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看她一眼,點頭道:“這次要給溫婉記上一功,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齊思菱點頭,輕嘆一聲道:“溫姑娘已經是終身爲奴爲婢的命了,沒想到現在連命都還可能保不住,也是實在可憐…”
屋裡丫鬟正將染血的白布和髒水匆匆拿出去處理,溫婉在內室裡痛得咬牙悶哼,外頭的人聽着,也都覺得於心不忍。
三十六計當中,苦肉計是除了走爲上計之外最實用的技能,也是絕地反擊的最佳選擇。季曼不得不承認溫婉捨得下本錢,也該她迎風而上。只要寧鈺軒心裡對她還有哪怕一點感情,藉着苦肉計,也可以重燃舊情。
不過女人是最看不慣女人用苦肉計的,都是同性別的,人家想什麼自己不知道啊?可是討厭歸討厭,這個時候你不能去冷嘲熱諷,更不能去對着幹。白蓮花正虛弱呢,弱勢總是容易讓人產生同情的。
這個時候該幹什麼呢?沒錯,用春天般的溫暖對待受傷的白蓮花,比男主更關心她,三餐湯飯送得比誰都勤快,就當她是自己親生的女兒,嫡嫡親的那種。
於是在溫婉處理好傷口,衆人輪流問候之後,季曼就捧着熬好的雞湯來了。
寧鈺軒正坐在牀邊拉着溫婉的手教訓她呢:“以後可不能再這樣傻了。”
季曼放下雞湯,坐在牀邊的凳子上,跟着責備道:“是啊,女兒家,身上留着傷疤可怎麼好?”
溫婉側頭看了她一眼,抿脣:“多謝夫人關心。”
“你這樣一心爲侯爺,還跟我客氣什麼。”季曼嗔怒一聲,輕輕吹着雞湯道:“你那會兒那麼一撲,可是把我嚇壞了。要是你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侯爺怎麼辦?我怎麼辦?”
溫婉嘴角抽了抽,被她給噁心到了。她出事,侯爺難過是正常的,關她什麼事啊?不是該拍着巴掌叫好麼?怎麼這副嘴臉過來關心她。
於是溫婉表情有些僵硬了,奈何季曼太過熱情,甚至頂了陌玉侯的位置,親手喂她雞湯,小心翼翼地拿着帕子替她擦嘴,末了還去吩咐下人,將薔薇園重新打掃了,讓給她住。
“婉兒只是丫鬟,怎麼好住在薔薇園。”溫婉嘴上這麼說着,臉上可一點愧疚的神色都沒有。
“我說可以就可以。”季曼笑道:“老夫人那裡我去說,你救侯爺有功,全府上下都得感謝你,住個空院子有什麼大不了的?”
溫婉不好再說,看了陌玉侯兩眼,後者滿眼溫柔地看着她道:“你就在這裡安心養傷吧。”
季曼裡裡外外忙活一陣,將溫婉的住處給收拾妥當了。寧鈺軒在旁邊瞧着,忍不住道:“你還懷着身子,不用這樣勞累。”
“無妨,最近也該活動活動。”季曼擺擺手,又吩咐了廚房給溫婉準備補血的晚膳。
有時候你越討厭一個人,該越對她好。這是一種爲人處事,或者難聽點兒來說,就是心計。
不過比起大大咧咧將厭惡寫在臉上,處事大方得體一些,厭惡放在心裡,尋求機會撕開人的僞裝,纔是聰明人一貫會選擇的做法。
看季曼這麼懂事,寧鈺軒微微一笑,也就放心將溫婉交給她照顧,自己去書房處理堆積成山的公文。
季曼將甘草和燈芯都召了回來,幫着她照顧溫婉,也順便能好好養胎。
她懷孕不能侍寢,溫婉又重傷正在養病,陌玉侯除了白天會換着來看看她們,夜裡歇着的地方就是多種多樣了。
最近齊思菱不知怎麼討着了好,陌玉侯去她那裡一去就是三天,還賞了她春櫻綢子。齊思菱做了一身衣裳,天天穿着四處晃盪,惹了人不少白眼。
這日,季曼打算去山水閣看看柳寒雲,可是剛走到霽月院的牆邊,就看見柳寒雲的丫鬟椿皮正跪在角落裡,頭頂着個茶杯,顫顫巍巍的。
“這是怎麼了?”季曼扶着甘草的手,走過去問了一句。
椿皮一驚,頭一擡,茶杯就掉了下來,茶水灑了她一身,杯子也碎了。
“夫人…”
看她這麼驚慌的樣子,季曼示意甘草去將她扶起來:“怎麼了?爲什麼會跪在這裡?你家主子呢?”
椿皮抿脣,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我家主子應該在後院洗衣裳,奴婢今天犯了錯,連累了主子了。”
洗衣裳?季曼有些吃驚,這侯府裡的侍妾雖然地位不高,可也是半個主子。洗衣裳這種粗活,怎麼都輪不到柳寒雲來做吧?
季曼讓椿皮帶路,一路上椿皮就斷斷續續地說了今兒上午發生的事情。
她抱着柳寒雲的衣裳去後院交給婆子洗,哪知道就撞見了齊思菱的丫鬟半夏,抱着她主子那件春櫻裙,萬分寶貝地讓婆子先洗,裙角上沾了髒污。
椿皮是先來的,硬生生被插了隊。不過她性子隨主子,也沒爭沒搶什麼。只是半夏非站在旁邊擠兌她,一個不小心,就將她手裡的衣裳推得也落進了洗衣池裡。本來沒什麼,可是柳寒雲的裙子上剛被潑了大片墨水,進去一染,那春櫻裙自然就被染黑了。
齊思菱多寶貝那件裙子衆人都知道,半夏當下就回去告狀了。柳寒雲一貫是個不會吭聲的主兒,被人欺負也不會多說一句的,齊思菱也是逮着軟柿子出氣,就讓椿皮跪在外頭,讓柳寒雲去替她將裙子洗了。
季曼聽完,覺得這件事不是個大事,不就女人間一條裙子的事情。齊思菱地位比柳寒雲高,要她洗個衣裳,雖然不通人情,卻也在規矩之內。
但是去別院的那段時間,季曼是很喜歡柳寒雲的,也說過回來一定要幫她一把。
於是她去了後院,看見柳寒雲正熟練地扎着袖口洗衣裳。
“寒雲。”季曼喊了一聲。旁邊站着看的丫鬟婆子轉頭看見她,都嚇了一跳,連忙接過柳寒雲手裡的裙子道:“雲主子,夫人來了,您先去,裙子奴婢們來洗就好。”
柳寒雲轉頭,將溼着的手在裙子上抹了抹,走過來疑惑地看着她:“夫人怎麼來這裡了?”
季曼拉過她的手,冰涼冰涼的,忍不住就捂了捂:“想去找你說話的,沒想到你在這裡。”
柳寒雲點頭,看了一眼池子裡的春櫻裙,道:“夫人有話,就回山水閣說吧。”
隻字未提齊思菱讓她洗裙子之事,一路上柳寒雲也就是季曼問一句,她答一句,跟擠牙膏一樣。
“你在別院照顧侯爺也是有功勞的,我想着等會兒就去稟明老夫人,擡你做姨娘如何?”季曼笑眯眯地問。
柳寒雲略微一怔,皺眉道:“寒雲出身低賤,且無子嗣。”
“院子裡沒幾個比你心好的。”季曼認真地道:“侯爺身邊的女人,哪個不是藏着自己的小心思的。可是我觀察你這樣久,覺得你是真心待侯爺的,也實在是難得。”
微微挑眉,柳寒雲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夫人不也是真心待侯爺的?”
迎着她這麼清澈的目光,季曼有些不好意思,垂眸道:“我一個怎麼夠。”
柳寒雲想了想,道:“寒雲不會耍心計,也不怎麼會說話。侯爺讓奴婢偏安一隅即可,若是站在風口浪尖,寒雲不一定有現在過得這樣自在。”
寧鈺軒竟然給她說這樣的話?季曼微微有些驚訝,面前的人長相沒有出色之處,眉目清冷,倒是讓她想起一首詩。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
季曼不知爲何嘆息一聲,拉着她的手道:“我也不要你爭什麼搶什麼,只是你這樣的性子,天天受她們的委屈,讓我看着不值。”
柳寒雲抿脣,看了看自己有些粗糙的雙手:“吃虧不是福嗎,夫人?”
季曼一震。
她原以爲自己從現代而來,旁觀整個故事人物,已經夠算是看得開的了,沒想到柳寒雲境界比她還高。
她是個不願意吃虧的人,總是吃了多少虧,都記着,分毫不少地給人還回去。而今天柳寒雲教她,吃虧是福。
季曼回去思考了良久,還是去老夫人那裡替柳寒雲說了說。
再怎麼吃虧是福,她現在住的是最偏遠的山水閣,吃的是跟下人無異的飯菜,還要被姨娘欺負,怎麼也讓人看不下去。
老夫人對柳寒雲竟然沒什麼印象,不過她選擇在侯爺天花的時候站出來照顧,着實比其他人好了不少,升姨娘的事情,就交給了季曼去操辦。
季曼爲柳寒雲遷了凌寒院,就在北苑侯爺寢室的附近,衣裳首飾,丫鬟婆子,也都統統爲她安排了周全。
柳寒雲雖然有些無奈,可是看椿皮那麼高興,吃穿用度也跟着好了,心裡倒是有些感激季曼。
只是陌玉侯聽聞了此事,倒不見得多高興,路上遇見季曼的時候,眼神深邃的看着她問:“好端端的,爲什麼連寒雲也要牽扯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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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曼微微搖頭:“妾身沒有害她之心,侯爺請安心。”
後院之中,不可能有人能一直安於一隅。柳寒雲是個很好的幫手,假使她今日不挖,明日也一定有人來搶,她爲何不把人提早挖來,留作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