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殿下,臣楚錚求見!”?
楚錚的聲音雖不大,卻遠遠地傳了出去,連太平宮殿檐下懸掛的風鈴亦隨之嗡嗡自鳴。?
宮門吱呀一聲響,隙開來一條縫,露出了葉摘星無奈的面容:“楚將軍,殿下早有吩咐,今日仍不見任何人。??”?
“在下聽皇上身邊人道,大長公主曾吩咐過三日不見客。??”楚錚道,“可今日已是第四日了,葉司薄,可否爲在下通報一聲。??”?
葉摘星道;“楚將軍,小婢實是無能爲力。??殿下確是說過三日之言,可從昨日至今,小婢也未曾見着殿下,連送至寢宮外的點心亦無人動用,今日一早方聽殿下傳音道仍不見外人。??楚將軍還是請回吧。??”?
楚錚想了想,輕嘆一聲:“既是如此,那在下就告辭了。??”他並非莽撞之人,心知若敏兒當真已有不測,自己任何舉措都是徒勞,若趙茗是仍在爲敏兒療傷,冒然闖進去只會驚擾二人,更增兇險。看來只有耐心等待了。?
“葉司薄,太后對長公主亦異常掛念,若有何消息,能否煩勞派人稟報鳳鳴宮一聲,在下更是感激不盡。??”?
葉摘星躬身道:“請將軍放心,小婢定謹記於心。??”?
“多謝葉司薄。??”楚錚拱手道。?
楚錚走了幾步,忽然感到有些奇怪,這葉摘星幾天前還對自己如凶神惡煞一般,今日怎麼似變一個人似的??
楚錚不由回首看了一眼。??只見葉摘星仍倚在門口,神情有些恍惚。??見楚錚正看着自己,葉摘星似有些慌亂,砰地一聲將宮門關上了。?
楚錚莫名其妙,太平宮地女子怎麼都神經兮兮的。?
殊不知此時的葉摘星靠在門後,一顆心直在嗓子眼蹦噠。??太平宮的宮女大都一心練武,兩耳不聞宮外事。??那天楚錚與徐老太醫戲說陪嫁宮女之事,葉摘星當時雖氣惱不已。??可心中卻是惶惶然,便私下找個年長的嬤嬤請教了一下,居然發現楚錚所說果然是真。??如果長公主下嫁於此人,自己下半輩子鐵定就在楚府度過了。??而那位嬤嬤三十餘歲,正處於精力充沛無處宣泄時期,一說起這種話題便興致勃勃,全然不顧眼前這葉摘星還是個未滿雙十年華少女。??大談一通聽來的相關奇聞趣事,又後悔自己跟隨大長公主多年就沒碰到這種好事,奉勸葉摘星日後一定要好侍奉駙馬,直將葉摘星羞得面紅耳赤落荒而逃。?
可羞澀歸羞澀,有些話葉摘星還是記在心裡了,今日見了楚錚,以往的恨意消失地無影無蹤,反而多了種莫名地感覺。?
楚錚哪知其中會有如此變化。??不由撓了撓頭,向鳳鳴宮而去。?
鳳鳴宮內的太監宮女均知這位是太后殿下最爲疼愛地幼侄,楚錚在此儘可自由出入,如同自己府裡一般。??走進屋內,赫然見趙應也在此地,柳輕如則站在楚琳身後。??神情有些侷促,她平日甚少出門,這兩天隨楚錚一同進宮看望太后,沒想到竟還遇見了皇帝。?
楚琳見楚錚來了,道:“錚兒,皇上剛下早朝便來看姑姑,真是個孝順孩子。??”?
趙應微微欠身:“這是孩兒應做之事。??”?
楚錚不由一笑。??那天他還真以爲姑姑對皇上起了憐憫之心,可與父親一席談話後,早已明白這不過是楚家對皇室的分化之策而已。??父親略偏向大長公主,而姑姑卻暗助皇上。??再加上趙茗天性孤傲和習慣於頤指氣使。??悄然間已將姑侄二人推向敵對態勢。??這纔是楚家所期望的。?
楚錚上前見過趙應。??趙應在他面前也不擺什麼皇帝架子,笑道:“楚將軍這稱呼太過拗口。??以後無外人在,朕還是直呼你名吧。??”?
“是。??”楚錚笑了笑,道,“皇上,外面都快接近正午了,今日早朝怎麼拖至此時?”?
“今日早朝真可謂熱鬧非凡啊。??”楚琳冷笑一聲,道,“太尉大人和相國大人辛勞多日,才整理出對此番北疆大捷的封賞之策,可是以禮部侍郎樑臨淵爲首的一干儒生百般刁難,相國大人將他們逐出大殿,這十餘人竟在宮門外長跪不起,有的甚至於以死要挾皇上。??皇上,這等人留在朝中又有何用?”?
楚錚明知故問:“這倒奇了,北疆衆將領因軍功方得朝廷封賞,與樑侍郎他們又有何干了?”?
趙應解釋道:“你有所不知,太尉大人和相國大人提出的封賞之策涉及甚廣,不僅有北疆大營將領,還有南線大營和西線大營兩位統領大人。??”?
“原來如此。??不過三位邊疆大營地統領大人均任職多年,照我朝慣例,早該調換了,這事樑侍郎有何可爭的。??”?
趙應道:“此次封賞爭論關鍵在於北疆大營孟統領和右將軍邱亦生,功報上這二人無功無過,孟德起統領平調至兵部任右侍郎,而邱亦生則被調往南線任江都郡大營主將,更是降了一職……”?
楚琳打斷道:“皇上,孟德起和邱亦生之事太尉大人和相國大人不是已向你稟報過了嗎?這二人不服軍令,未曾治罪已是寬宏大量了。??皇上,對樑臨淵這等擾亂朝綱者,不可姑息,應嚴加懲戒。??”?
趙應苦笑連連,他本是想前往太平宮,來鳳鳴宮只是順道探望,只是聽說楚錚已經去了,便在此等候,並未想議今日早朝之事,沒想到楚琳對此知道得一清二楚,只得搬出姑姑趙茗來擋駕:“太后,此事事關重大,還是等孩兒稟報皇姑姑後再議也不遲。??”?
楚琳轉首問楚錚:“錚兒,方纔你去太平宮。??可曾見到大長公主?”?
“未曾。??”?
楚琳對趙應又道:“大長公主爲了敏兒傷勢,不知何時才能出關,這事難道就這般拖下去?何況此次封賞主要依據北疆宣撫使團所上呈奏摺,上面還有王老侯爺和郭大人的印章,衆多大臣都無異議,就樑臨淵這些人等多事。??”?
趙應有些猶豫,可一想到姑姑那張冷若冰霜地面容。??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
楚琳見他這副模樣,不便過份相逼。??只得作罷:“皇上既是有了定奪,本宮就不再過問了。??方纔言語有些過了,還望皇上莫放在心上。??”?
趙應起身道:“太后教導孩兒本是應該,可是皇姑姑那裡……”?
“好了,不必再說了。??”楚琳道,“本宮明白,其實大長公主亦有不是之處。??皇上早已成年,即位之初就應親政,她管得太多了。??過幾日本宮再好好勸勸她。??”?
趙應心中感激,俯首道:“多謝太后。??”?
趙應又問了楚錚幾句,確認姑姑不知何時才能見自己,暗想早朝之事正可藉此推託下去了,不由一陣輕鬆,便與楚錚扯起家常來。?
幾人聊了一會兒。??趙應甚感舒心,太后雖不是自己親生孃親,可對自己慈愛之情溢於言表,即便爲了一些生活瑣事責備幾句,可聽了亦叫人心裡暖融融的,而楚錚則舉止有禮。??妙語橫生,時不時令人捧腹,何況還有柳輕如這等國色天姿的美人在一旁,更是養眼。??因此當楚琳留三人中午在鳳鳴宮用膳,趙應假裝推辭了幾句便答應了。?
午膳仍是由御膳房閔副總管掌勺,楚錚上次是一路奔波餓慌了,可這幾天經過紫娟私房小菜的調理,胃口又給養刁了,對這種色豔味濃地菜餚興致缺缺,只是在姑姑面前不好表露。??於是吃個幾口就贊上兩三句。?
孫得山忽躬身走了進來。??楚琳見了,問道:“小得子。??何事?”?
孫得山答道:“回太后,門口幾個小奴發現園林裡有兩人向宮內張望,便上前盤查,一問纔是禮部侍郎樑大人和皇后娘娘身邊的小廝,說是來找皇上地。??”?
“樑侍郎?”?
楚琳皺了皺眉,看了趙應一眼。??趙應忙道:“太后,孩兒亦不知此人怎的尋到鳳鳴宮來了。??孫總管,煩勞你轉告樑臨淵,命他即刻出宮,有事明日早朝再議。??”?
孫得山看了看楚琳,楚琳正待點頭,忽見楚錚向自己使了個眼色,便道:“樑大人這麼急着要見皇上,恐怕有什麼要事。??皇上還是以國事爲重,讓他長話短說就是了。??”?
趙應雖登基不久,但亦知朝中百官內真正忠於皇室地只有這樑臨淵等十餘人,可此人性情耿直,出言無忌,讓他覲見難免會得罪了太后。??可楚琳既已這麼說了,趙應只得應是。?
“臣禮部侍郎樑臨淵拜見太后,皇上。??”?
楚琳看着樑臨淵,這位年輕官員她亦久聞其名了,論品性可說無可挑剔,是一直臣。??楚琳對他其實並無惡感,方纔唆使趙應對他及另一些官員嚴加處置,不過是說說而已,趙應再軟弱也不會就這麼領命。?
“免禮。??”?
樑臨淵謝過,站了起來,見楚錚也在此地,正衝他含笑點頭示禮,不由微微一愣,猶豫片刻,也微微頷首。?
趙應咳嗽一聲,道:“樑大人,你此次前來所爲何事?”?
樑臨淵一時不知該說何是好。??早朝一結束,他便入宮找趙應,希望能勸說皇上切不可答應楚名棠和方令信所奏摺所提議之事。??可到了御書房方知皇上回來後不久便離開了,樑臨淵正不知如何是好,皇后李嫣得到稟報,以爲他真有何急事需見皇上,便派身邊親隨帶樑臨淵前往太平宮。??敲了半天宮門,滿腹心思的葉摘星才懶懶走出來,一聽這二人是來找找皇上地,頓時無名火起,斥責一番便將樑臨淵趕了出來。??李嫣身邊那小廝暗想皇上既然不在太平宮,想必定是去了太后那邊,兩人便又來到這裡。??本來依樑臨淵之意,太后乃楚太尉嫡妹,有些話不便與皇上明說,在宮外等皇上出來就是了。??沒想到卻沒幾個太監發現了,稟報後居然說太后宣見,樑臨淵只得入內。?
楚錚突然笑道:“俗語道,民以食爲天,樑大人雖是當朝侍郎,想必也不能免俗。??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姑姑,您看……”?
楚琳笑了笑,道:“錚兒所言有理。??來人,賜座。??”?
孫得山搬來桌案與坐墊,卻有些爲難,楚錚與樑臨淵一個是三品參將,一個是三品侍郎,哪個官位更高一些他還真記搞不清楚。??趙應見了,笑道:“孫總管,樑侍郎就坐於朕身側吧。??”?
樑臨淵一驚,忙道:“臣不敢。??”?
趙應微感不快:“今日乃太后所設家宴,樑侍郎不用那麼講究了。??”?
樑臨淵想了想,事已至此,再推託就是矯情了,何況亦不可拂了皇上顏面,索性落落大方地坐下:“謝太后,謝皇上。??”?
楚錚撫掌笑道:“樑大人果然爽快。??自北疆一別,你我還是初次相見,孫總管,上酒!”?
樑臨淵在北疆已經領教過楚錚的勸酒功夫了,自知絕非對手,道:“楚將軍,樑某酒量疏淺,何況今日又在太后駕前,絕不敢稍有失禮,酒還是不喝了。??”?
在楚琳眼裡楚錚還是個孩子,不由皺眉道:“錚兒,樑侍郎說得是,你小小年紀,還是莫要過於好酒貪杯了。??”?
楚錚弄了個好大沒趣,訕訕道:“是,姑姑。??”?
趙國皇室與臣子之間並沒有過多森嚴規矩,而樑臨淵之父樑上允官至刑部尚書,又是趙王親信,年少時御宴也參與過幾次,當下也不拘束,該如何就如何。??楚琳坐在高堂之上看得分明,暗暗點頭心想此子的確不凡,若他能懂得進退,假以時日成就絕不在其師韋驊之下。?
樑臨淵食量不大,雖是之後纔來但吃了幾口亦覺得飽了,目光盯着桌面,兩耳卻時刻傾聽着,忽感到有些古怪,皇上怎麼與楚錚之間似頗爲融洽,彼此談笑風生,毫無作僞之感,不由心情愈發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