許久纔將手從石桌上慢慢收回來:“臣喜歡自己照顧自己的孩子。”
“那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孩子,他母親不是還活着麼?”趙離笑了笑:“朕正值用人之時,也萬分捨不得愛卿,愛卿就不要讓朕爲難了。”
寧鈺軒深吸一口氣,拳頭捏得死死的,卻找不到什麼反駁的話。
新帝這是向他表示讓步,也是在進一步拉攏他。只是他覺得不可思議,好好與季曼的事情,皇上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