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離坐在紫辰殿裡,皺眉宣了太監來問:“外頭怎麼回事?”
太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道:“鎮國將軍不知何時來了,帶着康元郡主已經離開。”
“爲何他進宮也沒有人稟告?”趙離一掃桌上酒杯,頗爲惱怒地問。
“將軍進宮好像就是爲了接康元郡主,沒有往這邊遞要覲見的牌子。”太監嚇得腿都軟了。
趙離覺得頭疼,揉着太陽穴道:“今晚之事是朕與康元郡主都喝多了,鬧着玩笑。誰敢將風聲透去皇后那裡,那就等着人頭落地吧!”
太監應了,哆哆嗦嗦地退了下去。
康元一路追着寧明傑出宮,但是男人走路怎麼都比女人快,沒一會兒溫婉和康元兩個就遠遠落在了後頭。
“誰帶將軍來的?”康元目光如箭,像是要穿透了溫婉。溫婉一臉無辜,低頭小聲道:“婉兒只是聽侯爺的吩咐帶將軍來…”
“侯爺的吩咐?”康元郡主停下了步子,擰着眉將溫婉拉到了宮牆邊一處無人的地方:“真是笑話,他吩咐你,你就帶着將軍來讓我下不得臺?溫婉,你可別忘記了,那男人可是將你圈禁起來的人,沒有我,你可想不到辦法出來!”
溫婉抿脣,低頭道:“婉兒不是故意的,怕是侯爺有意要揭穿郡主…”
康元郡主是她的恩人,太子妃得知她被幽禁,都再也沒了消息,想必是放棄她了。而康元郡主卻是給她出了裝失憶的主意。陌玉侯爲了掩蓋聶桑榆的身份而圈禁她,那麼她忘記一切,只要裝得像一點,再想法子讓柳寒雲幫忙,自然就能翻身。
爲了不被識破,溫婉對着鏡子練習了一個月。她不要一個人孤老終身,寧鈺軒負她,聶桑榆欺她,她總要找機會一一還回去。哪怕心裡再多怨恨,再多痛苦她都壓住了,她的眼神現在誰也看不出破綻,人果然是要到了絕境才能迸發力量。
聶桑榆的身份是她最後的王牌,她誰也沒告訴,就等着一個合適的機會,讓她不得好死。解禁了薔薇園,只是第一步。
但她沒想到剛一出來,寧鈺軒就會帶她進宮,會讓康元郡主這樣誤會她。
溫婉咬碎了牙,極力解釋:“婉兒絕對沒有要害郡主的意思。”
康元郡主在氣頭上,一邊理着衣裳髮飾,一邊帶着哭腔道:“今日之事,將軍是一定不會原諒我,我該怎麼辦?”
她心繫的是趙離,但是畢竟是寧明傑的正室。今日之事若是寧將軍要追究,就算她是堂堂郡主,也是要不得翻身的。
溫婉想了想,道:“郡主不妨再去求一求皇上,也只有皇上能救您了。”
再聰明的女人遇見這種事也會亂,康元幫着趙離做事已久,有些小手段,但是對朝政之事卻不是很明白。溫婉出這餿主意,她竟然也覺得不錯。
於是康元郡主就沒有出宮,而是折返回去找皇帝。也就這麼生生錯過了給寧明傑解釋的最好時機。
寧明傑一路出宮,氣得眼睛微紅。他沒想過皇帝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他投靠當初的二皇子門下已久,幫着他出謀劃策,那時候趙離還不過是後宮裡不得寵的皇子而已。他明面上藉着寧鈺軒給的機會投靠三皇子,實際上一直以來幫的都是趙離。
他自小家訓之中有一條便是忠誠,一旦效忠一人,便是不可背叛。他效忠了趙離,替他拿下了江山,結果到最後,反而被自己效忠的人給背叛了。
真是可笑。
“明傑。”
急急出了宮,寧鈺軒不知從哪裡出來,笑着看着他道:“結束了?康元郡主呢?”
寧明傑停下步子,有些沙啞地道:“你看完世子了?那陪我去喝酒如何?”
“好。”寧鈺軒笑着應下,出宮與他一起上了馬車,往酒肆而去。
康元郡主回去紫辰殿,皇后卻不知什麼時候來了,坐在趙離的對面,看着他有些驚慌的臉,未發一語。
“皇后娘娘。”康元知道這位皇后是個好脾氣的,先前好像是病了一陣子,之後就沒怎麼與皇帝親近了。她不如就趁着今天這機會,將一切都說明白了,說不定皇后心軟,還就幫她了呢?
捧月回頭,輕輕地看了她一眼:“毓兒還未出宮?”
“毓兒有事稟告。”康元鼓足勇氣跪下來,沒看見趙離驟然變了的神色,自顧自地道:“請皇后娘娘成全毓兒與皇上,毓兒是真心對皇上的,也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方纔那一番親熱,雖然沒到最後一步,可是該有的肌膚之親,也是的確都有了。
捧月的表情很安靜,
皇宮上頭的天突然就暗了不少,劃過一道閃電,京城便下起了秋雨。
季曼睡了一個好覺起來,覺得輕鬆極了,壓根什麼都不知道,還做了一個好夢。
“東家,這京城怕是要變天了。”嚴不拔站在糧行裡,一臉嚴肅地道。
季曼嚇了一跳:“怎麼個變法?”
“要變冷了。”嚴不拔看了看外頭道:“一場秋雨一場寒。”
季曼:“……”嚇死她了,她還以爲要出什麼大事。
幫着糧行的夥計將外頭擺着的幾袋米給擡了進來,就看見街上有一羣好事之人咋咋呼呼地道:“不得了不得了,聽聞宮城那頭出事了!”
“怎麼了怎麼了?”旁邊一羣屋檐下躲雨的大叔大嬸就連忙八卦了起來。
“今日不知是怎麼,聽聞皇后發了怒,將康元郡主拿着鞭子一頓好打,之後攆出宮來了!”一個人壓着聲音道:“我家閨女在宮裡當宮女,今兒我去右掖門等着省親呢,就聽見幾個宮娥跑來碎嘴。哎呀呀,一直以爲皇后娘娘端莊溫和呢,沒想到竟然會拿鞭子打人!”
季曼聽得愕然,捧月鞭打康元?她不過是休息了兩天,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雨下得冷,過了兩天才晴。天晴之後朱玉潤又蹦蹦噠噠地來了,一一解開了季曼的疑惑。
“康元郡主向皇后直言與皇上有肌膚之親,要入宮爲妃,被皇后一怒之下打出了皇宮。”朱玉潤一邊抱着點心啃着,一邊跟她道:“那鎮遠將軍倒是個好肚量的,據說是一封休書休了康元郡主,還向皇上寫了忠心表來表明忠心。皇上龍顏大悅之下,賞了他年俸多五百石。說是賞賜,看起來倒像是安撫。”
季曼一邊給她餵食一邊示意她繼續說。
朱玉潤一點也沒藏着掖着,千應臣說的一些猜測,她都一字不漏地說給季曼聽。
“長郡的路快修好了,皇上突發奇想說是要與長郡來一次練兵演習。長郡那易守難攻的地方,皇上讓寧明傑帶一萬人去演練,長郡王那頭還沒回復呢,估計也是覺得咱們皇上是吃多了沒事做的。”
嘴上沒個把門的,也虧得只有季曼一人在聽。
軍事演習?誰沒事吃飽了撐的去軍事演習啊?長郡那一塊怕是成了新帝的眼中釘肉中刺,現在時機成熟了,在找機會拔掉吧。
季曼皺了皺眉,長郡王回了長郡,聯絡自然是不方便了,也不知道那位主子打算怎麼辦。
“總覺得快要打仗了,心裡不安得很。玉潤放下吃了一半的點心道:“應臣說朝廷裡看起來是風平浪靜的,鎮遠將軍的事情也沒起多大波瀾,但是我有些擔心應臣。”
“擔心他做什麼?”季曼有些好笑地道:“他是文臣,又不是武將,跟着陌玉侯,誰還能動他不成?”
“你不懂的。”朱玉潤嘆息道:“你不知道那種感覺,愛一個人的時候,哪怕他出門去散步都害怕他崴到腳,只要不在看得見的地方,就會擔心突然失去他。”
季曼一愣,彈了彈朱玉潤那光潔的額頭:“你想太多了,沒事的。”
“嗯。”玉潤垂着眼眸道:“日子太平就好。”
太平得了麼?康元郡主被休,皇后因她的事情與皇帝又開始了冷戰,康元郡主之父榮親王也上書了皇帝,無非就是請罪自己教導無方,再請皇上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給康元個名分。
趙離坐在輪椅上,在望月樓之下停留了很久很久,那扇窗子始終沒有打開。他和捧月的誤會是越來越多了,也沒有力氣去多解釋。曾經那個笑得一臉張揚說會護着他的女人,現在也終於是被他傷透了心。
“皇上,康元郡主在右宣門跪了許久了。”太監有些爲難地來稟告。
趙離慢慢合上眼:“帶她去後宮吧。”
“是。”太監鬆了口氣,轉身離開。
康元郡主得到名分只是早晚問題,榮親王的面子,始終也還是要給的。
趙離看了看那高高的望月樓,終於是轉身,自己轉着輪椅離開了。
太和殿裡,新帝召見寧明傑與寧鈺軒。
寧明傑對他的忠誠又經歷了一次考驗,他也就放心地將兵權交給他了。只是陌玉侯…趙離心裡還不是很有把握,雖然世子在他手裡。
等長郡的路一修好,便是舉兵而去之時,他身邊的人,一個都不能出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