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曼麗的視線越過她，落在在一旁候着的小如身。
蘇喬安愣了下，旋即出聲，“小如你先出去候着吧”
“噢……”小如下意識的看了馮曼麗一眼。
她並不想將蘇喬安單獨留下來跟馮曼麗在一起，只是眼下已經容不得她來做選擇了，蘇喬安都這麼吩咐了，她不願意也只能照辦。
小如從病房退出去了，病房內除了蘇喬安和孩子以外，只剩下在病牀的馮曼麗了。
蘇喬安問，“現在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馮曼麗的視線失焦，像是在看着她回憶什麼陳年往事。
事實，她要說的也的確是塵封了多年的往事了。
她說，“你知道我和江辭的父親是因爲商業聯姻吧？我和他之間沒有感情，結婚也只是因爲家裡的安排。”
蘇喬安點點頭。
這一點她是知道的，在他們那個年代以他們的身份地位，要想像普通人一樣自由戀愛幾乎不可能。
他們的婚姻不過是用來交換利益的籌碼，無論是馮曼麗還是褚世雄都是那個年代的犧牲品。
不過……
這和蘇蓉有什麼關係嗎？
“褚世雄雖然不喜歡我，但對我還是很尊重，剛結婚的時候，我們的日子過得是很好的，當時的我在想我這輩子要找的也不過是個可靠的男人，也別無所圖了，他對我，我不可避免會對他動心，是以，我對他產生了感情，我原以爲他對我也是一樣，直到我見到了你母親。”
蘇喬安狠狠一怔，隨後斷然出聲，“絕對不可能！我母親她是絕對不會去破壞別人的家庭關係的！而且我母親從未在這裡生活過，她不可能……”
“你彆着急，慢慢聽我說，好嗎？”馮曼麗有氣無力的，說完了話還咳嗽了兩聲。
蘇喬安慢慢平靜了點。
見狀，馮曼麗沙啞着聲緩緩敘說，“江辭和他父親一樣，聰明有能力，年少有爲，但在感情方面太過遲鈍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認爲你母親是個小三兒，是她橫亙在我和他之間，我怨他，更怨恨你母親，可是直到我要死了我才發現我是怨錯了人，你母親她是無辜的，也是受傷害最深的那個人，江辭他父親還留着你母親的照片，只怕是因爲覺得慚愧，覺得愧疚，覺得對不起她……”
……
“對不起，這些年來讓你們母女蒙受了不白之冤，仔細想想，我是沒有那個資格去侮辱蘇蓉的，喬安，對不起，我知道你是個自立自強的孩子，嫁進我們家這些年，是我們讓你受委屈了。”
不是委屈也不是難過更不是欣喜，蘇喬安聽到這話時，其實愣了很久。
有生之年，她都沒有想過會從馮曼麗嘴裡聽到這種話。
看看如今形如枯槁的馮曼麗，再看看懷乖巧可愛的女兒，蘇喬安忽然間釋然了。
過去的事，她已經不想再去追究，畢竟她還有女兒要撫養成、人。
“答應我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江辭，我這輩子稀裡糊塗的過了一輩子，傷害了許多人，也辜負了許多人，我求你替我照顧好他，好嗎？”她已經沒有其他想法了。
只有這一個願望，是希望褚江辭能夠好好的活在這世。
她深知他們都先他一步而走，這對於他來說是種莫大的打擊。
褚江辭一向很獨立，可是再怎麼自立自強的人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他們都走了，只留他一人孤孤單單的在這世，她實在是放心不下。
好在她過去的所作所爲還沒有鑄成不可挽回的大錯，江辭他將蘇喬安找回來了，他們有了女兒，也有了屬於他們的小家。
日後只要蘇喬安願意陪着江辭，他或許也能夠慢慢的走下去了，她算是死也能安心了些。
“我說過即便您不說，我也不會離開他，我和他已經有了分不開的羈絆了。”他們的女兒，是將他們彼此緊緊連接在一起的那根紐帶。
算以後真的她們想分開，只怕也會因爲捨不得女兒而放棄。
再者，都經歷了那麼多事，還有什麼好折騰的？
馮曼麗像是鬆了口氣一般，原本還很有精神，現在頹下來了。
她給蘇喬安講完她所知道的那部分事，已經耗盡了她的氣力，現在她最擔心的事已經得到了應允，她可以不用再爲此而煩憂了。
馮曼麗虛弱的笑着，視線也逐漸變得模糊，她嘴裡還唸叨着，“替我跟江辭說聲對不起，下輩子，我希望我們還能有機會做母子，讓他……”
聲音越來越小，蘇喬安眼睜睜的看着她失了聲，連眼睛都完全閉了。
好好活着。
從口型來判斷是這樣，馮曼麗留在這世的最後一句話是給褚江辭的，她希望褚江辭能好好活着。
……
再後來，醫生和護士都來了。
只是那時候，馮曼麗的生命體徵已經歸於平靜，歸爲零。
蘇喬安抱着孩子外病房外等着，醫生出來後，似乎有所感悟，他朝她們搖了搖頭。
那沉默的一分多鐘裡，蘇喬安的大腦是一片空白，她不知是不是因爲已經當了媽媽的緣故，被這噩耗竟也影響的有幾分感傷。
“先…先生……”小如是最先看到褚江辭的。
聽着小如的驚呼聲，蘇喬安才反應過來，她轉頭看去，只見褚江辭正站在離她們兩米遠的地方，腳邊還有一個包裝盒，裡邊裝着的糕點都散開了來。
他沒有靠近，整個人都像丟了魂兒一樣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蘇喬安輕輕嘆氣，將孩子交給了小如，讓小如將孩子抱到樓下花園去走走。
小如照辦後，她才邁步走近，離褚江辭越近，她越能看清褚江辭眼的茫然。
也許褚江辭只是嘴硬罷了，他始終沒有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心狠。
蘇喬安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倒是褚江辭，他看了看她一眼，聲音極爲沙啞，“謝謝。”
她一怔。
謝謝？他是在謝謝她帶着孩子過來見了馮曼麗最後一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