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垣道人最是迫不及待,當下叫道:“那便速速動手!”張口吐出一點幽光,落地化爲一座巨鼎,三足兩耳,大腹圓圓,外有鼎蓋籠罩,正是龍虎丹鼎。
丹鼎外壁漆黑,不知用甚麼寶材鑄成,鼎壁上鐫刻有神龍神虎之形,仔細望去,卻是由無數細小之極的道家雲文組成,且尚在不斷變換之中,玄妙到了極處。
此鼎一出,便有一股丹氣瀰漫,清香撲鼻,沁人心脾,令人聞之忘憂,就連凌衝聞了,都不覺心神寧定,彷彿智珠在握。此鼎被歷代正一道長老用來煉製外丹餌藥,久而久之,藥性浸透鼎身,故而有此神異。
長垣道人用手一指,鼎蓋掀開,露出一線縫隙,說道:“去罷!”張隨堅囑咐凌衝道:“若是察覺鼎中真火太旺,抵禦不得,千萬莫要逞強,只消運用雷符震動鼎壁,我等自會收斂功力,就算煉化不得長景,也不可丟了自家小命!”
凌衝點頭,長吸一口氣,將九火照天爐祭在頭頂,化爲一道流光,鑽入龍虎丹鼎之中。長垣道人千年夙願就要達成,忍不住獰笑一聲,伸手一拍頂門,片片金光之中,一尊純陽元神已然跳躍而出,身形相貌與長垣本尊一般無二,身披八卦龍虎道袍,一聲叱吒,張口吐出一條匹練也似的精氣!
張隨堅見長垣道人上來便動用全力,暗暗皺眉,頭頂雲光一片,其上亦是現了一尊純陽元神,揚手發出一道純陽真火,色作純白,正是爐火純青之意,趕在長垣道人一掛真氣之前將之攔住,兩相會合之間,凝成一股純陽之力,煙火燥氣大減,投入鼎中。
長垣道人心結難解,所煉法力走了極端,張隨堅雖是晚輩,法力變化反而更爲圓熟老辣,有其調和,方可免去長垣法力中躁動之意,免得凌衝一上來便被兩道純陽夾攻,被煉成了飛灰。張隨真不敢再加一氣,只瞪大眼睛觀瞧護法。
凌衝身入龍虎丹鼎之中,喝了一聲:“晦明何在!”晦明童子當即飛出,現了本體,兩道黑白生死氣沸騰如注,將凌衝元神死死裹住。有其護身,就算外界注入的純陽法力再強橫,凌衝亦有把握全身而退。
凌衝祭起生死符,又將一十二道先天雷符祭起,化爲十二道雷光,懸浮不定,結成一座微妙陣勢,恰好兩位老祖的法力已然灌入,被其接引至十二道雷符之中。
三十六路先天雷符乃是道家雷法正宗源頭,只是散逸太多,凌衝能湊齊十二路,已是邀天之幸。選擇此符只因唯有此道方能勾連太清與正一兩大符籙道統,將三位純陽老祖的法力安穩的借用過來。
果然兩位老祖法力注入,十二道雷符大放光明,又有無數電光生出,噼啪作響,凌衝悶哼一聲,陡然承接兩大純陽的法力,還是有些勉強,只覺周身似被太古巨嶽碾壓,連洞虛真界都發出喀拉聲響,彷彿琉璃要被生生壓碎!
這還是有張隨堅居中調解,化去了法力中燥熱之意,不然凌衝絕承受不住。晦明童子自行發動,黑白生死氣一變,也化爲一道巨大之極的九天應元普化雷符,襯托於十二道雷符之下。
那十二道雷符乃是由無生有而來,有形無質,與生死符不同,但二者皆屬先天之物,生死符變化更爲靈動,立時將七八成純陽法力都承接了去。
凌衝暗鬆一口氣,忙運轉清玄真氣之心法,將兩位老祖的法力自十三道雷符中提取而出,煉爲清玄真氣,再注入九火照天爐中,演化爲太玄真氣催動的純陽真火。
長景道人察覺爐中真火又旺,忍不住喝道:“你這小輩真是找死!敢以自身爲引,牽動兩大純陽法力,想來郭純陽是要嚐嚐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了!”
九火照天爐震動不休,竟有絲絲魔氣溢出,卻是長景道人垂死掙扎,發動天屍道法,將甚麼黑眚陰煞魔氣、化屍神光結成一幢魔氣團,死死護住元神,抗拒純陽真火煉化。
十二道先天雷符加上生死符所化應元普化雷符,將兩道強橫之極的正一法力層層遞轉化納,借雷符真意演化爲精純的太清雷符之力,雷火相生之間,雷意化爲火力,亦是相得益彰。
凌衝以自身爲橋,驅動雷符,將太玄、太清、正一三家法力熔於一爐,彼此涇渭分明之間,卻又相互依存,玄妙到了極點。
他所受壓力絕大,等若以洞虛真界和陽神做賭,時時都有無窮純陽法力借道而過,注入九火照天爐中。在煉化長景道人之前,先將自家的元神與洞虛真界煉化了一遍。
洞虛真界中,雷光遊走,真火遍空,亂成了一團。內中所存清玄真氣鼓動如沸,不時化爲雷光火龍,又有真火天雷轉爲清玄真氣,轉易之間,九排九蕩。
洞虛真界可謂大雜燴的煉法,換做他人早就道法相沖,道基潰散,也虧得凌衝得了空桑上人的虛空無量無盡藏法,專煉虛空,漸漸將諸般法門統合一體,無分彼此。
真界中雷火電光自九天垂落,太乙飛星符陣首當其衝,無數真符所化星芒被一一打滅,痛快到了極點,但隨着凌衝心念動處,清玄真氣噴涌,又有無窮真符自虛無中生出,重又演化星光,且更見明亮,光華照人。
雷火電光一穿而下,無論甚麼劍氣、劍意,皆是隨手而滅,天雷之意最是剛強,摧伏一切,凌衝的修爲在純陽雷火面前直如笑話,根本抵擋不了分毫。轉眼真界中便是千瘡百孔。
真界中沒了一元重水、先天靈根,飛星符陣之下竟是空空如也,唯有陽神凝立,雷火一轉,直撲陽神而去。凌衝陽神凝神接戰,身前無邊清玄真氣匯聚,化爲精純的洞虛劍氣,舉手之間覆滅蒼穹,向純陽雷火擊去。
但洞虛劍氣也非是純陽雷火對手,只拖延了片刻,便告覆滅。純陽雷火一擁,將陽神裹住,雷擊火燒之間,頃刻間陽神便矮了半截!
此是陽神中念頭被雷火煉化,凌衝痛的慘嘶一聲,一道雷符自九天而下,驅散雷火,正是晦明童子,抱怨道:“你自家玩火,這倒好,險些連元神都被滅了!”
陽神痛的齜牙咧嘴,得此喘息之機,張口鯨吞海吸,將四周清玄真氣一吞而淨,這才勉強重鑄陽神之軀,說道:“好險!幸好我早有預料,將一些無用的雜念堆積於陽神之表,被雷火煉去,不然這一次真要傷筋動骨,就此灰飛煙滅也有可能!”
人之元神稟先天一點靈光,本是至精至純,但落生之後,被後天紅塵種種淹沒蒙逼,不免產生無量雜念,乃是修道之桎梏頑疾,這也是佛家所說人人皆有佛性,只是隨業力流轉,不能了生死、斷無明,只在六道輪迴中沉淪,不得脫出之意。
但凌衝有噬魂劫法的手段,從中參悟出分離正念雜念之妙用,陽神以此爲鑑,借純陽雷火之意洗練雜念,只覺身中每一個念頭皆晶瑩剔透,絕無塵染,通透清明到了極點。
晦明童子道:“那十二道雷符你只能勉強祭煉操控,做不到如臂使指,幸好有我幫手,不然太清道統真要在此界滅絕了!你莫要再兵行險招,由我操控,借雷火之力一點點淬鍊元神真界,不可託大了!”
凌衝早以太乙飛星符陣推算自家機緣所在,可借純陽雷火洗練元神真界,此是其他修士求也求不來的好處,畢竟誰也不能任意調動兩位老祖全力出手,但雷火洗元神,如走鋼絲,危機一發,方纔只是僥倖,再要兵行險招,可真是嫌自家命長。
當下真界之外有一十二道先天雷符高懸,接引無邊雷氣,引入洞虛真界,再入於生死符,經晦明童子轉化,九成九化爲清玄真氣,催動九火照天爐,餘下十分之一成用來淬鍊凌衝元神。
真界中一應物事隨滅隨生,反正兩位老祖法力無窮,純陽雷火無窮,連帶清玄真氣無窮,也不虞損耗。再有晦明童子這位小老祖出手,凌衝自可從容煉法,火中取栗,得那無窮好處。
九火照天爐得了凌衝過手之後的太玄法力催動,又有九條火龍現形,鱗甲宛然,嘶吼之間,龍口中噴吐無邊真火,將爐壁燒的通紅,滋啦啦作響,長景道人氣急敗壞之聲傳來:“小輩欺我太甚!”
凌衝初弄雷火,手段稍顯生澀,等到漸趨圓熟,與晦明童子配合的親密無間,只稍稍截留一點,無邊純陽雷火盡數留給長景受用,九條火龍受了雷火滋養,氣息越發強橫,幾乎凝成實質。
九火照天爐是郭純陽借了拂真道人一點真靈分身點化,才成法寶,但祭煉手段略顯不純,那九條火龍便是爐中元靈,只是兀自懵懂,受了張隨堅與長垣道人雷火熬煉,漸漸真性顯露,有了靈動之機,寶爐威力越大,長景道人受罪越大,直將這位天屍教太上長老煉得欲仙欲死!
長景道人太玄一戰迭遭重創,本就氣息委頓,再被死死煉了多時,眼看就要跌落境界,玄**行被削落,焉能不懼?但無論其如何蠱惑引誘,賭咒發誓,凌衝只充耳不聞,實則他只顧淬鍊自身,無暇去管長景道人如何了。
長景道人玄陰元神在爐中左衝右突,始終不得其門而出,九條火龍將九火照天爐氣門封禁的死死的,斷去他最後一絲生路。長景憤恨之餘,先是悲從中來,繼而又困獸猶鬥,叫道:“本教教主必不會坐視本座慘死,只要堅持到教主駕到,必有一線生機!”
龍虎丹鼎之外,張隨堅與長垣兩個靜心運法,神通運轉越急,龍虎丹鼎反倒安如磐石,更能以無盡丹藥之氣助長兩位老祖神通威力。
張隨真手託龍虎天印,目光透過丹鼎,注於凌衝之身,生怕凌衝受不住雷火熬煉,便要動手救人。見其初時駕馭雷符尚顯生澀,連本命靈光也險些被雷火打散,但隨後愈來愈是寧定,顯得智珠在握,到後來更是神儀內斂,寶相外宣,更有一層靈光生出,知已無礙,驀地心頭一動,冷笑一聲,邁步之間,已現身於正一山之外。
正一山外,鉛雲密佈,朔風呼嘯,一派肅殺之景,張隨真揚聲喝道:“天屍教主,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恁地不爽利!”
一聲陰惻惻的冷笑響起,身披黑袍的薛蟒步出虛空,身後一座龐然無極的青銅鬼棺悠然撕裂空間,以覆壓天地之勢,凌駕於正一山之上!
黃泉鬼棺一出,無量鬼氣魔氣翻滾,正一道早已開啓護山大陣,被鬼氣魔氣一衝,陣中所發金光如沸水滾油,與骨朵朵的魔氣激烈交鋒,一時之間,本是美若仙境的正一山周遭,花木枯死,生靈絕跡!
天屍教主借演化屍魔之地天威,攜帶無盡魔氣而來,真真是一位蓋世魔頭,張隨真瞧了,眉頭直皺。薛蟒冷笑連連,喝道:“張隨真!識相的速速將本教長景長老放出,不然今日踏平你的正一道!”
張隨真怒極反笑,喝道:“薛蟒!你這手下敗將也敢言勇?沒了九大屍王,就是叫花子沒了蛇耍,塚中枯骨而已,也敢在老道面前叫囂!”
薛蟒沒了九大屍王,等於斷去一臂,鬥法手段大減,對上手持龍虎天印的張隨真,不免有些氣弱,但自恃教主就在身後,膽氣又復雄壯,叫道:“看來你是冥頑不靈,罷了,今日就將正一道從玄門七宗中抹去!”將手一按,無盡化屍神光涌動如潮,向張隨真殺去!
張隨真怡然不懼,龍虎天印高懸,垂落道家降魔神光,光中又有無數降魔符籙閃現,與化屍神光鬥在一處。他與張隨堅早有定計,由張隨堅與長垣動手煉化長景,自家則抵擋天屍教主,只要堅持數日,便可大功告成,那時天屍教主見事不可爲,必然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