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世清無心再逗留,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辭。
侍衛李任打來清水,楚錚簡單洗漱了下,剛把臉擦乾,李任進來稟報杜承福求見。
這杜承福乃杜承恩之弟,亦是王明泰三千親兵的主將,此番楚錚安排他們負責沁園宮外圍警戒。聽是他來了,楚錚道:“有請。”
杜承福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軍士,兩人依禮見過楚錚。楚錚拉住杜承福:“承福表兄,都自家兄弟,何必這般拘禮。來這邊坐。”
“爲兄不坐了。”杜承富道,“方纔在沁園宮外巡視,爲兄這屬下前來稟報,說正門外有人鬧事,爲兄覺得有些蹊蹺,便把此人帶來了。”
“錢大勇,快將具體情形如實向楚將軍稟報!”
那錢大勇三十餘歲,聞言應了聲是,俯首道:“啓稟楚將軍,前門鬧事者是一潑婦,自稱來自京城……”
杜承福陡然喝道;“錢大勇,不得胡亂稱謂。”
楚錚聽得潑婦二字,不由心一凜,可想想又覺得不大可能,那人外出通常戴有面具,並以男子裝束,便又問道:“此女是何相貌,多大年紀?”
“大約二十五六模樣,右眼靠近鼻樑處有一顆小痣,長得十分標緻。”錢大勇舔了舔嘴脣,顯然有些心動,“就是整個人兒象塊冰似的,沒一點笑顏,有些美中不足。”
杜承福恨不得拔刀劈了這錢大勇。他是王明泰內侄,趙敏昏迷不醒三千親衛中只有他一人知曉。對大長公主可能來清河郡之事亦有所耳聞。所以一聽稟報說那女子來自京城。杜承福深知手下這幫人是什麼德性,想想還是沒敢露面,趕緊帶錢大勇來見楚錚。
聽錢大勇這般一說。楚錚幾乎可以確認那女子就是趙茗了,苦笑着看了杜承福一眼。杜承福心中一涼,忙道:“爲兄來時已派人火速趕至前門,命衆軍士不得再無禮。”
楚錚頓時哀嘆一聲,不得“再”無禮,看來先前已經無禮過了。便問錢大勇:“軍士們有傷亡嗎?”
錢大勇搖了搖頭:“沒有,就屬下副手老陳他們幾個被那女子一人扇了個巴掌。”
杜承福恨恨地說道:“你怎麼就沒挨巴掌?”
錢大勇憨厚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那女子隨手一下,就把老陳扇得轉了好幾圈,屬下肯定也不是對手,便立馬退回門內,命衆軍士不得再動粗,隨後就向杜將軍來稟報了。”
杜承福哼了一聲:“算你識相。”
楚錚想了想,對一旁李任道:“你與這位錢軍士一同去正門。將那女子領到此地,舉止儘量恭謹些。”
李任領命,與錢大勇一同離開。
杜承福有些不解:“五公子,若來人真是那位。你我爲何不親自前去相迎?”
“長公主昏迷不醒畢竟還是件隱秘之事,大長公主既是喬裝前來。定亦不欲驚動過多人,你我前去相迎反而不妥。”
“五公子說地是。”
杜承福嘴上這麼說着,可臉上神情卻有些惶惶然。楚錚有心出言安慰,可趙茗地性情自己也捉摸不定,只好道:“來人若真是大長公主,表兄還是先行請罪,小弟在一旁亦會爲表兄求情。”
“多謝五公子。唉……”杜承恩嘆了一聲,真是無妄之災啊。
李任將一女子帶了進來,果然是趙茗,素面無妝,一頭過肩秀髮只用條絲緞隨意紮起,白衣勝雪,似這千里路途未曾沾染片點塵埃,當真如神仙中人一般。
楚錚偷偷拉了把有些發呆的杜承福,上前欲拜見。趙茗袍袖一拂:“免了,敏兒呢?”
楚錚答道:“在後面別院內。”
“速帶本宮前去。”
“遵旨。”
杜承福抓緊時機,趕到門口拜倒:“臣拜見大長公主,請大長公主恕罪。”
趙茗不得不停下腳步:“你是……”
楚錚忙道:“回大長公主,這位乃是北疆大營的杜承福將軍,隨小臣一同護衛長公主而來,那個……正門外地守衛便是杜將軍麾下軍士。”
“原來如此。”趙茗微微沉吟,道,“你那幾個屬下本宮已略懲小戒,嗯,北疆大營的軍紀還算不錯。”這倒並非虛言,趙茗早年以葉先生的面目行走江湖,深知兵匪一家並不只是說說而已,尤其是各郡駐軍中的敗類,所作所爲簡直令人髮指,相比而言北疆大營這等邊軍已可算軍紀森嚴了,至少那幾個軍士還懂得進退。何況此次她亦是微服出京,不想趙敏之事讓太多人知曉,索性輕描淡寫將此事揭過了。
杜承福愣了半天,楚錚也是大出意外,不由暗暗嘀咕老處女果然喜怒無常。
趙茗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對杜承福道:“退下吧。”
杜承福這才如夢初醒,謝過站到了一邊。
沁園宮作爲皇家行宮,佔地之廣較上京城的皇宮猶有過之。楚錚初次到此,面對四通八達的圓林小徑
然,只好讓李任先去探路,找到葉扶風或葉摘星再讓路。
趙茗見李任縱身躍起,如一隻大鳥般悄然消失在花叢之中,不禁點點頭:“他是你侍衛?武功不錯。”
楚錚微微躬身:“謝大長公主誇獎。小臣不知大長公主今日便到了,有失遠迎,還望大長公主恕罪。”
“你們來得也不慢,本宮還以爲需在此等上數日……敏兒現在如何了?”
楚錚心頭一搐,低聲道:“還未醒來,今日已是第七日了。”
—
“什麼?”
趙茗眼中寒光大盛。趙國風俗裡春季踏青是一重要節氣,接到楚錚密奏時,趙茗正在京城郊外。一看上面寫着趙敏內息走岔。性命垂危,當下也沒回京直接趕往清河郡。可在內心裡趙茗並不過於擔憂,在她想來以楚錚內力之雄厚。又有徐老太醫在,趙敏應不至太過危急,怎麼也沒想到嚴重到這等地步。在這個時代醫療手段相當落後,尋常人昏迷超過三日通常必死無疑,趙敏雖是練武之人,但七日不醒。又無法進食對身體傷害極大,即便能醒來說不定武功亦會全廢。
趙茗心急如焚,提氣高聲道:“扶風、摘星,速至此地。”
聲音遠遠地傳了開去,不一會兒兩道白影疾奔而來。到了身前,葉扶風和葉摘星跪拜道:“小婢參見大長公主。”
“前方帶路。”
徐老太醫與蘇巧彤一直陪在趙敏身邊,見大長公主來了,兩人上前見過。徐老太醫將趙敏體內情形詳細道來。趙茗越聽越是心驚。指尖亦是微微顫抖,強作鎮定道:“老太醫辛苦了。楚錚,你先帶老太醫與蘇姑娘出去,本宮要察看一下敏兒傷勢。”
屋內餘下葉扶風與葉摘星二人。趙茗長吸了口氣。道:“扶風,摘星。爲長公主寬衣。”
…………
…………
楚錚與徐老太醫在屋外整整等了兩個多時辰,趙茗才推門走了出來,神色疲倦。楚錚忙迎上前,道:“大長公主,敏兒怎樣?”
趙茗卻向徐老太醫微微俯首:“老太醫名不虛傳,本宮在此多謝了。”此時她才知趙敏傷勢是何等之重,能殘喘至今實屬奇蹟,只是徐老太醫救治之法很是蹊蹺,只是趙茗此時已無心情詢問。
說完,趙茗轉身對楚錚道:“楚錚,傳令下去,即刻起程回京。”
“大長公主,”徐老太醫驚道,“長公主她……”
“本宮……本宮亦無能爲力。”趙茗眼眶一紅,忙扭過頭去。
楚錚心如墜深淵:“大長公主……”
“傳令回京!”趙茗怒喝道,“聽到沒有?”
楚錚下意識地應了聲是,失魂落魄般走出走別院。
楊世清與一瘦小老者不知何時站在院門外,見楚錚出來忙喚道:“五公子,下官前來拜見大長公主,不知可否通報一聲。”沁園宮地諸多僕役均是楊世清精心挑選,其中安插了不少心腹,楚錚念其乃父親舊部,趙茗一至他便將消息透露給楊世清貼身書僮。
楚錚渾然未聞,看都沒看楊世清一眼,徑直走遠了。侍衛李任忙低聲將大長公主命火速起程之事與楊世清道明,楊世清與身旁那瘦小老者不禁相顧愕然。
那老者突然向院內而去,邊走邊高聲道:“皇妹難得來愚兄清河郡一次,怎麼這般快便要回京了。”
趙茗上下打量了這老者一番,才勉強笑道:“原來是福安皇兄,多年不見,皇兄可好?”
聽趙敏這般問,福安王頓時哭天喊地:“皇妹啊,爲兄差點就被人逼死了,楚王兩家實在欺人太甚,我們皇家哪還有何威嚴可言哪。”
趙茗雙眉緊皺:“小妹急待回京,皇兄有何事還請直言。”
“臣清河郡太守楊世清拜見長公主。”楊世清見福安王不顧禮數直接進院,猶豫了下也跟了進來。
“免禮平身。”
這邊福安王將禁衛軍如何將他逐出沁園宮添油加醋說來。楊世清在一旁不時插上一句,語雖不多,卻句句點在要害。趙茗很快便明白了,說白了只有一句話,福安王長年霸佔沁園宮,楚錚是爲趙敏騰一清淨之地將他趕出去。
福安王仍在喋喋不休狡辯,見趙茗似有偏向楚王兩家之意,言辭不由尖刻起來。福安王與趙王兒時一同長大,趙王即位後,福安王常尋藉口到京城拜見趙王,對當年趙茗與楚名棠之事略有所知,此時惱怒之下,口中竟迸出舊情二字來。
楊世清頓時面如土色,趙茗更是羞憤交加,擔心福安王再說下去恐怕更爲不堪,喝道:“楊世清,福安王對藩王戒律置若罔聞,霸佔太祖行宮,命你將其拿下,待本宮回京後,再奏請皇上削去福安王爵位。”
“臣,遵旨。”
楊世清親自上前,一手捂住福安王嘴,另一手將其雙臂扭轉,他正處盛年,而福安王年過五十,又早被酒色淘空了身子,毫無反抗之力被推出別院。