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這邊楚錚說道:“不必取下腰刀,你若真是刺殺本將軍,不會不帶兵器吧。”
展仲羣慢慢地抽出腰刀:“那楚將軍用何兵器?”
“不必了,”楚錚習慣性地扭了扭手腕,咯咯作響,“本將軍除了上沙場,從不用任何兵器。”
展仲羣轉身就走:“那展某就此告辭了,這般比試,勝之不武,敗之可笑。”
“且慢!”
幾名黑騎軍攔住了展仲羣去路,展仲羣回頭冷笑道:“你若想殺我直接命這些軍士動手好了,何必再耍諸多花樣。”
楚錚有些爲難,他還真沒用過什麼兵器,想起這一路上臨時抱佛腳練了幾天青龍刀法,便一聲大喝:“陸鳴,擡本將軍的刀來!”說完,楚錚自己差點兒笑出來,這好像是哪部動畫片裡的臺詞。
陸鳴也是怔了一會兒才猜到楚錚要的是什麼,忙到火雲駒身前取下青龍偃月刀,只是並沒有擡,解開刀身的布套直接俯首遞給了楚錚。
魏少中脫口讚道:“好刀!咦,怎麼看來好生眼熟。”他也是練刀之人,對刀的好壞自是一看便知,可青龍偃月刀已有數百年未現世間,一時竟沒想起來。
楚錚將青龍偃月刀平平舉起,只見刀身泓若秋水,但接近刀杆之處微現紅光,展仲羣甚至隱隱似聞到了陣陣血腥味,心中不由得打了突,這把刀殺的人恐怕至少已有千兒八百了。當下對楚錚不敢再有任何小覷之心,慢慢地移動着尋找着機會。
過了一頓飯功夫,兩人仍在大眼瞪小眼,楚錚存心在這些武林中人面前立威,不想先行出手,而展仲羣是實在沒辦法,只覺得眼前這少年渾身上下竟沒有一絲破綻,無論自己從何方位進攻,那把大刀一翻便可置己於死地。展仲羣這一輩子沒有見過這種情形,額頭已是微微冒汗。
楚錚也覺得一直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心裡算計了下,忽左腳向前一步,只是這一步多跨了數寸,頓時破綻立顯。
展仲羣下意識地一刀揮出,只是心有顧忌,勁力半出半收,攻守兼備,可沒想到對手大刀一抖,硬是從一不可思議的角度由下而至,以刀背撞向展仲羣的腰刀。
只聽“叮”的一聲脆響,一把刀急速旋轉着飛向了空中。
楚錚將青龍偃月刀順勢而上,刀尖抵住了展仲羣前胸,靜靜地看着他。
展仲羣茫然不知所措,方纔他只感手臂一麻,腰刀便已脫手而飛,這是他藝成以來從未遇見過的事,但內心深處展仲羣也知道,這完全是硬碰硬的事,來不得半點虛假,就算自己尚未盡全力,但楚錚在內力上遠勝於己已是不爭的事實。
在場的武林羣豪鴉雀無聲,展仲羣武功如何他們心知肚明,不然他孤身一人也不會被推舉爲義軍首領之一,江湖年輕一代中雖以羅聞楓名聲最響,但與展仲羣相比不過是在家世上勝了一籌,真要生死相搏,這裡恐怕沒有人會認爲羅聞楓能勝出。可在這朝廷將軍面前,展仲羣居然沒走完一招便已落敗,若不是親眼所見,怎麼也不會相信會有此事。
黑騎軍衆將士卻對此熟視無睹,都已經懶得喝彩了。他們又不知展仲羣是什麼人,只知道這一路上黑旗軍衆軍官有幾次曾一擁而上,仍被楚將軍打得滿地找牙,這小子拎了把破刀就來跟將軍比試,沒給劈成兩半已經很幸運了。
楚錚這姿勢擺了近一盞茶時間,見仍無人理會,咳嗽一聲道:“展仲羣,你輸了。”
展仲羣喃喃道:“不錯,展某輸了。”
楚錚收回青龍偃月刀,往雪地上一插,道:“你若有不服的話,再比一場。陸鳴,將腰刀還於他。”
“青龍偃月刀,這把一定是青龍偃月刀!”這邊魏少中忽然一把抓住項千帆的手腕,“方纔那招分明是青龍刀法裡的‘赤練反噬’。”
項千帆亦爲之動容:“當真?這把便是關二將軍當年所持的神兵?”
魏少中斷然道:“錯不了,我金刀門以刀法開宗立派,對此神兵自然有詳細記載。項老你看,此刀全長丈七,刀尖略成圓弧形,刀背處鏤刻的花紋如一騰雲駕霧的青龍,如此形狀的長刀古往今來僅此一件,乃習武練刀者夢寐以求之物,魏某絕不會認錯。”
項千帆忽感手腕之處痛入骨髓,低頭一看,自己那隻手被魏少中捏得青筋直爆,苦笑道:“老魏,見此神兵已償你所願,可以鬆手了吧,老夫這把老骨頭實在經不起折騰。”
場內楚錚說道:“本將軍久聞展家‘飛天七擊’名震武林,若藉助兵器威力倍增,今日有幸倒要領教一番。”
展仲羣卻將腰刀一扔:“楚將軍,你的武功就算再高,展某仍做不出這等沒品之事。”
楚錚有些意外,不由得對展仲羣欣賞又多了一分,說道:“沒想到展風樓居然還能培養出你這樣一個方正弟子來,不過正因爲如此,難怪你在展家不得寵了。動手吧。”
展仲羣並不答話,上前一拳擊向楚錚。楚錚伸手一擋,兩人手臂一碰,展仲羣便借勢騰身而起,如同大鳥一般翱翔在空中,左腳踏向楚錚天靈。楚錚身子微微後仰,一拳擊向展仲羣足心,手足相觸,展仲羣只覺得一股大力洶涌而來,幾乎讓他無可抵禦,勉強一擰身在空中一個盤旋,落在數丈開外。
雙腳甫一着地,展仲羣只感左足一軟,差點兒摔倒在地,直到此時他才真正相信楚錚的內力絕不是他可力敵的。展仲羣長吸了一口氣,暗運內息調理左足經脈,朗聲說道:“楚將軍武功之高乃展某生平罕見,若是比武較技,此時便應束手認輸,但事關師門大仇,展某再領教一番。”
楚錚微微一笑:“好說。”
展仲羣一聲低嘯,身形再度騰空而起,雙手成爪,直襲楚錚面門與咽喉。楚錚仍是不變應萬變,平平一拳遞出,展仲羣不敢硬接,稍沾即退,借楚錚之力在空中騰挪盤旋,漸漸的速度越來越快,拳腳並用,如暴風驟雨一般向楚錚攻去。
武林羣豪皆歎爲觀止,展家的“飛天七擊”雖名揚江湖,但真正見識過的人卻並不多,一來展家勢力強大,若無必要沒人願意與之輕易結仇,二來“飛天七擊”玄妙高深,門內只有展風樓和幾位長老將此練至大成之境,尋常行走江湖的展家子弟對此亦只是一知半解。今日見“飛天七擊”在展仲羣手中施展得淋漓盡致,衆人都覺得名不虛傳,暗想難怪展仲羣被譽爲百年來展家最傑出的子弟,一身武功恐怕已直追展風樓盛年之時。
只有項千帆和魏少中卻一直在盯着楚錚。只見楚錚出手招式雖有些忙亂,但雙腳卻紋絲不動,展仲羣攻得再猛,也仍無法將他迫退半步。
“高下已判,不必再打了,”魏少中忽嘆道,“這楚將軍如同師父考較徒弟一般,任憑展兄弟全力來攻,若是他展開身法,展兄弟早落敗了。項老,勸他們停手吧。”
項千帆苦笑道:“展兄弟早已自認技不如人,如今只是在爲師門之仇以性命相搏,你叫老夫如何去勸?”
魏少中道:“展兄弟是條漢子,今日若是喪命於此實是太可惜了。我看那楚將軍似並不想取他性命,項老還是想想辦法,不要讓展兄弟過分相逼了。”
兩人正商量着如何是好,場中楚錚突然向前一步,不再擡頭看向空中的展仲羣,反而雙目低垂,自顧自地打起拳來,動作之緩慢連旁邊的黑騎軍將士都看得清清楚楚,但無論展仲羣從何方向攻來,楚錚的拳頭總是後發先至在等着他。
一旁項千帆和魏少中看得目瞪口呆,魏少中吃吃地說道:“項老,這是怎麼回事?”
項千帆沉默半晌,頹然道:“我只知展兄弟的這番攻擊老夫雖能接得下來,但絕不會像楚將軍僅憑聽風辨位便輕易化解。”
良久魏少中才悶聲道,“真該讓我那兩個劣徒也來看看,省得他們總是目中無人,與此人相比,武林中那幫什麼少年俊傑、後起之秀簡直都是些笑話。”
項千帆輕嘆道:“這楚將軍尚未及弱冠,武功就如此驚人,不知何等人物能調教出這樣的弟子。看來官家的高手遠出乎江湖中人想象之外,難怪展家和羅家輕易就被滅了。”
此時展仲羣已是左支右拙,渾身大汗淋漓。“飛天七擊”本是一種極耗體力的武功,並不適於長時間纏鬥,而且需藉助對手的力量,方纔楚錚上前一步後,每一拳空若無物根本無力可借,反而有股強大的吸力,展仲羣竭力抗拒纔沒讓自己撞向楚錚。幾個回合下來,展仲羣已是氣急體虛,心中驚懼之極,就算師父也從未讓自己這般吃力過,難道這少年的武功已在師父之上?
其實諸人都是高估楚錚了,當初展家被滅後,家產被查抄一空,楚錚對別的不感興趣,只特意吩咐陸鳴將展家的武功秘籍要了過來,其中自然不會少了“飛天七擊”的心法。楚錚受箭傷後,回京途中閒來無事便研究了一番,突然發現一奇怪之事,“飛天七擊”中借力在空中盤旋心法與葉門的“如影隨行”竟有着同工異曲之處。楚錚回想起當年初次見趙敏,她便是與趙琪借住在展府,而展風樓居然也知她們是葉門弟子。想到此,楚錚忙將展家所有秘籍仔細翻了一遍,果然有一頁上記載着展家先祖竟是葉門記名弟子。楚錚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到了京城後怎麼也不敢去見趙茗,還好他與趙敏已重歸於好,趙茗最終沒有追究,否則起碼掉一層皮不可。
但“飛天七擊”終究只得了些“如影隨形”皮毛,楚錚與趙敏相識後,大打小鬧也有好多次了,對其中借力之法已經相當熟悉,展仲羣較展風樓畢竟還差了一籌,尚未到宗師境界,楚錚應對起來自然輕鬆之極。
楚錚突然一聲大喝,左拳擊出,拳勁不再內斂。展仲羣已是強弩之末,不敢硬接,奮起全身之力借勁向後飄去。忽然覺得眼前一花,那張小白臉竟近在咫尺,原來楚錚也已躍在空中,又出一拳,口中喝道:“下去吧。”
展仲羣一聲慘哼,如斷線風箏一般飛了出去。
項千帆身影一閃,將展仲羣接住,伸手一探他的脈搏,發現並無異樣,顯然楚錚已是手中留情,便說道:“展兄弟……”
展仲羣突然一甩手,項千帆措手不及被他掙脫開來。只見展仲羣踉蹌着跑到楚錚身前一掌劈去,楚錚側身閃過,微微皺眉:“怎麼,還打麼?”
展仲羣一掌落空,左腳順勢又蹬出,只是下盤虛浮,招式歪斜無力,如同潑皮無賴打架一般。衆人看了會兒便明白展仲羣是一心求死,就算楚錚接連虛晃出招也毫不理會,只是一味搶攻。
楚錚心中惱怒,一伸手抓住展仲羣領口,啪啪兩個耳光,將他拖到方纔被擊飛的腰刀前捺倒在地,道:“展仲羣,你若是想尋死,大可用自己的刀抹脖子,何必還來煩勞於我?”
展仲羣喘着粗氣道:“展家幾百條人命都死在你手上了,何必還在乎我這一個。”
楚錚怒喝道:“我早已對你說過,展家是罪有應得。除了陸鳴全家,還有太平府的陶、張等近十餘戶被你們展家害得家破人亡,他們的仇找誰去報?多行不義必自斃,老天爺只不過是借我楚錚之手爲那些人家申冤而已。”
“還有,你是爲何到北疆來?難道只爲找楚某人報仇雪恨嗎?報仇不成還定要死在我楚錚手裡,到底是何居心?不錯,我楚錚要殺你不費吹灰之力,但在樹林外千餘名武林英雄會如何看待此事?想必定會有不少人爲你鳴不平,而我楚錚身爲北疆大營將領,難道你想讓北疆大營與你們義軍心生嫌隙,無法齊心協力共同抗敵?也不想想外族真若侵入了中原,會有多少戶人家家破人亡,難道爲了你我私人恩怨,要害得天下百姓都民不聊生嗎?展仲羣,我楚錚今日絕不會殺你,你若還是條漢子,殺上十個百個胡人再尋死吧,也不枉來北疆一趟。”
說完,楚錚手一鬆,展仲羣已是筋疲力盡,頓時趴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