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曼轉頭看她一眼,搖頭道:“小丫頭,你要知道什麼叫當舍則舍,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趙大娘是個有地位的奴才,錢財不多,她怎肯甘心爲你做事?咱們要求也不高,吃點好的,不冷着不累着就行。剩下的一百兩銀子,也夠咱們花上一段時間了。”
苜蓿還是有些不平,揣着銀子心疼了好久,才轉身去藏進櫃子最底層。
“您讓她買什麼東西去了?”
季曼拿起繡花針繼續繡手帕,慢悠悠地道:“都是些很普通的東西,我寫了單子,讓她每月都給我帶進來一些,拿來做些東西,咱們就不愁銀子花了。”
苜蓿不懂,不過看自家主子這胸有成竹的樣子,也就沒多問,幫着繡起帕子。
由於桑榆勤快,每天都交給柳嬤嬤兩條帕子,沒過幾天,府裡的姨娘侍妾便都用上了新的手帕,交頸的鴛鴦,並蒂的蓮花,都是寓意極好的東西。加上聶桑榆繡工了得,連溫婉都愛不釋手。
陌玉侯坐在桌邊喝茶的時候,就看見溫婉捏着手帕,仔細摸着上頭的花紋道:“這樣的手藝,我就是再練幾年怕也是練不出來。”
寧鈺軒順着她的目光往那帕子上瞧,淡紫色的蓮花開得正好,隱隱的,好像都能聞到香氣。
“她也就這點本事。”
溫婉擡頭白他一眼:“我看桑榆性子沒有你說的那麼難堪,也許以前是有不對,可現在不是已經變得溫順乖巧了麼?你怎麼還對她那麼大的成見?”
他對她有成見?寧鈺軒忍不住嘆氣,聶桑榆十四歲就嫁給了他,這麼多年來爭風吃醋尖酸刻薄,有誰比他更瞭解她的性子?
他十五歲的時候迎她,初進府聶桑榆就將他以前的通房丫頭統統遣散了去,他怒,她便去母親那裡告狀。因着聶貴妃的關係,母親又護着她,他氣都氣不得。
十六歲的時候聶桑榆無所出,當然也是他有意爲之,然後迎了齊思菱爲姨娘,那妒婦差點毀了齊思菱的臉。被他攔下,還不知悔改地說她沒有錯。
十八歲的時候他迎了千憐雪和柳寒雲,她一哭二鬧三上吊,病了一個月,害得貴妃責難於他。
二十歲的時候迎了慕水晴,她吞毒自殺未遂,讓滿京城的人看盡了笑話,丟盡了侯府的臉。
二十一歲的現在,那個女人終於鬧得自己丟了侯夫人的位置,親手將溫婉推了上來。現在怕是終於懂事了,亦或是心裡又在暗暗盤算什麼吧。
要不是母親逼婚,他能娶了這潑婦?本是閒散瀟灑的侯爺,因着這個女人,幾年來都沒有好日子過,現在總算將她關在了思過閣,打死他也不會再輕易讓她出來。
“不知爲何,我覺得她挺可憐的。”溫婉嘆了口氣,將帕子放回袖子裡,擡眼看着寧鈺軒道:“也挺嫉妒她陪了你這麼長的時間。”
寧鈺軒挑眉,勾着脣笑得十分好看:“你嫉妒她?你還有幾十年要陪我過呢。”
溫婉嗔他一眼,微微紅了臉:“以前你們有的日子我沒有,當然也是會嫉妒的。不過沒關係啦,以後你的世界裡只有我了。”
陌玉侯伸手將她抱進懷裡,下巴抵着她的額頭道:“在你之前,我沒有愛過任何人,聶桑榆更是什麼也不是,你不必介懷。”
“嗯。”溫婉笑着環抱他,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季曼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眼淚都打出來了。吸吸鼻子嘀咕道:“該不會真的病了吧?”
突然心情就好低落,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一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這多半是聶桑榆的心情。想想她的身體裡還住着另一個人,還是有點彆扭的。不過好端端的,她低落個什麼勁兒?
外頭有人敲門,苜蓿跑去開了,季曼就聽見有丫鬟的聲音脆生生地響起:“我家晴主子喜歡你家主子繡的帕子,明兒往飛月閣多送兩條,不夠用的。”
苜蓿看着半夏手裡使着的帕子,小臉繃得緊緊的:“晴主子一個人,怎麼會不夠用?你我都是丫鬟,也能用主子繡的東西麼?”
半夏是慕水晴身邊的丫頭,跟主子一個德性,趾高氣昂地道:“奴婢也分三六九等,有些主子還不如奴婢呢。這帕子是晴主子賞的,咱們就能用。你要是有不滿,就去找侯爺去。”
“你!”苜蓿嘴巴笨,只能看着她乾瞪眼。
不帶這樣欺負人的,每天繡兩條帕子主子已經很累了,還要爲這些丫鬟繡?真當她家主子是繡娘了不成!
季曼聽着聲音出來,站在門邊看着院門口,喊了一聲:“苜蓿。”
“主子。”苜蓿幾步跑回來,站在她身邊氣得跺腳:“她們欺負人!”
季曼看向門口的丫鬟,大概是眼神有些凌厲了,嚇得半夏後退了半步。不過想到自家主子說的話,小丫頭又鼓起勇氣道:“給桑主子見禮了,咱們晴主子的吩咐已經帶到,侯爺也說了,府裡不養閒人。您不用再服侍侯爺,自然得做點其他的事情。”
明着暗着都嘲諷她失寵無用,所以當奴才使喚呢。季曼哼笑一聲,手裡還拿着剛繡好的一條帕子,問苜蓿:“苜蓿,你家主子的手藝比京城第一繡樓的繡娘如何?”
苜蓿很配合地道:“絲毫不差,主子的帕子交上去,夫人都不用繡樓送來的了。”
季曼點頭:“那第一繡娘一條帕子多少銀子?”
半夏臉有點綠,苜蓿看她一眼,回答:“三兩銀子一條。”
“行,三兩銀子一條,帕子綵線是府裡出的,手工費就算二兩銀子一條吧。”季曼笑眯眯地點頭,看向半夏道:“得蒙晴主子喜歡,給她打個折,一兩銀子一條,拿銀子來取貨,要多少我繡多少。”
半夏張大了嘴,看了她半天也說不出話來,伸手指了這主僕兩好一會兒,跺腳就走了。
苜蓿樂了:“主子好厲害。”
季曼擺擺手:“慕水晴要是個姨娘,今兒我就二話不說給她繡了。跟我一樣是侍妾,還想欺負到我頭上,告狀上去都沒好果子吃。”
苜蓿笑容一頓,左右看了看,拉着季曼進了屋子,關上門道:“主子可莫忘記了,那晴主子可是太子爺送給侯爺的人,雖然是個侍妾,但是侯爺也不會輕易罰她的。”
太子?後臺這麼硬?季曼咋舌,原先還以爲就聶桑榆一個後臺硬呢,敢情這兒還藏着一個,怪不得那麼囂張,搶在幾個姨娘前頭說話也沒人怪她,原來背後有太子撐着。
不過她怕什麼?一兩銀子一條帕子說出去都站得住腳。侯府不養閒人是吧?聶桑榆的勞動價值難不成還只值五兩五錢一個月?免費給她們繡兩百條帕子就算了,還想要額外贈送?沒門。
示意苜蓿不用擔心,季曼放了今天繡好的兩條帕子,就開始準備東西:“去問趙大娘找幾個乾淨的沒用過的鍋子和一個小爐子來。”
苜蓿應了,扭頭就往外跑。
季曼想過了,按照書中的情節發展,等老夫人回來,她就可以擺脫思過閣大作特作,直到把自己作死了爲止。但是她不想死,還想好好活着,所以搞好上下關係,安身立命是很重要的事情。
以前聶桑榆乾的缺德事估計不少,不然也不會這麼惹人厭。那麼現在該怎麼彌補,爭取讓衆人放下對她的怨恨呢?
家奴僕人什麼的太簡單了,除了錢就是錢,多給點好處,什麼仇都沒了,比如趙大娘。可是各房姨娘侍妾就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了,得多花好多心思。
女人在意的就只有兩點,一、臉,二、男人。雖然目前爲止只見過陌玉侯一面,但是季曼對他沒啥好印象,當女主肯定覺得這男人特好,可惜她是女二,被男主虐得死去活來的女二。
所以爭寵她是不會的,不但不要爭,還要讓陌玉侯討厭她,往死裡討厭。陌玉侯越討厭她,她的生存機率就越高。
至於臉麼,她要做個實驗,萬一要是成功了,那她半條命至少都保住了。
但是苜蓿這一去,一個時辰都沒有回來。季曼一個人坐在屋子裡等着,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外頭都沒有什麼動靜。
坐不住了,季曼打開門往外走了兩步,想想侯府的規矩,好像是禁閉之人不可外出,否則家法處置。
不過她現在孤身無援,苜蓿要是出什麼事兒,她才真正是完蛋了。不管其他的,總是要先去把人找回來,最好不驚動上頭的人。
這樣想着,季曼就貼着牆根溜出了思過閣。可惜她不認識路,左繞右繞,遇見人還不敢問,偷偷摸摸地走了許久,最後把自己給繞迷路了。
面前是一座看起來不錯的院子,季曼站在後院的柴垛邊上,想着要不還是找個藉口問問錢總管在哪裡,讓他去找人,也比她一個人瞎轉悠的好。
可是剛打算翻牆離開,背後突然就響起了許多雜亂的腳步聲,天色將暗,火把都點了起來。爲首的一個家奴看見後院的她,大喊了一聲:“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