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戴着墨鏡,拉着行李箱走出了機場,吳迪見到尼克後,衝他招了招手,隨後迎上前去:“你小子,幾年不見壯實了不少,很有你父親當年的樣子啊。”尼克笑着說:“大哥還是那麼彪悍,家裡一切都好吧?”“都好,都好!你嫂子說你第一次來,按理說應該來頓家宴,只是她的廚藝怕你笑話,所以呢,就在咱們自家飯店留了間房,讓你嚐嚐咱自家的餐食。一來爲你接風,二來讓你熟悉下業務”吳迪說着打開後備箱。尼克聽出了他的意思,吳迪以爲是上面派他下來熟悉業務,準備日後接手這邊的工作。於是趕緊笑着對吳迪說:“大哥客氣了,也謝謝嫂子,今天就算了吧。改天我請你和嫂子,這幾年多虧了你,我父親常在我面前誇講你,說有你在這邊操持,大小事不用他操心,把酒店和餐飲的業務交給你做就對了。我呀,就是過來玩玩,本來不想勞煩你,只是我對這裡不熟,先在你這落個腳。”尼克邊說邊往車上裝行李,吳迪聽他這樣說,心中戒備放下了許多。
上車後,吳迪一邊開車一邊介紹着沿途風景,尼克聽着看着,不時的應付着吳迪的話,但心一直不在風景上。他忽然想起景川截圖上的那個碼頭,於是問吳迪:“吳大哥,是否聽過島上的D市有個碼頭,據說漁民打上魚後直接在那裡交易,許多島內的飯店都會去那裡採購生鮮?”吳迪聽到尼克提及那個碼頭,心中一驚,那可是飯店購進海鮮的重要市場,尼克提及碼頭是不是想插手進貨渠道的事情。想到這裡,吳迪心有所思的說:“對,是有這麼個碼頭,咱們飯店也會去那裡採購生鮮,明天我們正好去採購。”尼克聽了他的話,心中暗喜便問:“距離這裡遠嗎?”吳迪疑惑的說:“不遠,開車也就一個小時,要不明天採購部去那裡進貨帶你過去散散心,順便了解一下海鮮市場的行情?”尼克聽出吳迪三句話不離飯店的事,知道他起了疑心,便淡淡的說:“我有個朋友住在那裡,我在島上這段時間會和她在一起,你就不用操心我的事了。還有,我過來的事我爸媽不知道,你也不用告訴他們。我向來對飯店不感興趣,免得給老頭一個錯覺,好像我開始關心起他的事業了。我有我自己喜歡的事情,吳大哥,我父親年齡也大了,島上的事兒顧不了那麼多,這裡所有的業務全都仰仗你了。看你把飯店經營的風生水起,我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就是要一直辛苦你了。我代表我父母說聲謝謝。我這次來得倉促,沒給孩子帶禮物,給他包了個紅包,就當是壓歲錢了,千萬收下。”說着從包裡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紅包,放到了車擋風玻璃下面。吳迪見狀即欣慰又驚喜,忙說:“你太客氣了,沒有李總當年的提拔就沒有我的今天,好聽的話我也不會說,讓李總放心我吳迪一定肝腦塗地,把島上的飯店經營好。”尼克看到他滿意的樣子說:“應該的吳大哥,這麼些年你也不容易,我這次來不想打擾你,所以明天我到D市住,就是麻煩和你借個車。”吳迪一聽,頓時撥開心中疑霧,如釋重負的說:“忘不了,忘不了。其實李總早年在這個島上投資了房產,你這次來就住那裡,如果沒記錯的話車庫裡有輛車,鑰匙在主臥室的牀頭櫃裡。你找找看,如果沒有,我派人給你送過一輛。”“好的,這樣再好不過了,不至於太叨擾你,我也落個自在。”尼克說完開心的笑了起來。
景川一手拉着女兒,一手拉着行李艱難的挪着步,終於到了媽媽家。一開門,景川就抱着自己老媽一痛親,邊親邊說:“想死媽媽了。”妮妮在一邊說:“媽媽想死媽媽了,哈哈!”聽到女兒這樣說,忙低下頭說:“還不叫姥姥,姥姥也想你了。”妮妮早就撲到姥姥身上,祖孫倆又抱又親的,好不熱鬧。小半年沒見到老劉了,景川很想念這個在她心裡有着絕對位置的女人。
老劉沒有文化,但卻相當有膽識和魄力,當年老景家窮得被全村人笑話的時候,老劉沒有被當時的環境和思想束縛,憑着僅有的一點數學基礎-乘法口訣就一然決然做起了生意。90年代初,人們普遍看不起經商做小買賣的,大多數人還未開化,人們思想封閉,再加上農村人特有的小農意識,他們認爲做買賣就是不務正業。而老劉竟在那樣的年代,不僅將服裝生意經營得風聲水起,還同時開拓了其他業務。短短几年,老劉就脫了景家這頂窮帽子,村裡人無論老幼沒有不服氣的。老劉走得最棒的一盤棋,就是預想到了房地產市場會有大發展,所以在市裡投資了兩套房產,一套用來自住,一套用來出租。這個英明的決定,爲老劉的逍遙生活提供了殷實的保證。老劉成了名副其實的地主,市裡有樓房,村裡有平房和田地,島上還有海景房,再加上之前做服裝生意積累了一些小財富,她一個人的日子過得充實又富足。老太太除了富有強大的生意頭腦外,獨立的性格也讓景川佩服,媽媽在景川的記憶中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這也讓景川和景三兩姐妹養成了獨立自主的習慣。
晚飯即將開啓,如果不出所料的話,媽媽肯定安排上了餃子,老劉的傳統是離家要吃順心面,回家要吃團圓餃兒。景川一看今天餐桌上的飯菜全是自己最愛,高興得不得了,她雖不挑食,但遇上好吃的也會大快朵頤,相反則少吃或不吃,這可能也是她一直很瘦的原因。自從和程果結婚後,她已經養成了萬事沉默的習慣,對於飲食也是一樣。程果在飲食上不光秉承簡單還苦尋兒時的味道,無論食材是什麼,配料中永遠少不了“八角“,不光如此,烹飪手法上燉可以貫穿每一道菜。這對於從小吃喝比較講究的景川來說,是另一種層面的折磨,她意識到但凡是想吃得可口些,或是藉助餐桌文化調節家庭氣氛的可能性很小。程果不但不喜歡她做的菜,對於任何創新均不接受,自小吃的那個味兒,就是永恆,無人能改。用一句話總結程果廚藝那便是:八角燉一切。而且必須軟爛如泥,程果給出的解釋是,利於腸胃吸收,一個不到40歲的人,有着80歲人的思想。食之無味的飯菜,妮妮會鬧脾氣,程果會狠狠批評孩子,景川雖然不主張孩子挑食,但對於難以下嚥的飯菜,她只好告訴妮妮,儘管飯菜不順口,但至少乾淨衛生,不好吃可以少吃,但不能不吃,等媽媽休息日再做好吃的。就這樣,捱過了一年又一年。
飯畢,妮妮在房間裡畫畫,景川和媽媽聊着天,母女倆半年沒見,話也多了起來。看着景川瘦成這個樣子,老劉也是十分心疼:“工作是不是太累呀,看你瘦成個乾兒了,我看你吃得也挺多的呀,怎麼不上肉呢?”景川心想,只能在您跟前吃幾頓飽飯,平時在家和妮妮都處於半飢餓狀態,能長肉纔怪呢。“哎,我們做飯哪有您做得好吃呀,都是湊合,只要不餓肚子就行了。”景川隨手拿起了茶几上的番石榴,嘎巴嘎巴吃了起來。老劉看她吃得很香的樣子說:“剛吃完飯你至於嗎?這樣對胃不好,少吃點吧。”邊說邊衝妮妮喊道:“乖乖,出來吃水果了,再不出來全便宜你媽了。”“姥姥,您不知道,我媽說這次來一定把熱帶水果吃個遍。”妮妮邊說邊給把一塊遞給了老劉。老劉感動的親了口妮妮:“我大孫女真棒,一點不白疼,知道孝順姥姥了。景川看着祖孫倆一唱一和的樣子,內心充滿着喜悅和踏實,她覺得只有在媽媽身邊纔可以真正的放鬆,才能做回她自己。
次日下午,閒散的景川躺在陽臺的搖搖椅上看着海。這個島四季皆熱,但冬季天天二十六七度的溫度非常舒服,媽媽家所在的位置恰好在島的西南部,長年有海風照拂,除了夏季曬得要死外,冬天時這裡乾燥而多風,像極了北方的氣候,這也是媽媽在這裡投資房產的原因。她的手機震了一下,是一條來自尼克的短信:一個位置。景川看着這個位置,覺得好熟悉,仔細一看不就是自己所在的城市嘛。立即她發了條微信:難道你也在這裡?20秒後,一條消息出現在她的手機上:對,我已空降至此,準備迎接我吧。景川看到這條消息後,心裡先是一驚,而後是一陣歡愉,轉念又覺得不太可能。所以立即回覆到:騙我一輩子單身狗!接着:要不你說個地點,咱們一會兒見個面?景川半信半疑的看着信息,她有些喜出望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又覺得尼克在開玩笑,怎麼那麼巧呢!正想着,又是一條信息:把你住的位置發給我,我去接你。景川奓着膽子發出了位置,然後就是無聲的等待。尼克看到位置後,差點沒笑出聲來,景川的家和他所住的酒店不過一條馬路之隔,都是靠近海灘,只不過酒店離海更近些,兩個地點頂多相差一公里,走路也就是十幾分鍾。沒想到苦苦尋覓的她竟然就在自己周圍,現實的距離雖是1000米,他在他心裡就只有1米。他給景川回了條信息:15分鐘後,在你家小區門口等我。
景川看到這條消息,一下子從椅子上坐了起來,衝出了陽臺,而後又嘎然而止,見面地點就在樓下,她那麼急幹什麼?她爲自己的唐突而自責,她的心緊了緊,一些念頭纏繞在她的腦海裡。她這是要幹什麼?怎麼對方一個信息就能讓自己那麼雀躍,竟然不顧一切想衝出去。她有家、有孩子,他是多金且有才華的年輕人,雖然兩個人相差了11歲,但官方年齡卻是相差16歲。他對她好,想親近她,只是出於一個年輕男人對成熟女人的好奇,愛情或許還不曾讓那個男孩明白,愛一個人的意義不是喜歡和感覺,而是責任和刻守義務。想到這裡,她坐在了沙發上,開始沉思,她檢省到自己的思想層面附着着輕浮,這種輕浮讓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完全要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於情於理於現實,她難道不應該穩重而有深度嗎?怎麼今天卻像小姑娘般心裡沒底,讓外人從臉上便可閱懂心中所想,這不是她的風格,她應該是無論什麼情況出現,外人可見的是沉穩而有度!她站起身走到了門廳的鏡子前,望了望鏡中的自己,捋了捋頭髮,讓自己的內心歸於平靜,做回平時的她,而不是內心狂熱的自己。
景川順手從門廳的衣帽勾上摘下書包,戴着墨鏡準備出門。正在這時,媽媽帶着妮妮開門進了屋,老劉看着景川略感疑惑的問:“要出去?”“嗯,我有個同事也過來了,說在小區附近等我,我出去看看他。”一邊說一邊接過媽媽手裡的手提袋放進了廚房,裡面裝滿了妮妮愛吃的各種水果。妮妮問:“媽媽,是瘦瘦老師和尼克老師他們嗎?”“哈哈,你爲什麼覺得是他們兩個呢?萬一只有尼克老師呢?”景川覺得女兒的猜想非常有意思,忍不住笑着對女兒說。“那你讓他們來咱們家玩唄!”妮妮望着景川說。老劉也隨聲附和道:“對對,讓他們來家吃飯吧,是不是他家人也在這買房了,家裡誰住這島上,我們老年人互相也有個照應。”老劉連珠炮似的說了很多。“您呀,還是少操點心吧,好好享受天倫之樂,家裡來人您不得招待呀?累着了咋辦?”景川一邊把鞋子放回架子上,一邊說着。她有個習慣,挪用東西必放至原位,因此家裡一項都乾淨利索,她忍受不了凌亂。“我走了,晚飯的事兒聽我電話。”邊說邊走出了家門。
自從來到島上,景川的心情好了許多,一方面不用再面對程果,減少了生悶氣的機會;另一方面孩子也不粘着她了,完全成了姥姥的小尾巴,姥姥去哪她就跟到哪兒。景川仔細考慮過原因,老劉這個人與其他老年人不同,她不服老,什麼事情都願意嘗試。還喜歡創作東西,路邊的樹枝,河邊的蘆葦草,椰子殼,芭蕉葉都能成爲老劉製造新東西的材料。這不,在這裡居住這幾個月,居然就地取材,用椰子樹枝做了好多鍋刷子,還全都包裝好,準備回去時分發給親朋好友。還經常帶着妮妮去摘果子,祖孫倆忙得不亦樂乎,孩子自然願意跟着這麼有生活趣味的老年人。少了生活的壓力,生活節奏較之上班時又慢了許多,景川的臉色都日漸紅潤起來,連走路都輕便了許多,從後影望去,像個開心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